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艾莉絲是不該知道這些的,但她在探望寧子的時候踫到了一個熟人。
那個女人身著一身白大褂,精瘦的臉上架著一副小巧的高度數眼鏡,頭很短,僅到肩部,看著倒也清爽。是艾莉絲一眼看去卻記不住她的臉,也看不到她的命數。
死神?艾莉絲突然有些不確定了。因為目前為止出現在她面前的死神都是男人,那對夫婦算是例外,她也沒親眼見過,自然沒什麼實感。
「喲,又見面了。」女人倒是特意走來給她打了個招呼,「是來看你的同學寧子的吧。」
艾莉絲皺了皺眉,對于一個隨時都能觀察自己,隨口就能說出自己的一切的死神她沒有絲毫好感,尤其這個死神還是有能殺掉她的不定時炸彈。而且這女性化的聲音著實听著違和。艾莉絲突然想到了死神之前玩笑式的話︰我用過全世界的所有品牌的……
原來是這樣啊。死神以是男女老幼,自然是什麼都經歷過,也什麼都……用過。
「你真是神機妙算啊,死神!」艾莉絲瞥了瞥不遠處的保鏢,違心地恭維了死神一句。
好在對方並不介意她的態度,瀟灑地用手捋了捋貼到嘴邊頭,用那讓艾莉絲已經有些熟悉的語調說著︰「哪里,我還真沒想到你會這麼有人情味,居然還來看那個你避之不及的同學。你不應該是自保至上,以遠離危險為原則的嗎?」
「你好,我現在是這家醫院的醫生,名字你不用知道,反正我只用這段時間。」死神突然轉為平靜的語調,還友好地伸出了手,不過明顯應該是做給艾莉絲的保鏢看的。
「什麼意思?你佔用了這個身體,而且打算用完就扔?」艾莉絲一點也不介意周圍過往的人群,直白地問出了這個問題。暴露身份這種事,反正有死神這個該操心的家伙操心就行了,艾莉絲不想管那麼多。
果然,死神埋怨地瞟了她一眼,就邀請她和自己一起進到她單獨的工作室里,至于艾莉絲的保鏢則被迫留在了外面。
呵……這還是個有些本事的醫生麼?艾莉絲覺得有些諷刺,居然讓專門收割他人生命的死神來當救死扶傷的醫生,恐怕這家伙是專門潛伏在這里補刀的吧。
「在你的同學寧子進來前,這個醫生都不歸我這個主意識管,我這麼說你懂了嗎?」死神也不含糊,關好門就直接了當地回答了艾莉絲的問題。
艾莉絲也不是什麼笨人,一下子就听出了其中的隱含意義︰「寧子有什麼異常嗎?和——富江有關?」
「這具身體在我的授意下成了寧子的醫生,所以我現在以告訴你寧子的病情。」
那個病情,即是艾莉絲知道的。
艾莉絲還看到了寧子拍的片子。黑白底片上,肚子內部的那塊異物看起來並不大,但形狀有些奇怪,讓艾莉絲忍不住產生有些奇怪的聯想——那像是一顆縮小了不少的人頭,只有腦袋的雛形,連鼻子和嘴巴都看不清,只是那小巧的眼楮和頭蓋骨讓人看得寒。
「我初步判定這個東西是……」
「什麼?」艾莉絲突然覺得自己耳朵有些失聰,或者是剛才的話讓她太震驚而難以接受,總之她沒听清楚死神剛才說的最後一個詞。
死神這時候反倒不合作了,轉而談起另一個話題︰「你們中國人有句話我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艾莉絲疑惑的表情讓死神愉悅地笑了︰「好話不說兩遍。」
正在艾莉絲憋著一口氣打算,微眯著眼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死神又像是補救一樣加了一句︰「不過我不介意演示給你看——富江和寧子的真相。」
接著,艾莉絲來到了警察局。
是的,時隔數月,艾莉絲又來到了這頗有緣分的部門。她一腳正要踏向警察局的方向,死神便用那個女醫生的輕柔聲音輕喝︰「錯了,不是那邊。你要是想進局子我也不攔你就是了。」
艾莉絲猛地停下腳步,跟著女死神走向了警局附近的一間民居。保鏢又一次被擋在了外面。艾莉絲也知道這樣很危險,但死神那詭異地盯著保鏢的眼神著實讓艾莉絲有些心驚︰他不會又要讓那個憐的搜查官躺到病床上去吧!保鏢兩次住院絕對會引起ccg的注意的,這只會給艾莉絲帶來麻煩。
所以她故意裝出生氣的樣子讓保鏢務必留在外面,他照不照做艾莉絲也不敢保證,只能說如果他不听話,那也只能等死神解決他了,她已經仁至義盡。
「保鏢實在是很麻煩呢!」死神看似無意地感慨了一句。
「你也說有很多奇怪的像種一樣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界了,我不小心點怎麼行?當然,有你在的話,只要你不想殺我,我一定是安全的吧。」艾莉絲盡量將其注意力從保鏢身上轉移,還不忘恭維死神一下。
死神不置否,艾莉絲也不再多言,默默地跟著這個像是男人一樣大跨步,迅速走著的女人。
這間屋子和當初威爾的別墅一樣,也有一個和地面上屋子的面積差不多的地下室,只是這里的房間之類的都要簡陋些。因為是在地下,空氣多少有些潮濕,而那潮濕中略帶一點醫院的消毒水味和某些艾莉絲說不清的味道。這讓她有些不安,聯系著死神此時的職業,她幾乎以腦補出一個變態醫生進行各種變態研究的場景了。
這樣想著的她步伐放緩了些。女死神奇怪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居然也放緩了步子,像是在遷就她的速度。
「謝謝。」這句話純屬禮貌。艾莉絲這樣解釋自己的行為。
「我習慣使用男人的身體,所以使用起女人的身體來多少有些不太自然,剛好這具身體走累了就走慢點了。你不用道謝。」死神似乎很不習慣接受別人的道謝,直接否定了,還微微側過臉看著隔幾步就安置在頂部的燈。
艾莉絲倒是突然被他提起了興趣︰「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艾莉絲有種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這種問題的成就感。根據死神的其他意識的說法,主意識應該是世上「死去」的第一個人,基本上以等同于世界上的第一個人。那麼世界上的第一個人究竟是哪樣的?是男是女?艾莉絲在毫無自覺的情況下對死神有了非必要的興趣。
「大概……是男的吧!」死神用女性化的聲音,有些不確定地回答了她的問題,「‘死’了太久了,都不太記得自己到底是誰了,只是大致感覺自己應該是男的,所以才經常用男人的身體,當然女人的也無所謂。」
這點艾莉絲絕對地相信,從他能那樣淡定地討論衛生用品就能看出來了。
「那你多少歲了?」
問這個問題時,艾莉絲有想過各種回答,比如死神的年紀就是人類的歷史長度,多少億年之類的,再不濟也得有個幾千歲,和宗教,死神的傳說一個年紀吧。死神的回答卻完全顛覆了她的想法。
「從‘死’後算起的話,應該有二十幾年了。」死神依舊是那種不確定的語氣,「我*死亡前好像腦袋受傷了,生前的記憶大幅缺失,從那以後就寄宿在還記得我的活人的心里。過了三年差兩個月,等那些人將我全部忘記後,我就‘死’了,接任死神。」
這段話的信息量極大。艾莉絲頓了幾秒卻首先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你的那些親友,只記了你三年?」這一點讓艾莉絲感覺悶悶的,原來一個人被所有人完全遺忘,只需要三年……
死神似乎也有些驚訝艾莉絲居然問了這個非重點的問題,居然難得認真地回道︰「那你認為是多久呢?除了父母,誰能記住誰一輩子?我貌似恰巧父母在我之前死去,所以記住我的活人只有朋友,那些朋友又能記住我多久呢?三年已經夠讓我感動了。我在‘死’後是不到一年就忘記了他們呢。人其實並沒有自己想的那樣重要,尤其是在別人的眼里。」
艾莉絲意識到自己聊到了一個不該聊的話題。如果死神真的不在乎那些朋友,怎麼會將他們遺忘自己的時間記得如此清楚。
「你說死神的繼任是什麼意思?」如果說剛才是艾莉絲難得的感性,那現在就是艾莉絲慣常的理性,她需要從中捕捉更多的信息,對死神了解越多,她才能對自己的處境更清楚些。
「死神是一任一任的,前一任死神死亡,那個瞬間恰好‘死’去的意識就會接任。我只是剛好趕上了那個時候,才當上了死神。果然,知道我不是那麼高深莫測的存在,你就放心了嗎?」死神突然側身,用手捏住艾莉絲的下巴,強硬地讓艾莉絲抬頭直視死神的眼楮,讓她看到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別忘了,在我眼里,所有人都是螻蟻,我隨時以讓你們死。」
明明應該是近距離的溫柔的吐息,艾莉絲卻感覺那氣息冰涼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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