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不是麼?喬以梁長這麼大以來,頭一回遇見這樣的姑娘。童阿狸不曉得,喬以梁之所以繼續听她把話講下去,正是因為他曉得,這小狐狸是在說真話。他其實比她以為的還要了解她。
他們父輩那個年代,思想上還是比較封閉的。那時候,離婚這個詞幾乎就不存在,更不要講婚外情,還是那種明目張膽為了外頭的女人嚷嚷著要離婚的婚外情了。所以當年,童志剛算是一朵奇葩,童志剛私生活上那些事,也是在院子里鬧得沸沸揚揚。
喬以梁的女乃女乃柳莞和童婆婆的交情特別好,童家那些個不順心的事,柳莞大半都知道。後來童志剛離家出走又車禍生亡,童婆婆沒少哭,心善的柳苑也沒少勸。那時候,喬以梁六歲,已經開始記事了。
他始終記得方悅抱著個襁褓跪在大院外的模樣,也記得後來童家一怒之下要斷了方悅的後路。結果,一個連的兵正事不干,就專門跑去方悅的加油站前堵著。那個年代的汽車本來就少,見了b隊的兵駐守似的堵在加油站門口不讓進,外頭又風言風語說這家得罪了人,貨車司機根本都不敢把車往里開。
童家也狠,不光不讓方悅做生意,還凍結了方悅的銀行賬戶,方子瓊本來又是個靠不上的。于是,只靠著家里僅剩下的現金,只靠著賣金首飾過日子,方悅就這麼硬撐了一年多。可,到了童阿狸小毛毛學走路跌跌撞撞兩歲左右的時候,方悅才發現不對,才再也頂不住撐不下去了,因為,方悅驚恐地發現她的阿狸不會說話……
于是,又一次的,方悅抱著童阿狸跪在大院門前哭,她哭求︰「我錯了,我是個賤人,我千刀萬剮下去陪志剛都可以!但孩子是無辜的!你們這麼逼我罰我是我活該,你們要叫我死我現在就可以去!但是,我的孩子,我的阿狸,我的阿狸要錢看病,我的阿狸可憐!求求你們大慈大悲放過我的阿狸!」
柳苑從來都信菩薩,一輩子吃齋念佛沒少做善事。那時候,大院里沒誰敢多童家這事兒,偏生善心的柳苑就牽著喬以梁走出門去勸方悅︰「大冬天的你跪在這兒有什麼意思?你看孩子的臉都凍紅了。」說著,還就讓自家司機護送那母女倆回去了。
後來,柳苑見童家老頭子食古不化,就也懶得再勸。她自己卻總以鍛煉身體,接孩子放學為借口,一經過方悅家的加油站就去給那娘倆送吃的,喝的,用的。
那時候,柳苑也會罵方悅︰「都是你造的孽!」卻會摟著那時候一小團團的童阿狸,疼惜地模著她雪白的小臉,望著她黑葡萄一樣晶亮的眼楮說︰「可惜了我們小阿狸,可憐了這孩子了。阿梁你看,多可惜,小妹妹這麼漂亮卻不會說話……」
當然,這些童阿狸都不記得了,那時候的她不過就是個小小一坨軟趴趴的懶毛毛,哪里記得事?
二十分鐘後,李經理又給童阿狸來了通電話,他抹了把額上還沒來得及擦的冷汗,大有劫後余生的意思︰「阿狸,防暴警察把你舅舅和那些流氓一起帶走了。受傷的同事也送去醫院了,你看,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醫藥費我全給報銷,至于我舅舅,監獄挺適合他的。」說到方子瓊,童阿狸的語速很慢,血脈親情也因為她這語調而越發顯得單薄生疏了起來。
但當她對上喬以梁就又換成了另一副樣子,只見小妮子笑眯眯地給自個系好安全帶,還拋了個媚眼問他︰「你是要開始喜歡我了是麼?」
喬以梁听見這個問題唇似乎彎了一下,語氣淡淡的,但並不敷衍,訓她,「小姑娘心思別這麼重。」
童阿狸挑挑眉也不生氣,她歪了歪腦袋又笑,突然伸出指頭敲了敲窗沿,嘟起紅灩灩的小嘴十足霸道道︰「不管了,反正我是賴上你了。現在我餓了,你帶我去吃飯吧!」這語氣還真是理所當然到了極點!
這是?還真賴上了?喬以梁當時就想,要是她女乃女乃柳苑在天有靈,看見這小妮子長成了這般模樣,不但會開口說話了,而且話還說得這麼溜,臉皮又這麼厚,不知會作何感想?可會虔誠地感謝菩薩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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