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月綽家時，月綽盯著張穆，欲言又止。
「月兄有何指教，但說無妨。」張穆拱手道，「你我二人交淺言深，頗有相識恨晚之感。」
「我們有說過什麼嗎？」月綽瞪著眼道，「我只是見你看我畫時，眼神與其他人不一樣。特別是在看我那幅水墨畫像時，似乎很感興趣。」
「我在幼時曾今學過些寫畫之道，只是不精。」張穆記住了古艾提醒過自己的話，千萬不要在現代自稱在下。「而且學的也只是墨韻，對所謂的西畫不甚了解。」
「你等等——」月綽轉身回到了屋中，不多時拿了兩本書出來。「你知道的是傳統水墨，重意輕型，求的是成竹胸中，筆透神遂。西畫重視的則是寫實，哪怕是虛構人物景色，也務必要表達得生動鮮活。當然——寫實也只是西畫中的一個畫派而已，你慢慢了解。我這里有兩本書，你可以稍微了解下西畫的基礎。」
張穆連忙道謝。接過一看，見一本是《繪畫基礎》，一本則是《人體素描》。
「這些只是基礎，算是入門吧。」月綽道，「等你看了，我們以後再深聊。徐悲鴻的《八駿圖》能夠那麼出名，正是因為將西畫的技巧融入了國畫之中。在得其神的同時，又寫其型，自然更顯生動。我那幅水墨，其實就是用了這樣的手法。」
離開月綽家，張穆隨手翻看那兩本書。當看到《人體素描》上，那些不穿衣服，擺出各種姿態的女子時，臉上頓時通紅，匆忙將書合上。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古艾在旁笑道，「你沒看到那書上還有骨骼肌肉的練習畫。不是有句話是什麼畫皮畫虎難畫骨嗎？西畫正是要從骨骼開始，徹底了解從內而外的結構，才能表現出真實的質感。畫人更是這樣，如果沒畫過不穿衣服的人體，又怎麼能畫好著衣人身上服飾的紋理。要知道衣服是包在人身上的，紋理走向可是被身體的動作，肌肉等所影響。」
張穆听得連連點頭，暗道天下萬般，到了至高境界時，終是殊途同歸。就像破案，如果只局限于表像，往往會被眼前所見迷惑。一定要細心剖析，深入案件內在隱藏的情由，才能查出真相。
接著的行程，則是張穆同辛想想先回司法鑒證科，而古艾回家去取那本「舊雜志」，來尋找破案的線索。
到了科里，二人第一件事，當然是直奔驗尸房。
「骨骸清理好了。」見二人闖了進來，文青在他們開口詢問前先道，「把頭骨拿來吧，我知道你們昨天用了一晚上的時間拼好了。」
辛想想將手中裝有頭骨的紙盒遞給了文青，同時還取出了月綽畫的那幾張畫像，她知道文青會想知道死者的相貌。她不但拿走了那幾張素描，還把用平板電腦畫的那幅也拷貝到了自己的筆記本上。同時還借用了月綽的打印機，打印了幾份出來。月綽不愧是做設計的，家中的打印機顯真度比科里的設備還要好。
「好漂亮的女孩，可惜了。」文青看了眼畫像，嘆著氣將頭骨放在了一張內部有投燈的有機桌面上，在那里死者的骸骨已經被整齊地擺放開來。「我才听說，你這丫頭居然是外科碩士和生理學博士。來來來，讓我看看你的本事。」
「說說意見可以，你可別指望我承接你的衣缽。」辛想想笑著上前道，「我做鑒證員挺好的，沒打算改當法醫。」
「你怎麼知道我有這樣的想法——」
「你總是不瞞科里給你分派的助手，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科里可是有傳言，任何剛來的新人，在五分鐘內，必定會听說你這個首席法醫對助手的抱怨。」
「這能怪我嗎？」文青沉著臉道，「現在的年輕人，又想貪圖法醫官的高薪，又自卑做的是份接觸死人的惡心職業。中國人自古的陋習，以前的仵作就是賤業，被人瞧不起。」
「確是如此。」附和的是張穆，「仵作賤業，其下三代不可考取功名。而且大多仵作，其實是負責承辦殯葬職業的人被強制替官府驗尸，多非出于本意，不像現在這麼系統專業。」
「原來你不但長得帥，人還這麼聰明。」文青笑道，「我還沒男朋友呢。雖然看起來我是姐姐，我倒是願意委屈一下，做你的女朋友。」
文青三十出頭的樣子，不過比張穆大兩三歲。在古代妻長夫幼倒是常事，張穆並不在意。不過他倒也看得出來，這個漂亮的女人只是在和自己說笑。
「文青姐！」辛想想在旁一跺腳，低斥了一聲。「胡說什麼呢。」
「哦——」文青看看臉上泛紅的辛想想，又看看默然不語的張穆，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兩個——」
「你還胡說。」辛想想急道，「鬼鬼早有了妻子，心里容不下別人——」
說到這里她猛然停住。這樣的話，豈不是在不打自招，自己喜歡張穆！明明是在幫張穆解圍，怎麼會不小心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別胡鬧了，還是做正事吧。」最後她只好用這樣的方法來轉移眼前的窘迫。
「死者在左邊第八至十二假肋之間，有——六處刺傷。」她說出自己最先看在眼里的，「原來這里才是致命傷！」
「假肋？致命傷？」張穆反問。第一問是他不知這名詞何意。第二問則是案件的細節。
「人的肋骨共有十二對。」文青道，「一至七肋借著軟骨與胸骨相連接，被稱為真肋。而八至十二肋借肋軟骨與上一肋相連，所以稱為假肋。其中十一與十二肋前端游離，又稱浮肋。」
張穆受教地連連點頭，心想原來現代人給每塊骨骼還取了相應的名字。
「你們看，在死者右手的指骨上也有刺傷傷痕，這是防衛傷。」辛想想有些悲哀地道，「凶手用利器對死者連刺六七刀，可是她不想死，她曾今極力反抗過。」她指向有傷痕的肋骨，「在第八肋上方，有一道很深的傷痕，這里就是致命傷。她雖然反抗，可是被刺了數刀後，變得越來越虛弱。然後這一刀，這掠奪了她生命的一刀，終于深入了她的身體，刺破脾胃，導致大量內出血。」
「這麼說來——」張穆恨得咬牙切齒，「凶手砸破死者的頭顱臉面，真的是為了毀去死者容貌。人都已經死了，怎麼還能下如此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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