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絲帶著心里的疑惑,听金木研講起了自己的故事,是越听越不對勁。
「為什麼你講起自己的故事來好像事不關己?」那種客觀的,不夾雜主觀感情的敘述簡直像是記錄而非回憶。尤其對于自己變成種這麼大的事,他居然能那樣平靜地一句話帶過。
金木研苦笑了下,嘆了口氣,摘下了自己一直戴在左眼的白色眼罩,露出了里面的紅色瞳孔,黑色眼白的種特有的眼楮。像是為了證明他曾經是人類,他身為種的特征——那種正常狀態下與常人無異,戰斗狀態下會變成紅色的赫眼和其他種的兩只比起來,少了一只。再加上他剛剛成為種,還無法完全控制那只眼楮隨時保持正常,就只能帶上這麼一個眼罩了。現在他摘下了眼罩,也就意味著解除偽裝,打算和艾莉絲坦誠相見。
「因為我現在已經是種了,不管我接不接受。而且在路上就已經有人代替我講出了這個故事。現在我很安心,很平靜,因為艾莉絲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值得相信。」他這樣說。
自從變成種後,他一直被兩個問題困擾著︰怎樣面對自己變成了種的事實,或者萬一自己被別人知道了種身份該怎麼辦?
所以他一直拼命地在所有人面前假扮成一個正常的人類。在自己的好友面前裝作很開心的樣子吃下一份份人類的食物,然後像是品嘗山珍海味一樣將其入月復。
只有種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折磨。人類的食物中除了咖啡,其他的食物在種聞來都散著一種強烈的腥味,連放到嘴邊都是一種折磨,吃到嘴里更是想吐。金木研還是生生地將其咽下了,之後不久就找機會將其吐光。不然這種劣質食品是能把他的胃攪得天翻地覆,痛苦難耐。
但是他甘之如飴,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裝成一個人類,和自己最好的朋友維持著這珍貴的友誼。他害怕讓好友知道自己是種。
對方會接受這一點,繼續把他當朋友嗎?還是會告他,讓ccg的人來殺死他?金木研真心期望這第一種情況,卻絕對不敢嘗試。他害怕失去這份友誼多過對自己生死的擔憂。而一旦他說口了,就無法回頭了。能比起結果是哪一個,他更害怕知道結果。
而艾莉絲知道了自己是種,只見過兩面的人居然願意隱瞞這一點,還願意在直到自己是種後還與自己見面。這著實讓金木研感動,安心不已。
他就此引出了電車上的事情,將中年男子的話一句不漏地復述了一遍。他一直都是個聰明的孩子,看過的書的內容總是能夠輕易地記住,記住那中年男子的簡短對話自然不在話下,惜他偏偏忘記了中年男人的長相。
「抱歉,我沒能記住那個人的長相。」金木研為自己沒能幫上艾莉絲的忙而道歉。
「不用,你要是記住了我才郁悶。」世界上的中年男子有那麼多,即使金木研能說出對方的長相,怕是最後也查不出來。然而一眼看去怎麼也記不住長相的中年男子是不多,在艾莉絲的認知中只有死神。金木研的記不住反而給了她最精準的情報。
艾莉絲笑著按住金木研的手,就好像老友一般安慰著他。她覺得自己好像很久以前就想這麼做了,想要見到金木研,想要按住他的手,想要幫他做點什麼,想要心疼他。這種感情不同于男女之情,更像是一種莫名的喜愛和憐惜。
那天看到金木研為了偽裝而將自己的手臂刺成那樣的時候,那種莫名的心疼一時間就讓她說不出話來。
「那麼,你現在的問題就是要變回人類?」艾莉絲坐直了身子,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以嗎!」金木研突然將手按在桌子上,急切地伸出了身子,「我真的以變回人類嗎?」
「你……還真是和我弟弟完全不一樣呢!」艾莉絲苦笑著按了按額頭,一副苦惱的樣子,「他即使知道自己變成了怪物也不希望變回去呢。」
「什麼?他——也是種?」金木研記得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艾莉絲的弟弟,那個人雖然出場時過于血腥驚悚,但後來的表現就像是一個乖巧而又能干的弟弟,他完全無法將其與怪物聯系起來。
「不是……他和你的情況有點不同。」艾莉絲陷入了回憶。
和鈴音不同,艾莉絲並未注意到那個闖進咖啡店的人更害怕的是里蓮而非提箱者。
她只是看著自家弟弟扛著那只種的胳膊而感到不安,只是出于一種擔心而追問里蓮那天的遭遇,沒想到卻得知了了不得的事。
原來里蓮自從注射了t病毒還有用愛麗絲的血液制作的藥後,已經和常人不一樣了。他就像是愛麗絲一樣,獲得了變異,或者應該稱之為進化。他的听力,視力,嗅覺全部得到了強化,身體素質也遠高于常人,而且這進化似乎比愛麗絲還要強大。
但這種進化並沒有讓里蓮開心,他只是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和常人不同了。自己像是個怪物,有時候用點力就會把杯子捏碎,遠隔幾百米的飯菜的香味都能傳到他鼻子里,隔著幾十米遠,他還能看清街上的人身上的細小污漬。他更是能嘗出飯菜中到底加了何種調料。在他的味覺中,那些調料的味道被加強了數倍,所以他不能吃特別重味道的東西。
里蓮說是一覺醒來變成了超人。以前他曾對超人歆羨不已,但現在他卻一點都不高興,一點也沒有那種遠比別人強大的成就感,身為高等生物的自豪感。
他只是覺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就和所有人都不同了。這個世界上的人被他下意識地分成了兩種,普通人和里蓮•威爾。這個世界也被他分成了兩種︰其他人的世界和自己的世界。
里蓮像是一下子被世界隔離了一般。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每當他好不容易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現實又開始提醒他自己的不同之處。
最讓他難過的是,他有一次差點將叉子在艾莉絲面前咬斷了。那樣的話,他自己的姐姐一定會把他當怪物看吧,他害怕這一點,就像是金木研一樣一直偽裝著,隱瞞著這些。
而威爾則不同,他接手了傘公司就是為了里蓮。他清楚地知道里蓮會變成什麼樣,想通過傘公司來獲得能的應對方法。
「里蓮,現在已經有結果了。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是想要變回普通人,還是想要進一步進化?」實際上他個人更希望里蓮進一步進化,變得更強。那樣的話,他的這個兒子會成為高級的存在,也會因此而活得更久一些。然而最終威爾將這個選擇權交給了里蓮。
原本萬分想要變回普通人的里蓮在這一瞬間猶豫了。
這段時間威爾一直將其安置在傘公司進行各種實驗,也在不斷地安慰他,說明著一切的情況。
里蓮終于知道自己的醒來是花費了多大的代價,自己的處境是多麼的危險︰現在只剩兩條命。
如果變回普通人,那麼只有兩條命的自己能活多久?到時候爸爸和姐姐又要花多大代價,費多少心思來拯救自己?
到頭來,他還是拖累所有人。
他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進一步進化,通過t病毒的改良體讓自己變得更強,而且這種強化還不會帶來什麼副作用。這不是很好嗎?
是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這段時間一直待在傘公司進行著各種實驗。
當然,這其中的心路歷程他由始至終都沒有告訴過自己的姐姐,只說自己這樣很好,不止以成為超越人類的新新人類,還能延年益壽。
好不容易有時間出去了,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去看自己的姐姐。
是到了那所謂的住所後,姐姐卻不在,所以他打了那個電話。
接下來的事並沒有多復雜。里蓮和搜查官在走向咖啡店途中突然听到一個陰暗的小巷子里有人的慘叫聲,盡管很小,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听覺靈敏的里蓮卻是听到了。
當時搜查官就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跟著他向聲源處跑去。
兩人一起看到在那個陰暗的巷子拐角處,一個全身黑衣的男人被那只後來沖進咖啡店的種咬死了。
搜查官立即使用了自己的武器——那個隨身攜帶的白箱子。只見他按了下箱子的把手就將其抽了出來。把手下方居然連著奇怪的像是生物肢體的東西︰一條像是尾巴的藍色條狀物,但更像是里蓮曾經在某些記錄性的視頻上看過的種的器官——赫子。
那只種也不甘示弱,直接變紅了眼,肩部的衣服突然被他身上長出的突起給突破。那個突起迅速地成形,變成了一個頭部像是螺旋一樣纏在他的胳膊,尾部像是一把刀的赫子,這便是種的作戰武器。
搜查官的武器揮向種時,對方用赫子擋住了,接著迅速沖向搜查官,將刀的部分狠狠地刺向搜查官的肩部,試圖砍斷其胳膊。
搜查官堪堪躲過,迅速地再次揮動武器,使其往回進攻。
這一次又被種擋住了,而且還將那個武器給斬斷了。搜查官的把手連同手一起受到了重創。
里蓮這才感覺到危險,此前他完全沒想過和種的戰斗是這樣,種居然會這麼強。
而這時,種居然將目標放在了他身上︰「嘻嘻,小孩子的肉最好了。真是得感謝搜查官呢。」
能是里蓮看起來太無害,而搜查官也失去了戰斗力,種放心收起了赫子,一把抓住里蓮的胳膊就要咬斷其脖子。
是里蓮經過這段時間的強化,力量早已超出了人類的範疇,他用自己最大的力氣扯住了種長出赫子的那只胳膊,然後奮力地向外拉去。
他和威爾家的眾位一樣,都是能在危機時刻還不忘記思考的冷靜人士,心知種的赫子要是被弄斷,基本上就失去了戰斗力,也沒有活路了,便選擇了這個位置,哪怕不能扯掉其已經收起來的赫子,也能防止種繼續放出赫子來戰斗。
種被他突然的舉動弄得驚住了,一看這不自量力的人類小孩居然想要扯自己的胳膊,完全沒有當回事,還停下來輕蔑地瞥了里蓮一眼。
也就是這一瞬間,他的胳膊與身軀分離了。那迅速的撕扯帶來的痛苦甚至還不及他的震驚。
他過了半秒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生了什麼︰自己刀槍不侵,人類絕對傷害不了的身體居然被一個人類小孩給撕裂了!
已經來不及震驚了,種放下原地的三個食物,忙不迭地向外逃命。
這時的他思維是混亂的,完全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該往哪里逃。
恰巧,種前方出現了巷子的出口,而出口那突然出現了一個男人伸出手指指向了一個方向。
思維混亂的種下意識地逃向那個方向,最終撞進了古董咖啡店。
「後面的事你都知道了,但是我還有點事想要告訴你,這件事大概只有我知道。」里蓮說道這里的時候格外鄭重,語氣中還有些後怕的意味,「指方向的人就是被種咬死的那個人。」
「怎麼能?」艾莉絲直接否決了,「那個指方向的人應該是絕對無法讓人記住相貌的,你怎麼能夠知道他和之前的人長得一樣?」
里蓮古怪地看了艾莉絲一眼︰「你怎麼知道我記不住他的臉?其實我當時是根據他們兩人脖子上帶的項鏈來辨別的,你也知道,我現在的視力不是一般的好。所以我後來還特意跑去巷子里看了一下,結果那個人的尸體還在那里動都沒動,就好像我看到的是幻覺一樣。」
回憶到此結束,兩人均陷入沉默。
「那個記不住臉的人到底是誰呢?」金木研最終還是問了這個問題,他有種感覺,雖然指方向的是個青年,提醒他來找艾莉絲的是個中年男人,但在艾莉絲眼中這兩個人是一樣的,都是她認識的某個人。
「我也不太確定,只是自作主張地將他稱為死神,」艾莉絲按著下巴,冷靜地分析著,「至少有一點以確定了,這位死神還真是格外地關注我。」
「啊!抱歉,話題一下子偏了很遠,總之我會幫你的,雖然目前還沒有具體的方法,但我想研究室那邊會有辦法的,畢竟最近他們好像在研究種。」艾莉絲笑了笑,最後隔著茶幾將手按在金木研的頭上,輕輕地模了模金木研的頭,語氣也變得柔和了些,「總感覺,很早以前就想這麼做了……」
「誒!」金木研面上一紅,「艾莉絲小姐……為什麼?」
「別多想,這不是調戲,我只是莫名地很喜歡你,」艾莉絲尷尬地將手收了回來,也是紅了臉解釋著,「啊……好像越解釋越糟糕了……總之我很欣賞你,你就這麼理解吧。」
那種莫名的喜歡就像是小時候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男神的喜歡,那種隔著屏幕,見不到真人的喜歡。
「算是幫一個女孩圓夢吧,你曾經是她最喜歡的人呢。」艾莉絲突然想起了那個金木研所復述的中年男人莫名其妙的話語,覺得這句話好像挺適合形容她此刻的滿足感。是她卻不記得自己有喜歡金木研的這種記憶。
「當然,我想改變下這個日本的世界的主線展也是原因之一。雖說現在的劇情已經因為艾莉絲而完全亂套了!」男人的後半句話,總給艾莉絲一種在暗示自己什麼的感覺。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死神?艾莉絲突然想要見見那個永遠記不住臉的家伙。惜這個人以關注著自己,也以間接地影響著自己,卻怎麼都不肯出現在自己面前。
此刻的艾莉絲已經完全忘了當初那希望死神永遠不要出現在眼前的心願了,她只想要親眼,見見他。
這心情中為了探知真相的部分佔了多少呢?也許更多的是對死神的好奇吧。若是她被死神整死了,那真是好奇心害死貓。即使如此,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調查那個死神︰
「爸,你能幫我弄到到日本的這段時間出現在我身邊的人的照片嗎?」
「什麼?這怎麼能。」
「找ccg交涉吧,他們監視我這麼久,也該有些成果了。」古董咖啡店玻璃碎掉後,艾莉絲有幾秒的時間是盯著窗外的,因為那時候她看到了窗外的一個人的將遭遇的意外。在那紅色的視野中,該人背包中的那個閃著光的部件極為明顯——那是用來偷拍的小型攝像頭。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趕在零點前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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