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城將公文發出之後,正在美美地補瞌睡。忽被衙役急促的拍門聲驚醒,怒上心頭,正要發火。誰知道衙役慌慌張張稟報,張穆又抓了個人回來,說是酈府命案的真凶。頓時嚇得他大驚失色,汗流浹背。趕緊更衣換上官服,官帽也沒有戴正,便忙不迭地朝大堂奔去。
「澤雲啊,這是怎麼回事?」朱城瞟了一眼跪在大堂上的金朋,把張穆拉到一邊低聲道,「我這公文已經發往提刑司,怎麼會又冒出個凶手來?」
「大人莫急。」張穆推拉著讓他坐在了公堂上,道,「我也是覺得案中尚有些漏洞,想要幫大人將疑點補上,所以這才一時興起又稍微查訪了下。哪曉得竟然發現,此案凶手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朱城訝道,「那已經定案的衛文呢?澤雲啊,你既然看出漏洞,當時就該和本官直言。如今公文已經發了出去,如何是好啊!」
「大人……」
劉遠為人實誠,就想告訴朱城蘇眉已經去追回公文。可是張穆見此君到了這個時候,擔憂的依舊只是自己,對凶徒金朋竟是不聞不問。心中有氣,就想對他作弄一番。看出劉遠舉動,在朱城身後朝他連連搖手。劉遠似懂非懂,但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朱大人,朱知縣。我哪想到您這麼快就把文書發出去了啊!」張穆含笑勸慰道,「如今之際,還是先審案子吧。就算是前面定錯了案,如今你再親自改回來,沒準事情還有轉機呢。」
那朱城一想只能如此,正了正官帽,抓過驚堂木來一拍,有氣無力地叫了聲「升堂」。
「堂下所跪之人,姓甚名誰?」待得堂威一住,朱城強定心神問道,「你乃何方人氏,家中幾人,以何業為生?」
「小……小人金、金朋。」那金朋結結巴巴答道,「家……家住城南街……街市,開、開了家衣……店為生……」
「大膽!」朱城現在腦中混亂,根本就不知道要審問些什麼,听到金朋這樣說話,喝道,「你這刁民,竟敢藐視公堂——」
「沒……沒有啊!」金朋叫苦不迭道,「小、小人怎……怎敢……,求……求大人明、明鑒……」
朱城听他還這樣說話,又要發火。張穆在他手臂拍了拍,意要其稍安勿躁。
「朱大人,你不認識此人?」
「澤雲你說笑了,」朱城著急道,「新安縣千戶不下萬人,本官哪能一一識得。」
「哦,這也是。」張穆笑道,「此人天生口吃,娘胎里帶出來的毛病,也怪不得他。」說到這里,他提高了聲音,讓堂里堂外都可听見,「這樣吧。就由本總捕來替金朋說說這事情的經過,若是有什麼出入之處,再由金老板補正。」
朱城歪過頭去抬望張穆,這還是他第一次听到張穆自稱總捕。心里又是「咯 」一下,不曉得這赫赫有名的鬼捕,這一聲稱呼,是針對案犯,或是針對堂外那里三層外三層的百姓,還是——他這個七品的知縣老爺。
一時間公堂里外一片寂靜,連根針掉在地上都可听到。所有的人都在那里靜心等待,洗耳恭听這大宋的名捕,要怎麼推翻這一樁已經判定的凶案。
「呵,大家都想听?不急不急。」張穆啞然失笑,沒料到自己隨口的一句話,引起這麼大的重視。「還有幾個听者未到,再等上一等。來人啊,把案犯衛文、酈珊珂帶上堂來,他們可是此案的關鍵人物。」
兩個衙役抬眼望向朱城,見朱城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這才急忙領命去了。張穆又喚過小六子,把當票交給了他,要他立即帶兩個弟兄,去將所當之物,連同接當的掌櫃一起帶回來。
小六子剛帶了人離去,堂外酈振明同白氏攙扶著酈員外一起走上公堂。當看到金朋跪在堂上時,都深感詫異。這時衙役也將衛文酈珊珂帶到,酈珊珂一見老父,想起心頭委屈,又不免相擁哭泣。
「這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大家也等得不耐煩了。」張穆道,「我們就開始說說案情吧,其它的邊說邊等。」
酈家老少同衛文都是大惑不解啊,不曉得又是發生了什麼變故。一個個將心懸在了喉頭之上,猜不出接下來會有什麼事情。
「酈員外,這堂下所跪之人,你可認識?」張穆指了指金朋問道。
「他是金朋金裁縫。」酈員外又看了一眼金朋,答道,「張總捕早先不是問過……」
「那再請問酈小姐。」張穆打斷酈員外無關緊要的話,望向酈珊珂道,「你可是自幼便穿金朋所裁剪的衣服,若非出自他的手上,便穿不習慣。」
「正是如此。」酈珊珂額首道,「民女七八歲便穿金師傅做的衣服,因他剪裁的衣服柔軟合身,樣式精巧,所以便不願意再穿其他人做的。」
「殊不知啊,正是因為你的這個習慣,給金朋心頭種下了非分之想。」張穆轉頭盯著金朋,表情雖然平靜,雙目中的怒意卻嚇得金朋戰戰兢兢。「金朋常年為酈珊珂裁衣,眼看著當年的幼稚女孩,漸漸出落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因為酈珊珂始終只穿他親手裁剪的衣服,便自以為人家女兒心中對他動了情誼,異想天開。」
「什麼——」
听者無不訝然!這金朋長得形象猥瑣,加之認識他的都知道,他不但結巴,而且還身有狐臭。這酈小姐生得清新月兌俗,怎麼可能會看上這樣的人。
「大家都奇怪吧?」張穆笑道,「這麼一個形象猥瑣之人,竟然沒有自知之明,以為酈小姐會看上他。也是酈小姐知書達理,為人隨和。面對這樣的一個人,不但沒有如常人那樣表現出厭惡之態,還很是欣賞他的手藝。誰曉得他卻會錯了意,自以為酈小姐對他有情,成日地想入非非。」
「你,金朋你……」酈員外氣不打一處來,指責道,「當年你窮困潦倒,要不是老夫看你手藝難得,支助于你,你哪來今天。你怎麼如此背信棄義,動這樣的妄念。」
「他背信棄義的地方還不止于此呢!」張穆冷道,「白氏,家中奴婢工人你該最是熟悉,酈府中可有誰和金朋走得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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