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無毒慢悠悠地把話說完,便不再看著楚王,只是低頭慢慢的呷著杯中的酒。
楚王眼楮一亮,心中隱隱猜到幾分,抵制著激動,盯著無毒看了片刻,笑道︰「不知兄長想要多大的封地?」
無毒抬眼看著楚王,臉上掛著一抹溫和的笑意,如同剛才二人探討鱷魚肉哪種做法最好吃一般自然︰「不必太大,弦黃二縣加起來那麼大就以了。」
楚王心中暗自咬牙罵著豎子!這分明是做足了功夫而來的!弦黃二縣加起來地域上千里,有上萬百姓,與秦接壤,這樣豐肥富有又扼守邊隘的險地,焉能給他?!無毒要的是秦邊境的地,弦黃二縣一旦給了他,落入誰手中還不一定!如果秦與無毒有溝連,那麼弦黃落在無毒的手中,便是給秦打開了門戶!
這個交易的籌碼,卻也讓楚王篤定了心中猜測。腦中轉了幾轉,笑道︰「原來和氏璧真的在阿兄手里。」
無毒不置否,只是笑笑。
楚王又道︰「這般重大的事,寡人還是要與宗族商議商議才行。你也知道……」話未說完,無毒便笑著開口打斷他︰「大王,得和氏璧者得天下,大王不會不記得先君說過的話吧?人人都知和氏璧在大王手中,先君將寶物傳給了大王,大王才坐了這江山。如果族人得知,大王手中的是假璧,又會做何感想呢?」
「我要的只是兩座城池,有個安身立命之處而己……」
楚王看著他,一言不。
無毒悠然地轉著手中的杯盞,細細地嗅著茅谷酒的香氣,微微笑道︰「大王,你說他們會不會相信,當年先君要傳位的人是我,是你將我逼走,我不得己帶著玉璧遠走它鄉……」
低低的聲音如同溫柔的耳語,卻令楚王身上一僵。和氏璧不在宮中,這確實是先君死時最大的秘密。
當年莫敖與無毒二人為太子之位相爭,莫熬買通臣子,在先君面前進了無毒的讒言,無毒一怒之下使人放火,將莫敖燒成了殘廢。無毒趁亂溜入先君宮中,偷走了和氏璧,從此遠走天涯。莫敖在這一場災禍之中渺了一目,先君痛恨二子骨肉相爭,莫敖又是挑起事端之人,心中生厭,便廢了莫敖太子之位,立了幼子楚王為君。
在這一場斗爭之中,楚王無疑是漁翁得利。但這個大王做的卻不安穩,因為,和氏璧並不在宮中。這個秘密,只有先君和他才知道。
……
等了這許久,這傳世之玉,終于要現身了!楚王按捺著內心的激動,面上平靜無波。
「阿兄如今在我手上,就不怕我立刻將你囚禁了起來?」
無毒聳了聳肩,仍然是一幅笑笑的表情道︰「無妨。我既然想回來,便沒想著要走。要殺要剮,悉听尊便。只是……和氏璧並沒在我身上,大王若殺了我,這輩子,恐怕再難有緣見到這傳世之寶了……」
楚王猛地起身抽劍,劍方出鞘一半,便清醒了過來。揮揮手,對帶著甲士涌上殿來的子由道︰「將此人捆了,嘴巴封好關起來。任何人不得靠近。」
子由得令,帶人上前將公子無毒捆了個結實,拖下殿。
事突然,楚王命人收拾了眼前殘局,摒退左右,一個人坐在這空蕩蕩的殿中,慢慢地自斟自酌。
不知過了多久,允兒走進殿中,輕輕地來到楚王身邊,手撫楚王肩膀,輕輕喚著︰「大王,夜深了,該回宮安寢了。」
楚王抬起頭,醉眼朦朧地看著允兒,笑道︰「夫人……夫人,寡人今天高興……」
允兒一怔,不知所指。只得笑道︰「大王醉了,今天獵鱷也累了,妾身扶大王回去吧。」
楚王痴痴地望著允兒笑道︰「夫人,你知道,你在寡人心中,是什麼?」
允兒哭笑不得,知他酒醉,看楚王一幅憨態拘的樣子,一股愛意涌上心頭,伸出手點點楚王的鼻子笑道︰「妾身是商兒和炎錚的娘,對?」
楚王抓過允兒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笑嘻嘻地說︰「青鸞……你在寡人心中,便是一只祥瑞的青鸞鳥兒……每次替寡人擋掉災禍……化險為夷……」
允兒若有所思,心中算是明白了此前身為庶夫人時,為何會取號青鸞。笑道︰「妾身願意為大王擋住所有災禍,願神靈護佑大王千秋百代,基業永固。」
楚王大著舌頭,坐在地上,伸手將允兒抱在膝頭,醉醺醺地笑著︰「自打夫人入宮,寡人便再沒有寵幸過這宮中別的女人……夫人知是為什麼?」
允兒哭笑不得,笑著逗楚王道︰「想必是妾身比其它人美些?」
楚王握著允兒的一雙玉手,深深地一嗅,抬起頭慢慢地說道︰「寡人小的時候,太後給寡人講過,青鸞鳥一生只有一個戀偶,夫人既是青鸞,寡人便應該是夫人的那只獨偶……寡人願與夫人一世一生一雙人,便像先君和太後那般……」
允兒怔住了,臉上燙,伸手輕輕撫上楚王臉頰,問道︰「大王說的是真的?」
楚王一咧嘴,眸色深深,笑道︰「君無戲言。」
允兒百感交集,伸手摟住楚王脖頸,將臉頰輕輕靠在楚王肩上。
一夜,楚王睡的很不踏實,不停地喃喃著︰「魚比……無毒……父王……」允兒心中有事,也不曾睡好,听著這些模糊不清的字眼,心中狐疑。昨晚齊奚匆忙去報信,自己料想楚王必會一怒之下斬了無毒,然而大王卻只是將他收在監中,思來想去,此中必有隱情。又想到了那個銀雪……
大澤之行因此事而匆匆結束,楚王將無毒蒙著面,塞在青銅築成的車廂里,押回郢都。隊伍返回宮中,無毒便被秘密囚在宮中的地牢里,鑰匙由楚王和集尹掌管。這件事十分機密,對外只宣稱無毒與秦使一道去了秦國。
那個倒霉的秦使,亦被楚王遣返回秦,楚王只字未提秦國與無毒勾連之事,只是送了兩筐新鮮的鱷肉放在車上,令押車的甲士務要送到秦國宮中。
秦使險些被兩筐臭的鱷肉燻死,一路罵聲不停地回到秦地。
秦侯听得秦使回來稟報,知事情敗漏,卻又無話說,只能忍著羞辱,將那兩大筐巨山一樣的落滿了蒼蠅的臭肉埋掉。
秋風一日日刮的緊了。自行宮回來後,允兒使再沒見過無毒。這件事不過是宮廷之中的一個小旋渦,誰會在意一個過氣的公子呢。
自行宮回來後,允兒總是感覺危機四伏,便與楚王商議道:「大王威加四海,收服了眾多土地,這些土地上的人難免會仇視大王,秦使之事,便是前車之鑒,宮中應加多巡邏的郎衛,大王與妾身身邊的人,也要清理一番,以防有細作。」
楚王深以為然。于是宮中郎衛又增加了許多人。允兒宮中,也布置了許多暗衛高手。
允兒心中清楚,自己要防的,其實是銀雪。
無毒下落不明,銀雪如與無毒勾結,必會四處尋找。白日里人多,不好行動,晚上便會是銀雪出動的好時機。
有幾次,暗衛來報,銀雪房中半夜有黑衣人閃出現,天亮時分又悄悄溜回房中。
每每允兒便會在第二日叫銀雪前來,支使她做些事情,眼見她神色疲憊,一日比一日憔悴,見她找無毒找的十分辛苦。
無毒關押在哪里,允兒其實也並不知道。
允兒心中更加警惕起來,命人日夜嚴守著公子和公主,守護的人輪流值班,如有打盹之人立斬無赦。
大王到底在等什麼?
為什麼不立即殺了無毒?
允兒心中狐疑,難道是以無毒為質,誘秦侯使人來救?
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
不能去問,便只能等。
等著銀雪自己露出馬腳。
十幾天過去,一日,允兒攜齊奚踏出宮門,走到院中,小聲對齊奚說著什麼,銀雪自窗欞處悄悄看去,只听得幾個字眼飄過來:「蘆席……秋涼……公子……」銀雪身子一僵,消瘦的臉上眸光閃閃,見二人踏出門去,並未帶許多隨從,暗道好時機。並未多加細想,悄悄地跟上去。
允兒攜齊奚挑著偏遠的甬路慢慢地走著,走到一棵粗大的桂樹之下,只听得樹上兩聲咕咕的鳥叫傳來,允兒點點頭,與齊奚迅速閃身到樹後的巨石旁。
銀雪悄悄地跟著,走到桂樹下,便再找不到二人的蹤跡。
等了這許多天,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又斷了。銀雪恨的要咬碎銀牙,正暗自氣惱之際。兩個暗衛從樹上躍下,欲將她擒住!
銀雪瞬間幾個躲閃,便躲開了暗衛的招術,暗道不好,中了允兒的計,氣息一提,身子往後一飄,不想被一張兜頭撲過來的網網住,幾番掙扎,還是落入網中。
允兒和齊奚自石後轉出來,看著還在網中掙扎的銀雪,冷冷開口:「你跟著我作甚?是要救那個逆賊?」
暗衛拿住銀雪,銀雪伏地低了頭,扭向一邊,不看允兒。
允兒慢慢走了過來,自袖中掏出一物,遞到銀雪面前,問道:「此物是你的?便是那逆賊送于你的吧?」
銀雪定晴一看,正是自己丟失的那串玉紋石。抬頭看向允兒,知道此事再也隱瞞不了,眼中涌著怒意,十分不甘,忿恨地看著允兒。
允兒直起身,淡淡地說道:「你若說實話,我也許會去求大王,放了你。若是不說實話,便送你和那逆賊一道在地牢中受苦吧。」
銀雪冷冷一笑,開口道:「公子不是逆賊,公子不過是被流放之人,想回到楚國,有何過錯?」
允兒揚眉奇道:「你難道不知無毒欲殺大王取而代之嗎?這等亂臣賊子,不是逆賊,又是什麼?」
銀雪將頭一扭,冷笑道:「取而代之的,未必是公子,恐怕是楚王!」
允兒見她話中有話,似牽連到前朝的宮中秘辛,便令侍衛將銀雪押回去,慢慢細審。
手中捏著那串紅玉石串,允兒靜靜地沉思著,這件事,恐怕大有文章,還是要問問楚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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