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更新的這幾章,里面關于鄱陽湖和長山島周邊的地名用的都是當代的,作者能力有限沒有找到天寶年間的文獻,只好出此下策,還望各位書友海涵!
清晨,第一縷陽光穿透鄱陽湖上空的水霧,寂靜了一夜的門池洲漸漸喧鬧起來。
雖說這幾年來鄱陽湖上不太平,但是以湖為生的漁民們總是要過活的。太深的地方不敢去,就在周圍的水域撒上幾網,捕獲一些魚蝦勉強過活下去還是可以的。
說是商路斷絕,其實也只是相對的。
官軍們之所以屢戰屢敗,除了輕敵和不識水情之外,最重要的是用于水戰的船只十分的缺乏。大唐立國之初便是馬上得來的天下,當初的統一戰爭中,長江以北的中原月復心之地,大半是秦王李世民領著天策府的一干武將打下來的。
至于這大江以南的廣袤水鄉,卻是在軍神李靖的手中完成統一的。可惜,軍神長于謀敵短于謀身,落得個淒涼的晚年。手里的幾只曾經能爭善戰的水師也被逐一瓦解,留到現在的不過是幾只用來運送下物資的船隊罷了。
海上貿易的興起,導致船只的價格飛漲,本來,像是豫章郡的府軍每年都會從洪州船廠直接領到幾艘先進的戰船。只是那些沿海的海商又怎會放過這些制造精良又有作戰功能的大船呢?
每年的幾艘戰船也只是在軍方的賬本上轉了一圈,就落到了海商們的手中,至于軍港中停泊的那幾艘船,早就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古董了。
每過些年頭,豫章郡的府軍都會跑到長山島邊上去轉兩圈,回來之後就會損毀許多船只。畢竟長山島水匪的凶悍是世人皆知的,軍方能不怕犧牲,不畏艱險,時常不忘為國收復失地,這種忠君愛國的精神是值得贊揚的。當然了,這些愛國的將領們又怎麼可以生活拮據呢?這樣的話會讓將士們寒心的。
所以說,長山島上的水匪能闖下今天的威名,這些將領們的確功不可沒啊!
將領們的好意,水匪們自然要收下,只是那些實力強悍的海商們,長山島上的水匪們還沒有那麼好的牙口。那些巨大的船艦也不是自己的幾艘小漁船能夠抗衡的。
所以,鄱陽湖上絕跡的也只是那些小的商旅,像那些海上巨無霸們,依舊是我行我素的游弋著。
門池洲西北不過數百里的一處喚吳越鎮的地方,也是贛水西邊的那條支流注入鄱陽湖的地方。此時正人聲鼎沸,水岸邊,上百個巨大的船塢正在忙碌著,一根根巨木不停的運送過去,工人們像螞蟻般不停的勞作著,一艘艘巨艦正在逐漸成型。
這里便是這個時代的大唐,乃至于整個世界,規模最大,技術最先進的造船廠,洪州船廠了。
其實當初的洪州船廠沒有這麼大的規模,只是最近幾十年里,海量的訂單促使著船廠不斷的擴大規模,漸漸的就形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當然,在工部的檔案資料中,洪州船廠一直保留著一百年前的規模,這是所有東南籍官吏們心照不宣的結果。
不是沒有人動過將船廠據為己有的念頭,而是不敢有!但凡有那種不識深淺或者別有用心的家伙,想要染指船廠,都會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世人面前。
所有的官員們都在默默的為船廠保留著這個秘密,歷任的豫章太守也無不是如此,哪怕是太原王家出身的王冼,也不敢去觸踫這個禁臠。
王冼的無為而治不是沒有原因的,身為太原王氏這一代的長房嫡子,當初南下豫章的時候也是帶著一股雄心來的。只是當他真的來到豫章城後,數次或明或暗的出手都被本地的世家大族勢力輕易地瓦解。
當他滿懷郁悶的時候,一個曾經的好友出言指點了他,于是他便微服來這吳越鎮走了一遭。
當他看見那船塢中數之不盡的巨艦以及集鎮里面密集的客商,那些揮金如土的客商拉來的是一船一船的珠寶香料,拉走的是一船一船的瓷器和茶葉。王冼可以十分肯定那一次的交易量足抵得上他們王家旗下所有店鋪一年的銷售量。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因為在他的認知中,整個大唐都無法消耗掉這些貨物。當他從往來的商人們口中得知南洋,天竺,大食這些以往只在典籍中出現的詞匯時,他才開始相信真的有這麼一些遍地財富的國度存在。
他回去之後,立刻便將看到的一切向族中匯報,換來的卻是一封措辭嚴厲的書信,家里的老人們不願意相信也不可能相信他們眼中的南蠻子會有這樣的成就。他們一致認為這一切不過是王冼的推托之詞,堂堂太原王氏的長房嫡子,輸給了人,這不不丟人,但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居然虛構出這麼匪夷所思的一切,這就實在是太丟人了!
是啊,堂堂的太原王氏,數千年來的驕傲早就成了套在王家頭上的枷鎖,限制了她的步伐。家里的老人每天都在盯著關中那已經開始貧瘠荒蕪的土地,卻不知道人家一船的收獲就能抵得上數千畝土地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
想來堂堂的七宗五姓里面也就只有自己和盧家的兩個小毛孩是明白的人吧。
海上絲綢之路的興起,除了造就了揚州富甲天下的輝煌,還成就了海商集團的強盛實力,這些新興的家族掌握著巨額的財富,卻十分的低調,不是深入接觸到他們的人,是無法感受到他們的能量的。哪怕是那些毀在他們手上的官員,也絕計無法察覺他們的存在。他們就像一只隱于暗中的巨獸,等待著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而作為掌控海上貿易源頭的洪州船廠,提供了整個大唐近九成的海船供應,這樣一個巨無霸有誰敢招惹?這麼一大塊肉,又有誰有那麼好的胃口能吞的下去?
所以,官辦船廠就成了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一個結果。
船廠依舊掌握在豫章本地的世家大族手中,只是作為交換,洪州船廠必須每年保質保量的供應一定的海船給沿海的海商家族。而海商家族們的回應便是消除一切可能影響到洪州船廠壟斷地位的因素。
不是沒有人想要改變這種現狀,隨著海商集團的勢大,海商中有些家族便不想受制于人了。最好,最徹底的辦法,莫過于在別的地方新建一個船廠。
可是翻開大唐的疆域圖,你就會發現,適合修築優良船廠的地方,必須靠海,而且必須是優良的海港城市。天寶年間,兩廣之地除了廣州城好一些以外,其余的地方尚屬于蠻荒未開化的狀態,至于後世歷史悠久的優良的海港,泉州港,至今還是個小縣城。
這是因為良好的海港除了要有得天獨厚的臨海條件外,最重要的便是陸上的交通一定要發達,如此一來,大宗的貨物才能得到轉運,地理優勢才能轉化為經濟利益。這也是到目前為止,大唐最重要的海上貿易基地尚處于長江流域的原因。揚州,京杭大運河的南部重鎮,背靠長江,東臨大海,商旅集中,貿易頻繁,成為大唐的海貿中心也就理所當然了。
泉州是好,福建也多山地,山上也有許多參天巨木,正是造船的好材料。可是,福建通往北方的要道仙霞嶺,卻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軍事要沖。這樣的地方,估計除了防守一方的軍隊外,不會有別人喜歡。
海港再優良,沒有配套的陸上設施,沒有良好的交通條件,也只能作為海商們停靠休息的補給地,而絕不會是海路的終點。
而揚州雖然具有良好的海港城市條件,周邊卻幾乎是一馬平川的地帶,即使有些山,也多是丘陵低山,哪來的參天巨木?哪怕是蘇北的山區和浙江的天目山脈上有些巨木,可是卻不太適合作為海船的船身。
至于後世鼎鼎大名,支撐起鄭和七下西洋的金陵龍江船廠,那也是在金陵作為都城多年後,商賈聚集下的成果,用的木料也是從外地遠運而來的。
其實在這個年代里,還有一個海港城市正在興起。位于黃河入海口的登州,臨近高麗和日本這兩個和大唐交流日久的國家,北邊的貿易往來其實並不輸于南方。
只是,中原地區的世家大族們尚未將視線從土地上移開,比起那藍色的大海,東北那黑的流油的土地更讓他們著迷。只是那一塊地方從來都是少數民族的領地,這些千年大族們也正在絞盡腦汁的謀劃那里。
至于,那蒼茫的原始森林,那長了數萬年的參天巨木,在他們眼中估計也就只是灶膛里燒的木材,和睡覺時臥著的胡床。他們尚不能將這些東西和巨額的財富聯系在一起,當然,南方的那些新興的海商家族也不可能告訴他們。
這一切的一切都導致了登州雖也有著不弱于甚至于強于揚州的地理條件,可依舊只是一個大一點的城鎮罷了。畢竟比起那些需要花費大量代價才能開劈出來的南洋航線來說,東部和北部的日本和高麗航線實在就是通衢大道啊!
于是乎,就在這種天然的和人為的雙重條件下,本就有著雄厚基礎的洪州船廠,順利的完成了一統江湖的大業,並將一直威震天下,直到後來的那場變故……
船塢里的工人依舊不停的忙碌著,在船廠的周邊地區,漸漸的形成了一個市鎮,景德鎮的瓷器,廬山的茶葉,徽州和宜州的木材,全部都在此聚集,揚州的海商們也帶來了從海外運來的香料,珠寶,糧食,在等待海船下水的時候在此和各地的商人交易著,而且財大氣粗的他們從來要的都是大宗貨物,等著船廠的海船一拿到手,立馬就地裝上茶葉和瓷器,滿船滿船的拉走,過鄱陽湖去長江,直接東流出海,駛向遙遠的國度,連家都不用回。
這里的一切繁榮本來都是屬于長山島的。只是現在……
許辰收回了望向西北方的視線,那里的燈光的確很迷人,只是尚不屬于自己,官船已經離港,鄭泰率領的三艘改裝漁船也早在前方等候,自己的路尚在眼前,還需要自己一步一步的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