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麗麗是被電視機的聲音吵醒的，微微睜開雙眼，居然發現陽光已經爬進窗台，伸手模到另外半邊床是空的，心里疑惑，側頭看去，身旁的確沒有人。
昨晚她和古漸尹在天台呆到將近天色破曉才下來，幾乎一躺到床上就立刻人事不知，全程無夢，難得好眠。
程麗麗揉著惺忪睡眼走出臥室，便見客廳的沙發上正盤腿坐著一人，正百無聊賴地拿著遙控器不斷轉台。
「你現在才醒，我都要餓死了。」古漸尹抬頭看她一眼，不滿地抱怨。
程麗麗不禁奇怪︰「我媽應該有做早餐啊，咦，爸呢？」
程媽習慣吃了早餐後就去市場買菜，但這個時間程爸一般都會在家看報紙。
「你家弟弟好像今天開始放寒假，大清早就跟你爸出去釣魚了。」古漸尹把電視劇的音量關小，然後把遙控器扔到一邊，大字型攤在沙發上，「你媽做的早餐都攤涼了，怎麼吃啊。」
程麗麗︰「……」你就不能自己熱一下嗎？
「好餓！」古漸尹本來就有下床氣，此刻餓著肚子，臉色更加不善。
「知道了知道了。」程麗麗認命地走去廚房替她的古小姐熱早餐。
程媽今天攤了雞蛋煎餅，以往都會撒些蔥花，但顧慮到貴客的口味，就沒敢貿然添加什麼。
程麗麗家里沒有微波爐，只能先用鍋把水燒開，然後再把煎餅架在上面蒸熱。
冬天氣溫低，水沒有那麼快沸騰，等程麗麗端著熱騰騰的早餐出來時，客廳里又沒了古漸尹的影子。
「陛下？」程麗麗疑惑地東張西望。
臥室門被人推開，古漸尹衣冠楚楚地從里面走出來，竟是換了一身外出的衣服。
「陳靜打電話來，傍晚有個重要的酒會我必須出席。」古漸尹經過她身邊，簡單地解釋一下，然後朝大門走去。
程麗麗怔怔地跟著她走到玄關，看她蹲在那里換鞋子。
「昨晚的事，你好好想想，不急。」古漸尹站起來，摟住她的腰，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對了，給我點錢坐計程車，我的現金用光了，身上只有卡。」
程麗麗變魔術似的從睡衣口袋里嗖地掏出一個硬幣，遞給需要救濟的古小姐︰「樓下公交站有去機場的專線車，每人每座一元。」
「……」古漸尹搶過硬幣，搡了把她的腦袋，「你個小氣鬼！」然後轉身出門。
程麗麗在玄關傻站了一陣，不能否認心里充滿不舍，如果剛才古漸尹叫她一起回去的話，搞不好真會立刻答應。
把門關好，程麗麗無精打采地走去洗漱，然後坐到餐桌前吃煎餅，電視機沒有關，正播放一出古裝劇，男主角中毒倒下，七竅流血，女主角揪著他的衣襟拼命搖晃，大叫著︰「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然後男主角就死了。
程麗麗︰「……」
早餐是兩個人的份，程麗麗吃不完，把剩下的煎餅端回廚房的途中，她突然想起古漸尹昨晚根本沒有怎麼吃東西。
所以，她早上其實是被餓醒的……？
程麗麗一想到古漸尹要餓著肚子趕飛機，頓時心疼得不得了。
不過轉念一想，飛機上有飛機餐，反正餓不死她，便又覺得自己剛才的心疼實在有點小題大做。
程麗麗一個人在家里無所事事，圍著客廳毫無意義地繞了幾圈，最後關掉電視機跑回房間睡回籠覺。
古漸尹臨走前吩咐她好好想想，她自己昨晚也說過要想想，但真跟古漸尹分開，程麗麗又無心思考太多，心里空落落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覺。
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外面傳來開門聲，程麗麗才慢吞吞爬起來，頂著一頭亂發走出客廳。
是程媽買菜回來。
「還在睡啊？」程媽提著菜籃子進門，一邊放東西一邊說，「今天中午包餃子，你那朋友喜不喜歡吃香菜？」
程麗麗搔搔後腦說︰「她公司有事，先回去了。」
程媽責怪地瞪她一眼︰「你也不送送人家。」
「公交站就在樓下，方便著呢，不用送。」程麗麗打了個呵欠，跟在程媽身後走進廚房，準備幫忙洗洗青菜，剁剁豬肉。
程媽滿頭是汗，放下菜籃就去浴室洗臉，程麗麗把菜籃里的東西一樣樣揀出來，忍不住問了一句︰「你走路回來？怎麼不坐公交？」
「我們家離市場不遠，走路就當鍛煉。而且剛剛我回來的時候踫上大塞車，幸虧沒有坐公交，不然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
「有那麼夸張嗎，」程麗麗笑了出來，「不過還真想不到我們這種小城市也會塞車。」
程媽說︰「小城市又怎麼樣了，多的是開小車的有錢人。不過听說這回塞車是因為十字路口發生了一起車禍，裝載車把一輛小巴士給撞了，乘客死傷慘重，出動了好幾台救護車，所以才堵了那麼久。」
程麗麗的腦子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她問︰「小巴士？專線小巴？」他們那里的專線車都是那種小巴士。
程麗麗又問︰「什麼時候發生的車禍？」
程媽說︰「我怎麼知道，回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堵車了……誒？麗麗，你去哪里？」
程麗麗衣服也不換，頭也不梳，就穿著拖鞋往外狂沖。
她突兀地想起電視劇里的男主角中毒倒下的畫面，女主角瘋了一樣大喊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程麗麗一口氣沖到樓下，寒風撲面而來，她卻絲毫不覺得冷。
果然是在堵車，排了很長的長龍，程麗麗順著長龍一路狂奔，頭腦里反反復復回放著古漸尹臨走前那一句笑罵。
你個小氣鬼！
程麗麗想，早知道我就大方一點，早知道我就讓她坐計程車……早知道我就不該讓她跟我回老家！
所有的猜疑，所有的悔恨，所有的驚惶，全都爭先恐後地涌上心頭。
前方的道路仿佛沒有盡頭，程麗麗不知道終點處迎接她的將是什麼，太過血腥的場面她接受不了，生離死別在她小時候已經經歷一次，如若上天有好生之德，就不該在奪走她親生父母之後，又再奪走她真心喜歡的人。
程麗麗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累得再也跑不動，但她依然沒有停下來，失魂落魄地拖著步子繼續往前走。
「粒粒橙！」
身後有人大聲地叫喊，程麗麗恍若未聞，蒼白著臉色游魂一樣直直向前走著。
「粒粒橙，你聾了？」
直到身後的人終于追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整個人轉過來，她才如夢初醒，直勾勾地瞪著來人，仿佛不認識她一樣，定定地盯著看了足足十多秒鐘。
古漸尹剛開始還取笑程麗麗像個瘋子，但慢慢就笑不出來了，她突然明白到是怎麼一回事。
「你們這里的小巴又舊又髒，我沒有上去，我到附近銀行提了錢想坐計程車，但前面好像出了車禍，一直堵著。」
「我剛才就看見你了，喊了你好幾聲都沒有反應，又追不上你，你以前在學校是跑馬拉松的吧？」
程麗麗直到現在都還沒喘順氣，胸膛急劇地起伏著，滿頭大汗，面白如紙。古漸尹都有點擔心她會不會突然暈過去。
「你……你嚇死我了。」程麗麗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話，然後便張開雙臂，狠狠地抱住了古漸尹。
「傻瓜，你就不會先打電話確認一下嗎？」古漸尹被程麗麗緊緊摟抱著，只覺得對方的力氣大得像要將自己的骨頭都勒碎。
「我想不起來了。」程麗麗的聲音帶了點嘶啞，「時間上太接近……我以為……我、我整個人都亂了……」
古漸尹忍受著那個緊密的擁抱所帶給她的疼痛，輕輕地拍打著程麗麗的背脊，低聲安撫︰「沒事，我沒事。」
街上的行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們，但她們誰也沒有理會。
天氣越是寒冷，風吹得越大，她們越是深刻地明白，自己有多渴望對方的體溫，多渴望對方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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