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養父,縱橫商界的威爾先生!您就是這麼一步步地設計您的養女來滿足您的臆想的?
——艾莉絲•林
艾莉絲見過威爾先生很多的表情︰看到里蓮站起來時的欣喜若狂,對家人滿帶愛意的微笑,得知災難的絕望和震驚,勝券在握的自信,計劃成功的欣慰……
但不管是對敵人還是自己人,威爾先生的臉上從來沒出現過這種似笑非笑,咋看似嘲諷,再看卻像是悲傷的表情。與他糾結的表情相反,他的身體隨意地塞在長長的木椅中,腿藏在漆黑的桌下,雙臂均撐在桌上,雙手交叉撐住了那瘦削而稜角分明的下巴。
這個動作,艾莉絲倒是看到過——威爾先生和她一起觀賞電視時就是這樣的,更具體地說,也許威爾先生現在正在觀賞她艾莉絲會做出什麼樣的表演。
「爸——」艾莉絲喊到一半就停住了,她不知道在發生了這樣的事後,她還能不能叫這個人爸爸。這個人這奇怪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很可笑,就像是戲耍的藝人一般被人圍觀著。
不久前,他們曾一起在這個客廳吃過飯。即使現在,桌上也是擺著同樣豐盛的菜,威爾先生依然坐在艾莉絲對面。
艾莉絲想象過自己的下場︰因為試圖對自己那可憐的弟弟做點什麼,所以被爸爸抓來百般質問甚至殺掉,或者父親一直對她有猜忌,今天自己的突然行動讓父親想這樣對她……
但所有這些想象都抵不過一個疑問︰
「你知道里蓮在那家醫院?」
威爾先生保持著那個動作,只是嘴角弧度略微變動了點。
艾莉絲不顧「契約者」那驚愕的神情,深吸一口氣,強壓著自己的感情,盡量平淡地繼續問︰「你什麼時候記起他了?還是……你從來沒有忘記?」
艾莉絲的雙手緊緊地搓捏著,好像這樣就能消除自己那被欺騙的悲哀和憤怒。這個客廳的回音效果好像比以前好了不少,倒真有些余音繞梁的意味,讓艾莉絲最後咬牙切齒的疑問不斷在這個空間膨脹。
空氣都好像凝滯了,充溢著這兩人的壓迫。只等威爾先生回答,導火索就會被點燃,然後將一切都毀掉。
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艾莉絲這邊只有「契約者」一個幫手,而這里所有人都听從于威爾先生。僅僅在這個房間,包括押運艾莉絲的那個保鏢,就有三個人站在威爾先生身前了。
「契約者」默默地在心里打著鼓,任由冷汗滴下而不擦拭。艾莉絲的話讓他一下子驚覺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些很重要的事,那些事如果現在還理不清後果很嚴重……
就算艾莉絲至此都沒有多少緊張的感覺,他還是無法放心。
他拼命回想著自己在威爾家擔當威爾先生司機的兩年工作生涯,拼命回想著有關里蓮的一切。
他終于抓住了一點︰如果將里蓮和威爾先生或者說威爾家連起來回憶,那結果就是沒有!
威爾先生從來沒有提過里蓮,沒有看過里蓮,沒有在意過里蓮,也從沒有和人說過自己那個對外旋稱過世的兒子。其他的生意人可能是照顧他喪子的悲痛而從沒提起,可威爾家的人,不管是僕人還是司機或者保鏢及秘書一類的人,居然也從來沒提起過,哪怕是私下的交談也從沒說起過。
沒道理所有人都會這麼好心地照顧威爾先生的心情而從不談起吧!除非什麼人下了禁言令!
而這個人,「契約者」也很快想到了,正是已經坐在椅子上了的艾莉絲,她甚至給自己下過禁言令!只是當時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那正是威爾先生去里蓮所在的小醫院的那次。
當天晚上,艾莉絲居然就知道了這個消息而跑來詢問。
他如實稟報,也將自己的疑問告訴了艾莉絲,而艾莉絲的回答現在想來是那麼的奇怪,自己當時居然沒有起疑︰
「總之,不要將里蓮的事和任何人談起,包括我父親。」
為什麼那個時候自己居然沒注意到艾莉絲小姐得知消息的速度太過異常?
那只是很普通的行程而已卻驚動了艾莉絲小姐,簡直就像是艾莉絲小姐在監視著威爾先生一樣。
為什麼連威爾先生也要隱瞞?難道這個父親,這個家的主人還能不知道自己的親兒子的狀況?
為什麼威爾先生即使已經到了那家醫院還不去看看兒子?
所有這些難道不都說明威爾先生其實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在那家醫院?
也許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兒子已經死了?而艾莉絲小姐隱瞞了里蓮的狀況,還對所有人下了禁言令,外加派人監視威爾先生……
所有這些異常,這些可怕的真相,他居然完全沒有發現。
虧他之前還在告誡艾莉絲小姐,看來是自己老糊涂了!
如果將一切往壞一點想,現在的狀況就很清楚了……
艾莉絲小姐想要隱瞞一切,讓威爾先生為她這唯一的子女服務,而她慢慢地奪取這並不屬于她的一切!
可是這樣的話,艾莉絲小姐為里蓮少爺做的一切又算是什麼?瞎折騰?做戲?可這戲除了她自己還有誰看?
「契約者」越想越疑惑,越想越後怕,他和艾莉絲一樣等著威爾先生的回答,他的回答才是左右兩人生死的關鍵。
那個掌握著一切的人突然笑了一下,伸出右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艾莉絲,坐下來吃飯吧!」
這句話還是很和善的,就算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也能讓人放松一點點,而這家人似乎都喜歡戲弄別人,在突然改變態度後又施壓︰
「我衷心地希望這不是我們最後一次坐在一起吃飯。」
艾莉絲拿著刀叉的手一點也沒有變動,也學著她的養父,淡淡地一笑︰「我找不出我不能吃下一餐的理由呢!這件事說起來很簡單。里蓮和媽——威爾夫人出事以後,你的精神就不是那麼穩定,後來居然忘記了里蓮,我覺得這樣可以讓你擺月兌悲痛,才會隱瞞一切,對外宣稱里蓮已經死了。為了不讓包括你在內的人注意到里蓮,我才會把他安排在那樣一個地方。我反而覺得我現在需要你的解釋。」
這餐飯注定是吃不好的,威爾先生放下了刀叉,平靜地質問︰
「我為什麼裝作失憶你不是應該最清楚嗎?如果一個富豪收養了一個孤兒,而他的妻子在火災中喪生,親生兒子成了植物人。恰巧這個時候這個富豪因為過于悲痛而忘記了那個還活著的兒子,以為他已經死了……你會怎麼辦?
「難道不是會趁機隱瞞一切,好讓我永遠都記不起里蓮,最後讓這個家里的一切都被你奪去——你難道打的不是這個算盤嗎?結果你的行為真的很對得起這個展開!說不定連那場火災都是你一手策劃的。你真是貪心不足!」
「呵……」在「契約者」印象中,這是艾莉絲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冷笑。
「我親愛的養父,縱橫商界的威爾先生!您就是這麼一步步地設計您的養女來滿足您的臆想的?您活得這麼累是要干什麼?如果不是我今天突然帶著人去找里蓮,您恐怕還會繼續臆想著,監視著我吧!您知道我找他是要干什麼嗎?不管您怎麼想,我都一定要救他!可以的話,請你成全我!」
艾莉絲的態度居然由開始的倨傲陡然變成了類似乞求的話語。「契約者」看著很是悲哀。
也許這是商人的天性——多疑。但艾莉絲小姐其實是那樣一個真誠的人,她一直以來都認為自己的命是里蓮少爺換來的,一直為了救里蓮少爺而奔走,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從死神那里搏命。
在他看來,艾莉絲的請求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被答應的。他很可能和艾莉絲小姐一起死在這里,為了這種理由而死,于他于艾莉絲都是不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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