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事與願違,程麗麗一心想著次日就回k市，沒想到當晚卻得了急性腸胃炎,在一連串喜慶的鞭炮聲中蹲廁所蹲到雙腳發麻。
鐘璇的電話踏著零點的鐘聲而來,一開口就是「新……」 里啪啦 里啪啦。
程麗麗有氣無力地回她一句︰「新……」 里啪啦 里啪啦。
急驟的鞭炮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仿佛連天炮火,震撼整座城市。
鐘璇每說一句話，都被驚天動地的鞭炮聲炸散,如是幾次,弄得聲嘶力竭。
程麗麗側著腦袋一直重復地問︰「什麼什麼？你說什麼？」
廁所門被程小強在外面用力地拍打了幾下︰「姐,行了沒，快出來看煙花！好漂亮啊！」
鐘璇比較沒耐性,率先結束了通話。程麗麗的手機連續飛進來好些短信，她瞄了眼發件人名字，沒在其中找到古小姐，于是便不理會，把手機放進兜里，沖了水，扶著牆壁慢慢走出去。
客廳里，程媽已經準備好溫開水和藿香正氣水，督促著程麗麗服下。
程小強在陽台上又叫又笑，活像個從未見過煙花的瘋子。
程媽走出去沖他喊道︰「傻小子，在外面打電話能听得見嗎，進來打。」
電視機里，春晚接近尾聲，男女老少一同載歌載舞，紅綢亂飛︰今天是個好日子，心想的事兒都能成，明天是個好日子，咱打開了家門迎春風——
程麗麗坐在沙發上，雙手端著水杯，低燒讓她整個人都有點迷迷糊糊，恍恍惚惚，但心里卻非常滿足，充實。
從客廳看出陽台，在樓與樓的間隙閃爍著絢爛的花火，乍明乍暗，璀璨落盡，青煙不散。
此時此刻，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千家萬戶喜迎新春，每個人都沉浸在幸福當中。
程麗麗這才想起還沒給古漸尹拜年，于是連忙撥通她的手機號碼。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反反復復，都是這一句。
程小強從陽台走進客廳時，那股興奮勁還沒有過，笑著對程麗麗說︰「剛才我喊你你怎麼不出來啊？好大一朵煙花在頭上炸開……」
程麗麗抬起頭說︰「噢，是嗎。」
程小強看到了她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問︰「咦，姐，什麼事那麼高興？」
「過年當然開心。」程麗麗站起來，感到有點頭重腳輕，但她很享受這種飄飄然的感覺。
程媽正和程爸商量著明天先去哪個長輩家拜年，覺察到鞭炮聲漸漸下去之後，回頭對程麗麗說︰「你身體不舒服別跟著熬夜，快去休息。」
程麗麗說︰「這真是個春風沉醉的夜晚，爸爸晚安，媽媽晚安，小強晚安。」語畢，搖搖晃晃地走回房間。
程爸︰「……」
程媽︰「……」
程小強︰「……」
程麗麗一合上臥室門，便再也忍不住，咧開嘴角無聲地大笑起來。
關機。
理智告訴她，手機沒電的時候也會關機，但現在距離古小姐吃飯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四五個小時，就算電池沒有充滿，也不可能是關機狀態。
唯一的答案，或者是程麗麗希冀的答案，是古小姐正坐在去往m市的飛機上。
程麗麗躺到床上，抱著床單歡樂地打滾，滾了兩圈後，頭暈眼花，天旋地轉，她閉上眼，感受著幸福如海潮般一浪浪襲來，將她整個湮沒。
這一晚，程麗麗睡睡醒醒，一睜開眼就看手機，發現沒有未接來電，便又接著昏昏沉沉地閉眼睡去。
折騰了整整一夜，程麗麗病情加重，次日中午醒來，只覺得渾身發冷，四肢無力。程媽喊她起床時一模她的額頭，二話不說就讓程小強送她去醫院，年初一看病的人不多，掛了急診，值班醫生沒花多少時間檢查，很快就開單讓她掛點滴。
程小強跑到走廊上和于蕾煲電話粥，程麗麗也掏出手機撥打古漸尹的號碼。
居然通了，響了五六聲才听到一聲慵懶的問話︰「怎麼？」
程麗麗听到那頭非常吵鬧，便問︰「你現在在哪里？」心里忍不住期盼，希望她說︰你打開門……
但程麗麗終于想起自己現在在醫院，根本沒門。
「在ktv和朋友唱歌。」古漸尹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非常性感。
程麗麗問︰「中午唱歌？」
「昨晚到現在，跨年通宵狂歡，那些家伙都玩瘋了。」說著，古漸尹打了個呵欠。
「你的手機……昨晚沒充電？」
「嗯，忘記充了，剛剛才插上電源，你打得真是時候。」
程麗麗︰「……」不，她打得根本不是時候。
多麼美麗的誤會啊，之前有多少期待，現在就有多少失落……不，是加倍失落。
程麗麗抬頭看著架子上的吊瓶，外面的陽光透窗而入，薄薄的金黃色落在瓶身上，折射出一片明晃晃的光芒。
「我都沒听過你唱歌呢。」程麗麗的聲音透著虛弱，她已經盡量打起精神，但無奈力不從心。
古漸尹只當她在撒嬌，每當程麗麗撒嬌的時候，聲音就是這麼軟綿綿的，給人一種小鳥依人的嬌弱。
「怎麼會沒听過，那回我們去海邊，我不是給你唱《滾雪球》了嗎？」古漸尹笑笑道。
被這麼一提醒，程麗麗也想起來了，那時候的古小姐對她威逼利誘，花招百出，而她奮力抵抗，卻節節退敗，最後身陷愛情囹圄，無處可逃。
古小姐無論何時何地都出手闊綽，慷慨大方，送了她不少名貴的禮物，她一樣樣轉手變賣，從中獲利。
只不過沒想到到了最後，卻把一個不值錢的易拉環當作珍寶，貼身佩戴，愛不釋手。
世事難料，無奇不有，程麗麗想，她日後一定要好好保存著古漸尹送她的每樣物品，因為那都是千金不換的美好回憶。
「我還想听你唱別的歌。」程麗麗仗著輸液室里除了自己以外再沒別人，可以明目張膽地撒嬌。
古漸尹把手機拿開一點，對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幫我點首歌。」
程麗麗听到電話那頭一大幫人在起哄，笑鬧聲不斷。
她終于記起來了，古漸尹是個多麼不甘寂寞的人，就連在自己家里，也要有人陪伴。
更何況古漸尹從來不缺跟班，只要稍微暗示，便一呼百應。
「你想听什麼歌？」古漸尹問。
程麗麗說︰「老鼠愛大米。」
「……」古漸尹很嫌棄地說︰「那麼俗，不唱。」
「那你就隨便唱首高雅的吧。」程麗麗想，流行曲本來就俗，有本事你就來段意大利歌劇。
結果古小姐唱的還是流行曲。
林俊杰的《江南》。
古小姐所在的那家ktv設施一流，音響質量好得無話可說，前奏部分的流水聲真切得能把人一下子帶進幽林深谷。汩汩清泉，緩緩細淌，落花載浮載沉，繞過斷橋柳岸，蜿蜒夕陽歸處。
「圈圈圓圓圈圈，天天年年天天的我，深深看你的臉，生氣的溫柔，埋怨的溫柔的臉——」
程麗麗覺得，因為有了音樂，身邊的一切都像是電影里的布景。落在牆壁上的陽光，透明的輸液管，甚至微微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都透著如夢似幻的文藝氣息。
「不懂愛恨情仇煎熬的我們，都以為相愛就像風雲的善變，相信愛一天抵過永遠，在這一剎那凍結了時間——」
如若時光倒流一百年，身邊的人事景物宛如錄像帶般高速快退，所有紛繁喧囂都剝落了斑斕的色彩，黑白分明，周圍的一切，將是什麼模樣？
一百年前，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不懂怎麼表現溫柔的我們，還以為殉情只是古老的傳言，離愁能有多痛，痛有多濃，當夢被埋在江南煙雨中，心碎了才懂——」
程麗麗在心里自言自語︰無論如何，我還是喜歡她，怎麼辦……？
一直到年初五的時候程麗麗才提著大包小包的特產回k市，玫瑰莊園自然去不成，兩人約了鐘璇和陳靜，還有幾個在古小姐的生日派對里出現過的朋友一起去海邊放煙花鞭炮。
「很久不放煙花了，每年都只是看別人放。」程麗麗仰著頭，清亮的瞳仁倒映出盛開的煙火。
「那你現在點一個。」古漸尹塞了個轟天雷到程麗麗手里，程麗麗低頭看清楚後，嚇得趕緊扔掉。
「陛下，你不愛臣妾了。」程麗麗咬著小手帕幽怨地哀嚎。
古漸尹鄙視地看著她道︰「嘖，膽子那麼小。」
鐘璇彎腰撿起那個轟天雷，直接拿在手上用火機去點—— 嚓，火焰跳躍。
古漸尹轉頭向身旁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鐘璇動作利落地將點燃的炮仗扔了出去。
程麗麗看著那個巨炮就要在眼前不遠處的地方炸開，嚇得面無人色。
「 ！」鞭炮聲響徹雲霄。
幾乎與此同時，一雙溫暖的手捂在了自己的兩邊耳朵上。
馥郁的玫瑰花香蓋過了硫磺嗆人的氣味。
程麗麗轉過頭，對上了古漸尹帶笑的黑眸。
「新年快樂。」古小姐說。
不斷有煙花「嗖嗖嗖」地升騰上漆黑的夜空，倏然爆散，彩光流離。
古漸尹身後的夜色立刻被繽紛的色彩填滿。
「新年快樂。」程麗麗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
雖然跨年的時候並沒有手拉著手一起倒數，但那些遺憾，卻在此刻得到了補償。
來年，也要約定，一起看漫天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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