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私語時 第023章

作者 ︰ 蘇寞

他雖然這麼說,似乎也很篤定,趙思語卻還是有點不相信︰「你現在還能有什麼辦法?」他現在都落到這個地步了,傷口能不感染就已經最好了,怎麼能還會有別的辦法?如果有辦法,又何苦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夏臻看著她,回答︰「但我不準備告訴你。」

趙思語驚道︰「為什麼?!」

夏臻這回躺在床上,還翻了個身背對著她,開始閉目養神。

趙思語越想越不對味,搖了搖他的身體︰「你該不會以此為借口故意來強吻我吧?」

果然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她說不出口的話了。夏臻掰開她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沒錯,就是你想的這樣。」他因為頭部受傷,很快就沉入睡眠之中。趙思語則拿了他的鋼筆,在昨天劃過「一」字的下方添了一豎。

這是她被關進來的第二天。

趙思語又在這個房間里仔細尋找攝像頭,找完第一遍還是跟昨天一樣一無所獲。是她知道這個房間里根本不能沒有安裝針孔,不然的話,憑借屋子里這麼嚴密的記憶膠,站在外面應該听不清楚他們在房間里說話的聲音。

是之前他們在討論該如何出去的話題時,容念慈就突然進來,還是接著他們之前說過的話搭腔的,如果說沒裝攝像頭和竊听器,她才不會相信。

她仔仔細細找了三四遍,只累得喘氣,最後只能在床角隨便一坐,望著被木條封死的窗戶。就算是綠色植物也得有光合作用吧,她現在連太陽都幾乎看不到。她干坐了一會兒,又听見門上那個小窗口開鎖的聲音,很快便又有一個托盤放進來。

她看了看手表,這個時間是下午三點,恰好在晚飯和午飯之間。她走過去,蹲下去拿起托盤,只見上面居然是一盤巧克力杏仁餅和兩杯咖啡。他們現在好像在坐牢,是坐牢卻有下午茶,也算是待遇不錯了。

趙思語趴在門上,忙叫住那個來送吃的人︰「我沒事做,你陪我聊聊天吧,先別鎖。」

那人像是沒有預料到關在里面的人還有心情找她說話,手上的鑰匙出嘩啦一聲動靜,然後謹慎地說︰「容爺說過,我不以在這里耽擱太多時間,還特意吩咐了不能跟趙小姐你說話。」

「為什麼?我又不會邪術,又不能讓你跟我說幾句話後乖乖把門打開放我走——不對,就算你想放我走,我也不走,還沒走出大門就被打死了。」

「容爺是這麼說的,我不會去問他原因。」

趙思語道︰「這你就不對了,做人要有主見,不能容爺說什麼就是什麼,最主要的是,你自己想要什麼。」她停頓一下,又問︰「你知道晚飯吃什麼嗎?」

「晚飯是廚師提前排好菜單的,我沒看過。」送飯的女人把門上的小窗口合上,「趙小姐,我真的不能跟你多說話。」

趙思語連忙阻止她這個動作︰「別急別急,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晚飯以點菜嗎?」

回應她的只剩下鑰匙落鎖的聲音。

趙思語百無聊賴,既不能找外面的人聊天,也不能跟里面的人聊天,只能坐在牆邊數蘑菇,這樣的日子再多幾天,她一定會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因為閑得慌而憋死的人。她坐在那里,一手扯著窗簾,時不時拉進來又再拉出去。窗簾布是咖啡色的,不透光性很好。

她玩了一陣子窗簾,忽然領悟過來,搬過一張床頭櫃,踩在上面,直接把窗簾上的掛鉤都弄散了,大幅的窗簾立刻鋪散在地面上。她抓起窗簾的一頭,用力一抖,只听當得一聲,一個黑色的物體飛了出去。

趙思語把它撿起來,放在手中看了看,果然是針孔式攝像頭,她現在應該怎麼處理它?

她想了想,沖著攝像頭做了個鬼臉,走進淋浴間,把出水口的地漏打開,直接把它扔進了下水道里。

——

近傍晚邊,夏臻醒過來,看上去臉色還是不太好。他知道自己的傷口長時間不處理,難免會有熱的癥狀,他現在覺得渾身酸痛。他在睡夢中一直听見趙思語在屋子里走來走去,幾乎就沒有安靜下來的時刻。

他轉過頭看著被封死的窗邊,窗簾全部都被扯了下來,他便大致猜測到在他昏睡的時間內,她到底干了什麼︰「你把攝像頭拆下來了?」

「是啊,」趙思語笑著回答,「其實我昨天就在找攝像頭了,只是一直找不到,今天才想到會不

會裝在窗簾之間——畢竟這個窗簾的顏色這麼深,也的確是裝針孔的好地方。」

夏臻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算是微笑的表情︰「我是忘記跟你說了,其實找不找得到攝像頭都無所謂,就算找到了也最好當作沒看見。」

趙思語不明所以。是等到她看到手表上的指針已經指向七點,而送晚飯的人還沒有來,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轉過身看著夏臻︰「他們不是這麼記仇吧,是他們自己把針孔攝像頭裝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我就順手把它拆下來了,那又怎麼樣?」

夏臻有氣無力地回答︰「所以我說根本沒有必要把攝像頭拆下來,你拆下來了,他們立刻就會現,你說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都沒辦法把它再裝回去。」趙思語嘟著嘴,實在愉快不起來,如

果沒有這頓晚飯,她就要餓到明天早上,也許早飯也沒有,那就要等中飯了。

夏臻抬起手,在她的嘴唇上一按︰「這麼大個人了,不要故意做出小孩子才該有的表情。」

趙思語爬到床的另一邊,拿起之前送來的那碟巧克力杏仁餅︰「你再跟我作對,就沒有東西吃。」

夏臻看了她一眼︰「無所謂,反正我不餓。」

他的確是一點都不覺得餓,只覺得骨頭酸痛,渾身冷。

他不吃東西,趙思語又不意了︰「你不想吃,那不行,難道你準備闢谷成仙了嗎?」她見夏臻沒有任何回應,又湊近過去︰「來,吃一口吧吃一口。」

她還有心情撒嬌耍賴,的確是心很大。夏臻睜開眼凝視了她片刻︰「你自己吃吧,你不是餓了嗎?」

趙思語察言觀色︰「你真的沒問題?」她伸手過去,在他額頭上探了探︰「啊,好像有點燙,你燒了?」

夏臻沒有回答,他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只看見她的嘴巴在那里一張一張,卻又听不清半點聲音。

——

趙思語覺得自己就要被嚇壞了,忙把盤里的餅干都倒在托盤里,拿起盤子就用力去敲門。她知道外面的人很難听清里面的人在說話,只好用這種敲門的方式,去吸引人過來。她連著敲了好一會兒,只覺得手臂軟,抬手一看手腕上的手表指針,幾乎要氣暈過去。

她敲了半小時的門,竟然沒有人應。難道這里面的人都不見了嗎?

她只得繼續孜孜不倦地敲門,總算有腳步聲靠近這里,她手上的動作不停,終于有人把鑰匙插-入鎖孔。

這回來開門的是容四。

他穿著睡衣,披著西裝外套,打開門看見她時,臉上露出了些微無奈的表情︰「你晚上不睡覺,在這里做什麼?我還以為要出人命了。」

趙思語急道︰「真的要出人命了,夏臻剛才昏過去了。」

「是嗎?」他抬起手,示意身後的保鏢留在屋子外面,自己走了進去。容四走到床邊,直接伸手按到頸動脈處,停頓片刻︰「沒有問題,還有脈搏。」

「當然還有脈搏,如果沒有了,豈不是要宣告死亡?」

容四笑著回答︰「其實送他進來的時候,我就檢查過他的傷口,堅持幾天不去醫院是沒有問題的,更何況他的體質還不錯。」

趙思語頓時覺得跟眼前的男人根本無法溝通。她從前向來覺得,只有能是別人跟不上她的腦回路,結果沒想到強中自有強中手,容四也是個不容易溝通的人。

容四退到門口,忽然又道︰「這樣吧,我去拿點消炎藥過來,你讓他吃幾片?」

容四去拿藥的期間,門口的保鏢依然站在那里虎視眈眈。其實現在這個情況,別說多個保鏢了,就算只有容四,她都不能逃得出去。

容四很快就拿了藥回來,又拋給她新的綁帶和藥水︰「我要回去睡了,明天見。」

——

雖然外界斷了糧食,是有淨水器,飲用水還是24小時供應的。趙思語把下午茶里的咖啡倒了,換成純淨水,端過來放在床頭櫃上。

但是接下來的問題卻有點麻煩,夏臻還是半休克狀態,她只有喂水給他。

她用了十分鐘對接下來將要做的事做了心理準備,以壯士斷腕的姿態拿起杯子,含了一口水,直接貼近夏臻的唇邊。反正她的初吻已經沒有了,也不差這一回。她用舌尖撬開他的唇,把水渡了進去——一切基本順利,就跟電視劇里演的那樣。

誰知她這一口水才剛喂完,就見夏臻猛得睜開眼,把她推開些距離,劇烈地咳嗽起來,咳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克制住︰「你要……咳咳咳,喂水以先把我叫醒過來……」

「我看電視劇里都是這樣的。」

「但是現實里這麼做,會嗆到氣管里去。」夏臻又咳嗽了一陣,才停下來,很快便看到擺在床頭櫃上的那瓶消炎藥,「這是……給我的?」

「是啊,容四那個小氣鬼,我的意思是你都熱了,應該找個醫生過來給你看一下。結果他只說給你一瓶消炎藥就以。」

夏臻微微一笑,拿過藥瓶,看了看瓶身上的用量,就擰開瓶蓋倒了四粒膠囊出來,直接和水吞服。他吃完藥,又安慰她︰「明天他們會把攝像頭重新裝上的,也會送飯進來,你不用擔憂。」

趙思語現在擔心的已經不是他們給不給送飯。既然容念慈想要的東西還沒有拿到,肯定是不會把他們活活餓死的,但就怕他還有別的招數。如果嚴刑逼供拷打之類的,她肯定是還沒開始就要求饒的。

相比之下,餓她一頓還算是輕的了。

此時夜深人靜,本是孤男寡女之間傾訴衷腸的好時機。趙思語關掉燈,在床的另一邊躺下來,他們之間還有些距離。是他們是法律意義上的夫妻。趙思語忽然覺得現在的處境很神奇,如果沒有她被綁架這件事,能現在還在跟夏臻的分居之中。

她緩緩地、鄭重其事地伸出手去,想要觸踫他的手。是還沒接觸到,夏臻就伸手過來,直接把她的手指握在手心。

趙思語輕聲道︰「我們以前為什麼會分居?」

「原來有些誤會,等到誤會解除了,你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趙思語看著天花板,微笑了一下,具體是什麼誤會,她一點都不好奇了。既然是不好的事情,那就不要再回想起來。她甚至有預感,她的記憶是不能恢復了。她回歸現在的生活到現在,每天都在解除跟過去相關的事情,是那些事半點都引不起她的回想,也無法觸她的任何記憶。

趙思語主動換了新話題︰「我以前看過一本書,它是講述二戰猶太人被關押在集中營的故事,里面有很多酷刑,比如——」

她還沒說完,就被夏臻打斷了︰「你以不用說下去了。」

「是我還沒開始說呢,里面有一種刑罰不是折磨人的*,而是折磨人的精神。白天把人關在一個屋子里,晚上就開始播放噪音,直到第二天再把噪音關掉。這樣周而復始十幾天,不管是誰都要崩潰。」

夏臻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指,輕聲道︰「不會生這樣的事的。」

趙思語講完故事,滿足地咂咂嘴︰「我敢肯定,容老爺爺肯定沒有看過這本書。」

——

結果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打開門鎖進來重新安裝攝像頭,容念慈沒有親自出現,只有容四在場。他直接從盒子里拿出那種普通型號的攝像頭,隨隨便便找了個很正的角度,也不遮掩一下,便算裝好了。

趙思語驚訝道︰「就這樣?這未免也太顯眼了啊。」

「嗯……就算裝得不顯眼,不是也給你找到了?索性就隨便裝一下,能用就好。」

趙思語又問︰「我昨天就問送飯的那個人,這里不以點菜,她沒回答我,那到底不以?」

容四還是不生氣,微笑以對︰「就一般情況而言,是不以點菜的,不過你何不相信我的口味?因為菜單是我選的。」

他們裝完攝像頭,很快就撤走了。趙思語趁著人多混亂的時候,探頭往門外看了一眼,一看走廊的布置,就猜測到她在那天被打了安眠針之後,就被轉移了地點,從外面的走廊裝潢來看,似乎是一個舊工廠。

趙思語回頭身,沮喪地開口︰「你說得對,就算我那天在電話里暗示你那是容家的私人房產,也是沒有用的,他們很快就換了地方。」

「因為你當時說了那句話,容念慈就是一只老狐狸,他當然會听出其中的門道,就算原本不打算轉移地點,最後也會為了穩妥這麼做。」

趙思語嘆了口氣︰「小聰明再多,也是玩不過老狐狸精。」

——

後面的兩日,幾乎算是安然無事。容念慈中途又來過兩趟,但還是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雖然面色怫然,到底還是沒有暴。

他也沒有克扣他們的伙食。

容四對于一日三餐的要求都很高,幾乎天天變著花樣地換菜單,每天都沒有重復。

是這樣的日子實在太過難熬,每天不是吃飯就是睡覺,剩下清醒的時間,她就跟夏臻大眼瞪小眼。

夏臻生性安靜穩重,這樣的日子對于他來說,還未必有這麼難熬。是對于趙思語就完全不同,她已經被憋得都快忍不住。

到了第四日上頭,拿著鑰匙打開門下那個遞食物的人竟然是李嚴。

趙思語本來還覺得奇怪,這個時間她已經吃過早餐,離午餐又還有很大一段距離,難道現在又要新加上上午茶了麼?

李嚴壓低聲音道︰「夏總!」

夏臻走過去,靠在門邊︰「你想說什麼?」

李嚴語氣急促,但始終把聲音壓得很低︰「我跟保管鑰匙的人說好了,只有五分鐘時間,容爺並不知道我來找你這件事。夏總,你不如就把文件交出來吧,不然吃苦頭的人始終還是你們。」

夏臻冷冷地開口︰「我帶了你這麼久,平時也從不薄待你,你還是為了金錢當商業間諜。你現在又是站在什麼立場來勸說我?」

李嚴沉默了片刻,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處于情緒激動之下︰「是的,我知道我這樣做是完全錯誤的,是我真的不是單純為了金錢,我是真的沒有辦法。」

趙思語笑了一聲,他並不是為了錢,是真的沒有辦法,電視劇里也是這麼演的,她看了這麼多次都已經麻木了,何況還是李嚴那種三流演技。夏臻听見她嘲笑李嚴,就朝她警告地看了一眼,她立刻抬起手做了個在嘴上裝拉鏈的動作,表示她不會多嘴的。

李嚴道︰「容爺他控制了我的家人,我真的是沒有辦法。我原本以為我的父母都在家鄉,是不會踫到危險的,是容爺拿他們來脅迫我,我也沒有任何辦法。我本來早就想來找你,只是容爺不允許外人靠近這里,就算是他的佷兒容四,也並非全然得到他的信任。」

夏臻拉起趙思語的手腕,看了看她手表上的時間︰「五分鐘也差不多了,文件我是不能交出來的,該怎麼做我心里有數,不該做的事就是辦件也不會去做。你也很久沒有往家里打電話了吧,等下你打個電話跟家人聯系看看。」

說完,他也不管李嚴是什麼反應,就直接走開了。

趙思語等李嚴又把窗口鎖上,才撲到他身邊,激動地問︰「你是不是早已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了?快來給我說說!」

夏臻極其認真地回答︰「我以告訴你三件事,第一,小聰明不是每次都會有用;第二,這里沒有簡單的人,你不必把別人看得太簡單;第三,事情也不會有你想得這麼復雜。」

趙思語磨牙︰「你這不是等于什麼都沒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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