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進宮見女兒,原是皇上特意恩準的,說是賢德皇妃最近身子不爽,想家里人陪著說說話兒。
見過之後才知道,原來是喜事兒,元春娘娘懷了身孕。
五十多歲的老皇帝,早已是兒孫成群,這事兒倒也沒什麼了不得的,是,對元春來說,此事非同小,有了兒子,皇上百年之後,她好歹也能有個依靠。
而且,還有一件天大的喜事兒,後/宮之主位置虛空多年,幾個王爺明爭暗斗,扶持任何一個皇妃上位,都會打亂皇子之間的勢力平衡,這反倒讓元春得了便宜,皇上許諾,若是她能生個小皇子,就冊封她為皇後。
由于妊娠反應,沒有胃口,南安王送來茜香國進貢的玫瑰香露,讓她用水沖著喝,不但香甜適口,喝過之後,人也格外精神。
元春剛喝過玫瑰香露,精神很好,話也比平時多了一些,全不像往常那樣沉穩內斂,和母親相談甚歡。
「我剛得了一樣好東西,正要讓人給母親送些去,正好,母親回家時帶著。」
元春說著,就命人拿來一盒子玫瑰香露來,打開來,也就三寸長短的一對兒琉璃瓶子,放在雕漆描金的紅木盒子里,精致得有些奢侈。
王夫人讓玉釧兒收了,又給元春使眼色,讓把人都清退出去,留下娘兒倆好說話。
她對元春說了自己的意圖,元春也覺得,她們不光是給寶玉選妻子,更重要的是,榮國府需要一個精明能干的管家女乃女乃,這個人,自然是非薛寶釵莫屬。
母女二人又說了一會子話,因提到探春抽簽兒的事情,說是老太太本來想把探春許給江南甄家的公子。那少爺長得和寶玉一模一樣,是,老太太讓李紈詢問探春想法時,竟然被她一口給拒絕了。據珠兒媳婦兒說,探春曾經抽了一簽,暗示她將來的夫婿是個王爺,所以,她心里惦記著北靜王家的二公子恆郡王錦堯。
「虧她敢想,庶出的女孩子,但凡家底兒殷實點的人家,都不能選作正室,就算是給恆郡王側妃,也必然是正經的大家閨秀。我難道好意思把庶出的閨女推薦給人家?白討沒趣兒!」
感情,在王夫人心中,探春的身份,即使不像趙姨娘那樣卑微,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笑的是。探春還一門心思的把她當做親娘,指望著借她高貴的身份上位呢。
「若是三妹妹真能嫁給錦堯,那倒是求之不得的事情,錦堯是如今聖上最寵愛的孫子,將來前程不限量。」
元春看得十分清楚,聖上最屬意的繼承人就是錦堯,惜。隔著一層,先祖又沒有傳位給孫子的先例,四個兒子中,南安王最是工于心計,失之仁厚,北靜王生性恬淡。恐怕難以掌控天下,皇上同父異母的弟弟忠順王爺虎視眈眈,無時不在覬覦著皇位,現在,皇上只好提前部署。讓錦堯以整頓超綱,清除貪官污吏為由,剪除其他諸王的黨羽,逐步清除障礙,為將來登基做準備。
「獵鷹局」高調的出現,原本只是十名酷似錦堯的美男子組成,因為一款黑鷹面罩,引來少年公子們仿效,一時間,成了滿大街最盛行的時尚元素,真真假假,讓那些行為不軌,留有案底的官員和王子王孫們心存畏懼,風聲鶴唳,野心收斂了很多,至少是短時間內不敢輕舉妄動。
老皇帝心頭的恐懼和壓力,頓時緩解了很多。
其實,他喜歡錦堯,也是從木蘭圍場事件開始,若非這個乖孫兒機警,那次,他祖孫兩早已經死于前太子動的那場政變。
「娘娘的意思,是想辦法促成他們兩?」已經習慣了,即使在沒人的時候,王夫人在元春面前也十分恭敬,當下壓低聲音問道︰「是,錦堯並沒有公開在京城露臉,他活著回京城已經是公開的秘密,北靜王府諸人卻諱莫如深,上次我去給王爺祝壽,也沒听王妃提起錦堯。」
「婚姻講究的是個緣字,比如寶釵表妹,當初選秀時,她是處處壓過眾人一頭,沒想到就是因為才貌出眾,反倒弄巧成拙,有人買通尚寢局的馮尚宮,在入宮前的最後篩選中,將寶釵表妹拒之宮門外。」
最後一輪是「探其乳、嗅其腋、捫其肌理、查其貞潔。」薛寶釵從海選一路闖進金陵城,進入皇城內,眼看就有機會接近當今天子了,卻因為才貌出眾,引起家庭背景顯赫的秀女嫉妒,被以體有異味兒為由落選。
或許,人家也沒有冤枉薛寶釵,所謂的異味兒就是「冷香丸」的味道?
元春異常的興奮和善談,讓王夫人覺得甚是欣慰,娘娘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健談過,她暗自尋思著,這是因為懷有龍種,心里高興的緣故。
就算高興得有些忘乎所以,是,某些忌諱的話題,元春還是沒敢說出來,比如關于錦堯死里逃生的事情,關于恆郡王和他的獵鷹局。
故意隱瞞緊要還活著的消息,卻又讓錦堯無處不在,這正是老皇帝玩的貓捉老鼠戰術,黑貓或者說是獵鷹躲在你意想不到的角落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起突然襲擊,要麼咬斷獵物的喉嚨,要麼捏住蛇的七寸之處。
說到底,這是錦堯自知實力尚不足以和南安王對抗,不得不劍走偏鋒,蓄意折騰,借以轉移眾人的注意力,讓身心俱疲的老皇帝得以喘口氣兒。
放眼朝野內外,那些在位的高官以及告老還鄉的朝中重臣,有幾人身上是干淨的呢?就算自己想潔身自好,也難免不被失于管教的家人和門客們濺了一身的泥污。
正朝綱,維護律法的權威這一治國安民的根本,恆郡王依仗的就是這柄利劍,大肆造勢,打造為民做主的皇室俠客形象,將來登基勢必成為民心所向。
然而,如此一來,也等于把自己置于各方邪惡勢力的圍攻之下。
因為局勢尚不明朗,元春示意王夫人,榮國府不宜輕舉妄動,目前能做的,就是靜觀其變。
「母親切記,回去轉告東府珍大哥一聲,務必謹慎處事,低調做人,秦氏雖然已死,若是被居心險惡之人舉報,不是小事兒,千萬不要仗勢欺人,樹敵太多難免招致報復。」
「那件事兒原是你珍大哥一時糊涂,他自以為做的巧妙,通過育嬰堂來掩人耳目,又怎麼能保證手下人個個都忠心耿耿,守口如瓶呢!每每想起這事兒,我就心驚肉跳。」
「母親也別草木皆兵才是。」元春笑著安慰王夫人,又甚是欣慰的補充道︰「好在我們府里子弟都還規矩,沒有格外越軌的地方,大老爺雖然,也都是花銀子買女子娶妾室,有礙榮國府聲譽不假,倒也不至于觸犯國法。」
王夫人默然,良久沒敢說一句話。
元春久居深宮,自是不曉得賈府里那些不告人的事情,寧國府里,大佷子賈珍世襲爵威烈大將軍,除了秦卿之事,也就一些,到沒有其它太越格的事情,倒是榮國府這邊,大老爺世襲一等大將軍職位,俸祿雖然不低,是,卻架不住他沒有節制地娶妾納小,養活一屋子妻妾的需求,所以,收受賄賂,售授官職,若是事,難逃牢獄之災。
再說自己家里,幾個丫頭之死雖然都與自己無關,若被人做起文章來,也難推月兌得干淨,外甥兒薛蟠那起人命官司,雖是賈雨村調停,他若難逃草菅人命,徇私枉法之罪,難保不把老爺一並拉下水去。
最讓她擔心的還是鳳丫頭那里,雖然,鳳哥兒再三保證,不敢做違法之事,是,以她貪得無厭的個性,狠辣的行事風格,難保沒有得罪小人,被人嫉恨。
她希望早些把薛寶釵娶回家,就是為了寶釵行事穩妥,最擅長收買人心,調停家庭矛盾,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張弛有度,且生性淡泊,把「銀錢」二字看得很輕,不至于為幾兩銀子鋌而走險,把家務交給她打理,以省去好多顧慮。
母女二人又說了會兒體己話,元春再三囑咐,要讓寶玉無比好好讀書,潛心仕途經濟,最好能像大兄弟賈珠那樣,憑本事考取功名,也讓自己在宮里挺得直腰桿兒,說得起話來。
至于婚姻之事,她贊同王夫人的想法,等機會合適,她自會說服祖母,至于違背祖母意願指婚之事,她覺得不太合適,因為她不想讓祖母覺得難堪。
元春又打賞些禮物讓王夫人帶回家去,其中,就有那兩瓶玫瑰香露。
听說玫瑰香露能讓人神清氣爽,忘了煩惱,王夫人回家就沖了一杯,嘗過感覺果然不錯,就讓給寶玉送一瓶去,吩咐襲人好好收著,寶玉讀書疲倦時提神,這是茜香國進貢的寶物,糟蹋了就再沒有了。
別人听了倒沒什麼,彩霞听說這香露對讀書有益,就背著王夫人給賈環倒了一盅子送去,哪知道賈環喝上癮了,過幾天又來要,彩霞沒法子,因王夫人再沒提起玫瑰露的事情,倒像是已經忘了,便壯著膽子,把那瓶玫瑰露偷了出去,悄悄送給賈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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