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起,雲爾琴時不時的露出異樣的神色,甚至有時盯著奇徵發呆,奇徵問她,她只躲避的搖頭,不願多說,奇徵便也不再追問。
霓兒依舊候在雲爾琴身邊伺候,只整個人消瘦憔悴了好多,在雲爾琴備受梓劍瓏寵愛的這些日子里,這丫頭究竟吃了多少苦?
童兒每日里一身大紅騷包衣裳,在雲爾琴的窗前晃蕩,搔首弄姿的,看得雲爾琴翻倒在軟榻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霓兒狠狠的瞪了那男子幾眼,冷哼一聲,將窗戶給嚴嚴實實的關上了,甚至還將淡雅粉女敕的窗簾給拉上了,這一室便瞬間有些暗了下來。
雲爾琴在軟榻上笑得要背過氣去,見她這般小女兒情態,不禁要逗逗她,打趣道︰「哎,你關了窗戶做什麼?如今都到鳴蜩時節了,這屋里悶得厲害。快,將窗戶打開,讓本宮透透氣。」
霓兒嗔了雲爾琴一眼,抿唇就定定的站在軟榻前,明知雲爾琴在逗她玩,她羞窘臉得不知往哪擱,偏偏童兒那拽拽的聲音透過小軒窗,不時的傳來。
「宮主,您剛回來就欺負奴婢!」
雲爾琴笑得在軟榻上打滾,霓兒一蹬腳,有些不依了,就要上前撓她的癢癢,讓她求饒。
在魔宮之時,兩人關系親密,在雲霜汀不在場之時,兩人打鬧慣了。只因這分別了些日子,霓兒不知為何,總在閃躲著什麼,雲爾琴不好直接開口詢問,就著今日童兒的事,好生的與霓兒親近一番,心中自然歡喜。
兩人扭打在一處廝鬧,默然無聲的陰影罩下來,嚇得已經佔據了大半個軟榻,一腳將雲爾琴差點踹下軟榻的地上。一雙手,穩穩的將人接了,攬在懷中。
霓兒被這一出嚇得臉色發青,手腳並用的爬下軟榻,跪趴在地上,對著臉色鐵青的奇徵,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雲爾琴不曾想奇徵會突然出現,見霓兒整個身子都在不自覺的顫抖,只覺得一陣心疼,見奇徵那雙眼似乎要吃人般的恐怖,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帶著些哀求的意味,「別怪她,是我先胡鬧的,她無心的。」
奇徵見她一臉小心翼翼,睜著亮亮的大眼,方才的笑意還隱在眼底,這些日子以來的異樣似乎淡去不少,心中安然了些,臉上卻不顯,只以指月復輕輕的摩挲著她的眉角,寵溺似的開口,「你高興就好。」說著,對霓兒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霓兒手腳虛軟的爬起來,行禮就要出去。這時,緊閉的窗戶突然傳來重重的敲打聲。三人的視線皆往那邊看去。
霓兒心中一緊,在心里低聲罵那妖孽腦袋缺筋。這些日子以來,奇徵有意無意的不想讓雲爾琴見到他,如今他還自己一頭熱的撞上來,就不怕主尊將他的脖子給擰斷了?
心中雖如此想,卻還是擔憂著,雙手緊握,手心滿是汗水,心怦怦的跳著,她知道自己該馬上出去將人拉走的,可那一刻,腳步如何都邁不出去。
直著眼看著那窗戶在強烈的撞擊中發出巨大的聲響,直到最後支撐不住,被人從外頭一把掰了下來,跌落在地上。
奇徵冷著張臉,將雲爾琴的腦袋往自己懷中壓去,她卻好奇的抬頭往窗戶那頭看去,還不怕死的帶著疑惑的聲音道︰「咦?妖孽,原來你沒走呀?我還以為你吃了閉門羹後會乖乖的自個兒消失呢。」
雲爾琴的聲音里,充滿了歡樂,這屋子里,估模著就只有她在那樂呵了,其余三人臉色難看的對視一眼。
霓兒擔憂的看著童兒,擔心奇徵會一掌將他拍回魔城去。童兒狠狠的瞪了一眼喊他妖孽的雲爾琴一眼,直接忽略了奇徵那雙妒火焚燒的眼,手撐在窗沿上,撐著往里頭一跳,抓了在一旁發愣的霓兒便走。
原路跳出了窗外,離開前頓了頓身子,回頭對著奇徵妖孽的一笑,「你的手臂看著無礙,夜里應該痛得鑽心吧?若是還想保住這一只手,我勸你還是盡早回去。」
奇徵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而原本窩在她懷中津津有味的看著妖孽童兒有些氣紅了眼的來抓霓兒,听得這話,身子一僵,睜大雙眼不敢置信的看著奇徵。
「你的手臂……」話未說完,聲音已哽咽,雙手小心的捧著他曾經受創的手,難過的道︰「你不是說,已經無礙了嗎?」
當真能無礙嗎?
一只手臂被人生生砍斷,如何能當真無礙?可笑她竟然相信了奇徵的話。
「乖,別哭,沒事的,只是偶爾有些痛,回去魔城自然有辦法解決了。」
奇徵看著她眼淚一直流下來,蜿蜒到下頜處,晶亮晶亮的一滴,心中既柔軟又心疼,伸手輕托著她的下頜,低頭用唇將那滴淚吮了,並不斷的廝磨著,一手置于她的後背,輕輕的拍著。
兩人耳語了一陣,雲爾琴雖被安撫了,但還是捧著他的手,一抽一抽的要求道︰「那你以後不準動不動就抱我。」
奇徵一听這話,柔軟的眸色頓時變得冷冽,卻又怕嚇到了雲爾琴,只一瞬便斂了去,還未來得及詢問,便听雲爾琴抽抽噎噎的道︰「我這般重,要是你的手因為抱我又斷了怎麼辦?」
奇徵苦笑不得的將人攬緊了,似假非真的逗她道︰「若是因為抱著你才斷的這手臂,我心甘情願。」
「可我不願意讓一個手臂斷了的人抱著。」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耳語廝磨,最後說得嚴重了,雲爾琴又急紅了眼楮,催著他道︰「我們馬上上路吧,去你說有辦法醫治你的手的那地方去。」
奇徵只笑笑,逗她道︰「我的小丫頭。」
這廂兩人情意綿綿,那廂童兒扛了掙扎不休的霓兒腳步生風,引得一眾出來曬太陽的魔物一陣陣側目。
霓兒在他肩膀尖叫著,不時的拿修長的指甲去撓他luo/露在外的皮膚,然而尖尖的指甲,如扣在了牛皮上,只覺得指尖鈍痛,而那人毫發無損。
「蛇皮比牛皮還要厚,果然是魔物。」
霓兒放棄掙扎的低聲嘀咕,然而她就在童兒肩膀上,這般近的距離,他自然听得清清楚楚,听罷,大掌在她的翹臀上重重的一拍,那力道重得霓兒眼眶都紅了。
「我是魔物,你便不是了?」
童兒氣惱,這些年來他追著她到處跑,她躲著他到處藏,讓他當真氣惱非常,欲噴火了。
八百年前,雲爾琴墮入輪回,她跟著在人間四處流蕩,在雲爾琴身邊伺候著,而他只能困在魔城,日夜對著一潭死水發愁。
主尊這一懲罰,讓他足足相思了八百年。
可讓他更惱火的,是這丫頭,在八百年前不曾動心的人,八百年後,竟然願意為他舍棄自己上千年的魔力。
心里恨得牙癢癢,在心里詛咒蹂躪了夜寒冰千萬遍,見不遠處荷花飄香,艷艷千里,扛著肩膀上的人便一躍飛到了池中央,手一松便將人扔了下去。
霓兒不曾想他這般突然的將她扔到了水里,咕嚕咕嚕的被嗆了幾口髒水,在水里撲騰掙扎,因為尖叫張嘴,更是嗆得厲害。
童兒一雙淡綠色的長靴,便這般停在她眼前幾寸處,腳底被荷葉托著,人輕輕的飄在半空,雙手環胸,淡然的看著她在水中掙扎,帶著些冷意道︰「怎麼,這些年在人間走動,忘記了自己的魚精墮落的魔物?」
霓兒掙扎間听不清他在說什麼,眼見就要往下沉去,童兒陰鷙著雙眼,冷冷的看著她漸漸被水淹沒了清麗的眉眼,墨發也將要被淹沒,才伸手一掃,將人掃到了遠遠的草地上。
霓兒被重重的掃在地上,手撐著地面嗆咳著,一身狼狽,見紅色衣襟下擺在她面前旖旎了一地,才有些回過神來,一把將人推跌在地面,她人一翻身,整個人壓在了他的身上。
「若不是你,我如何會墜入魔道?」
她曾經只是一條無憂無慮的魚精,總幻想著,某日一個俊俏的男子,出現在荷塘便,掬一把水,緩緩擦拭臉上的汗水,那美好的畫面,恰好被她瞅見,然後她會愛上那個男子,跟著他回家,做他的妻子,一生便在相夫教子中渡過。
然而某一日,這個魔物驟然出現在她的世界里,蠻橫的將她刁走了,帶她回了魔城。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魔王瓊煌,也第一次見到了還是魔城四大魔女之首的雲爾琴,那般美,愛得那般決絕。將魔王瓊煌那濃烈炙熱的愛,不屑一顧的拋在腦後,只一心一意愛著那個叫蕭逸的男子。而魔王的怒火,似乎要將整個魔城燒毀。
兩人大眼瞪小眼許久,童兒抹了一把她甩到他臉上的水,惡狠狠的道︰「對,是因為我,你才墜入魔道。你這一輩子,都別想擺月兌我,擺月兌魔城。」
霓兒沉默一陣,在童兒以為她不會再開口時,才涼颼颼的道︰「最慘只不過是魂飛魄散,若是我厭倦了,自然能擺月兌。」
「你……你敢……」
童兒語氣雖依舊惡劣,卻當真怕霓兒說到做到,那般倔強的性子,一生中只怕只懼主尊吧。若是她連魂飛魄散都不怕了,主尊又耐她何?
兩人因這一日的齟齬,多日不曾再見面,而這里也漸漸變得無趣。
雲爾琴一心擔憂著奇徵的傷勢,不時的催著他啟程,待得在奇徵暫住之處又休息了三四日,在雲爾琴心急如焚中,安廷指揮眾人準備拔營離開,讓她暗暗的松了一口氣,連日來的憂心忡忡,也便得安穩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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