要生了,終于要生了。允兒痛不當,每次陣痛襲來,都如潮水般令人窒息,每一個毛孔,都痛的不堪觸踫。雖是春天,卻大汗淋灕,身下墊的幾層褥子,都被汗水打濕。
春天的深夜里,流觀閣的宮燈次第亮起,浣沙一路小跑著到了角門,粗使的宮人們都住在這里,浣紗急聲催促道「快,快,快去稟報太後和大王,夫人要生了!」
宮人們急急忙忙地披衣中蹬靴地跑出去請醫人,報信與太後與楚王。
齊奚和招月在里間伺候著,浣紗和擷英在外間將侍人遞進來的一桶桶熱水抬進來,替允兒擦洗干淨。
接生的穩婆很快便到了,在榻前迅速給允兒叩了頭便趕緊上前檢查。齊奚緊張地詢問著如何,穩婆眉開眼笑著:「夫人年輕,門開的快,貴子的頭很快就要出來了!」
听得此話,齊奚緊緊攥著允兒的手說道:「夫人,再用把力,再用把力。」
因允兒近日便有能生產,這幾日便歇到了產房中,楚王下朝後陪允兒用過晚膳,便回到章華宮看著奏章,剛剛歇下,便有宮人來報,說是夫人要生了。便急急披衣而起,趿著鞋往流觀閣而來,內侍太宰急急地在後面追著,一溜小跑,趕著給楚王披衣。
這一邊,小宮人跑到太後宮前,小聲地喚著守衛開門,守衛不耐煩地問著何事,小宮人口齒清楚地稟報著:「流觀閣青鸞夫人馬上要生了,特來報之太後。」
守衛立刻清醒過來,急忙開門,另一人趕忙進去通報。
片刻,福姑姑出來,對小宮人道:「走吧。」小宮人提著燈引著福姑姑急急地往流觀閣去。
陣痛潮水般襲來,頭暈眼花間,前世的記憶閃現出來,她喝下了藥,大量出血,流出了胎兒,轉眼便虛弱不堪,齊奚握著自己的手,眼淚流在臉頰上顧不得擦,嘴里不停地叫著:「撐住,一定要撐住……」醫人遲遲不來,齊奚跑去稟報太後,太後侍衛不肯開門,齊奚一頭撞到福壽宮大門上,血花四濺……
漸漸地又聞到了血腥氣,允兒覺得腰都快斷了,眼前一陣陣暈眩。
穩婆叫著:「夫人,再使把力,莫要再讓小貴人的頭再縮回去了。」
與招月同住的秋夔,剛剛與招月將一桶熱水抬了進來,正滿頭大汗之際,忽然眉頭一皺,轉身就往里間去,招月一個不防備,只來得及叫著:「哎,你不能進去!」
秋夔不理,直接闖進了里間。里間正人仰馬翻之際,無人注意到秋夔,秋夔走到香爐旁,細細一聞,詫異地瞪大了眼,左右四下一望,見無人再幫手,干脆直接上手,兩手端起香爐的兩耳,吃力地拖著香爐往屋外去。
劉奚無意中抬起頭,看到秋夔正將為夫人燻的醒神之香拖出去,也驚詫地睜大了眼楮,剛要出口喝止,允兒又緊緊握住著齊奚落的手,滿頭滿臉的汗,眼楮迷離地睜著,口中喃喃道:「齊奚莫走……」
穩婆覺得不對,扎著手問齊奚:「夫人晚上吃了東西?怎會如此乏力宮口己開的夠大了,卻遲遲不見小貴人出來,夫人不使力,小貴人就出不來啊。」
齊奚見允兒情況不妙,也驚的渾身冷,抓住福姑姑之手,問道:「姑姑,如何是好?」
福姑姑急忙讓醫人進來,拉上紗帳,給允兒診脈。
醫人手指探上允兒腕脈,幾番沉吟,頭上冒出汗來。福姑姑急問道:「快說,情況如何?」
醫人支吾道:「夫人脈絡紊亂,脈來無力,似是氣血不足之相。」還要沉吟著再說,穩婆拍著大腿,叫著:「快些吧,夫人似是要睡著了,這怎得是好,小貴人還卡在產道里呢。」
齊奚滿臉淚水,用力搖晃著允兒:「夫人醒來,莫要睡著了!快醒來!」
楚王在外面听得里面似乎不是生孩子的聲音,急遣宮女進來詢問。
福姑姑扯了醫人出來,讓他直接稟報楚王。
醫人支吾著,楚王目中充血,嘶聲問道:「快說,夫人情況如何?」
醫人驚恐之下一口氣把話說完:「夫人似是被迷暈之癥,現在月兌力,湯藥只能緩解疼痛,使夫人恢復力氣,但夫人現在是昏迷如何讓夫人清醒過來這卻不是小人長項。……大王饒命啊……
「迷暈之癥?!怎會如此?!」楚王暴跳起來,一拳擂在案機上,杯盤叮叮當當地掉了下去。
偏屋里,醫人束手無策,楚王暴怒著,使人急聲傳喚著其它當值的醫人。
秋夔將香爐拖了出去,拍了拍手,片刻又轉身進來,誰也不看,徑直走進了里間。
走到齊奚旁邊,手一伸,排出一個布包,抖開,竟是一排亮閃閃的銀針!
齊奚驚異地看著她,伸手按住秋夔的手腕,低聲道:「你要做甚?」
秋夔堅定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我會救夫人,相信我。」
不知為何,對上那雙明亮而決定的眸子,齊奚慢慢將手松開。
听著秋夔低聲道:「將夫人扶起,半躺好。」齊奚照做。福姑姑抹著眼淚走進來,己知沒有希望了,看到榻上的一幕,一時定住。
一個身著白衣的璧人,如墨的黑在腦後編成一根粗辮。眉目如畫,神情專注,一雙玉手上下翻飛,正在青鸞夫人身上快速施針。映著產床上鮮紅的血漬,美的十分詭異,如同一幅剛上完顏色的畫。
道道銀光閃過,允兒咳了一聲,吐出一口血痰,人竟然悠悠地醒了過來。穩婆一見大叫道:「夫人,快用力,小貴人還沒出來!」
齊奚激動的眼淚縱橫,緊緊捏著允兒的手,生怕她再度昏迷過去,又哭又笑地叫道:「夫人,用力啊,用力!」
秋夔看著允兒蒼白的面孔,略一思索,抬手將銀針迅速扎向合谷,三陰交兩處大穴。手起針落之間,瀉足三陰交,補手陽明合谷,允兒如山般凸起的月復中胎兒應針而落!
呱呱墜地!嗓門十分嘹亮!一屋子的人都沸騰了!縱然是福姑姑,也被這逆轉的事情給驚呆了,激動之下轉身小跑出去給楚王通報。
穩婆急令人送上熱水,給新生兒清潔,察看之下,是位公子。穩婆處理完新生兒身上的污穢,裹上襁褓,抱著出去給楚王賀喜。
里間榻上,允兒感覺身體輕盈地像羽毛一樣,意識離的越來越遠,齊奚見她又要沉睡著,輕輕地喚著她,扶她坐起,喂她喝著止血的藥湯。
秋夔坐在一旁,靜靜地觀察著允兒,又繼續向三陰**谷處施針。
片刻允兒似乎精神好了些,後知後覺,自己已在鬼門關上走了一圈。
齊奚眼允兒眼楮慢慢張開,精神慢慢恢復了,喜不自禁。轉頭看見秋夔,正跪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允兒。
齊奚猛然向秋夔跪下,鄭重叩首,抬起頭道:「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齊奚永不忘姑娘之恩!」
秋夔急忙扶起齊奚,微微一笑,似冰山融化,春花盛開:「夫人無事,便是我等幸事,姐姐何需多禮。」
允兒躺臥榻上,也靜靜看著秋夔,唇邊勾起一絲微笑。
……………………………………………………………………
……青鸞夫人誕下了一個小公子!
這個消息瞬間傳遍了整個後宮。天快亮了,負責灑掃庭院的老宮人,彎著腰,拖著掃把,也嘴里嘟喃著:「好,好,生了個公子,大王必要加賞了。」
……青鸞夫人為了生這個小公子,險些搭上了性命!
知道這個內情的人不多,卻也慢慢在宮中人傳開了。宮人們竊竊私語著:「夫人一舉得男,卻是產難差點喪了性命!」
……青鸞夫人是被人下了藥,才會險些一尸兩命!
這件事,卻知之者甚少。
秋夔做為本次事件的最大功臣,原原本本地向楚王說了她知道的一切。香爐中點燃的香有迷毒,會使人麻痹無力,阻滯氣血,淤塞經絡。幸虧現的早,再遲一刻,便回天乏術。
楚王令醫人翻出爐中尚未燃盡的香料,命細細查驗。醫人與秋夔共同看過,香料中卻並無秋夔所說的迷毒。
楚王將流觀閣內所有宮人拘了進來,命集尹前來,一個個就地審問。
此事驚動了太後,太後听到福姑姑回來的稟報,立刻乘著車輦趕到流觀閣。
集尹低聲問道:「要動刑?」
楚王看向太後,太後沉吟道:「如今宮里新添了公子,乃祥瑞之事,還是莫要見血的好,只細細地審問便是。」
香料是招月親手放進去的。招月不置信地听著集尹的問話,開口否道:「夫人如果去了,奴婢必無活路,我豈能害自家夫人,為自己招禍?」
齊奚眼見招月被集尹帶走,心里著急,又不能告之允兒,怕她再著急。
正六神無主間,見秋夔在庭中踱步,若有所思,遂上前問道:「姑娘現了什麼?」
秋夔看向她,開口擲地有聲:「不是香的問題,問題在爐子!」
一句話驚醒了夢中人,齊奚三步並作兩步奔了出去,求楚王查驗香爐!
香爐是新的,剛從司宮處領來的。領來後招月和齊奚驗過,並無異味,又細細洗刷晾干,以備夫人生產時用。
醫人驗過,大驚失色,香爐外表卻無色無味,無異于任何一個香爐,而蓋子卻有劇毒!醫人沉吟道:「此蓋應該是放入藥量相當大的器物中浸泡過,爐中溫度升高時毒性便揮出來,普通人聞了此香並無感覺,夫人在生產時卻禁不得此香,聞之迷闕。」
楚王忿恨,立刻派人去拿司宮,一頓嚴刑拷打,司宮供認不諱。
究其原因,司宮竟然是玉人公主出嫁前的侍人,靠著玉人公主在宮中的積威,慢慢爬上了司宮的位置。玉人公主因允兒之事受責禁足,不久前剛返回江國,走前曾秘見司宮,指使司宮私下里給青鸞夫人一個教訓,不想司宮陰損慣了,又十分想為玉人公主出氣,竟想出這一條毒計,險些要了允兒及小公子的性命!
楚王氣的七竅生煙,一頓亂棒,直接將司宮活活杖斃!
直接修書一封,快馬送往江國給玉人公主,言道與玉人從此兄妹絕交,此生兩不相見,玉人有生之年,不得再踏上楚國境內半步,否則立刻誅殺!
太後長嘆一聲,卻並無辦法,只道是玉人自作自受。
……………………………………
另:
齊奚看向秋夔的眼神十分崇拜,問道秋夔如何想到是爐子的問題,秋夔淡淡一笑:「夔國宮中,這種伎倆,卻是我小時便見過的。」
齊奚張大了嘴巴,不知該說什麼。
秋夔嘆道:「宮*亂,為害國本,以致我夔國朝綱不振……」感慨間,轉頭看向齊奚,又收了口,淡笑道:「……夫人是個好夫人,好人定然有好報,所以不必謝我,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
齊奚感覺自己簡直崇拜的五體投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