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間一片寂靜,人人眼淚偷垂,都在和親人做最後的擁抱,最後再看一眼他們世世代代生活的家園。
當知道藥谷將被毀掉,所有人都要死的時候,他們確實很害怕,是現在,當有了讓孩子們活下去的希望時,雖然依然要死,但那種恐懼和不安卻減少了許多許多。至少這樣死去,也算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藥谷,對得起先祖了!
「鄉親們!」
一位須皆白的老者抹去淚水,振聲說道。
「依老朽之見,我們按照年齡,從大到小排著來吧!如果幸運的激活了和氏璧,後面的人就立刻停下!我都快七十了,這把老骨頭啊,早就沒什麼用處了,卻不想今日還能有希望將孩子們送出去,還能用我的血,給我們的後代留下一點生的希望!老朽死得其所,九泉之下,也有臉去見先祖了!蘭天,斟酒!」
「焦爺爺••••••」
「焦叔!」
••••••
這位人稱焦爺爺的老者無奈苦笑道︰「都到這個時候了,大伙還有什麼好挽留,還有什麼舍不得的!用我們的死,換來後代的生,值得!我這條老命,也算還有點用處!」而後他聲音陡然提高︰「倒酒!」
人人泣不成聲,尤其是蘭天一輩的孩子們,將要看著自己的親人們一個個的死去,只留下自己孤獨地在這人世間,心里如何能不痛如刀絞?
蘭天雙手顫抖,腳步都沒法邁出一步,他看著自己不受控制的雙手,微微抬起,卻又緩緩地放下去,一雙眼楮都已經變得血紅,猶如要滴出血來一般,遲遲沒有抱起酒壇子倒酒。
「蘭天!」焦爺爺開口道。「焦爺爺是看出來了,你便是我藥谷最杰出的後人!先前爆炸時,你一個人保護了我們所有人,讓大家沒有被石頭砸死,沒有被泥土活埋!你能拜這麼好的一個師傅,更能夠有勇氣拿起寶劍斬去你師傅受傷的翅膀,我們所有人都為你驕傲!即便我們所有人都要死,你也一定要活下去!給焦爺爺倒最後一杯酒吧,我用我的血,為你鋪出活路!」
「焦爺爺!」
蘭天痛呼,跑上去和老人家擁抱在一起!
「好孩子,不哭,給爺爺倒酒!」
「蘭天,倒酒!」白翎轉過身來,含淚大喝道。
蘭天面如死灰,心痛欲裂,這種選擇,這種活下去的方法,是多麼的殘忍!他的心中怒罵蒼天,天道何其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道何其不公,一群人的命運為何要與一塊玉相連,自己的命運憑什麼要掌握在別人手里?他若有那個實力,此刻定要逆天而上,劈碎蒼天!
白翎仿佛看透了蘭天在想什麼,嚴辭說道︰「蘭天,你記住,弱者,永遠沒有權利要求公平!弱肉強食不僅僅是野獸的生存法則,同樣適用于人類!老人家說得很對,即便是比你幼小的人都死光了,你也要活下去,因為這里所有的孩子里面,只有你有活下去的能力。即便能夠帶他們出去,他們也沒有能力保護自己,這個世界有無窮無盡的危險,不能戰斗,便代表死亡和屈辱!你若痛恨蒼天,便努力奮斗,他日斬破蒼穹,為藥谷里所有的人報仇雪恨!你若痛恨和氏璧,痛恨你的命運和它牽連到一起,那便解開它的所有謎團,慰藉你先祖和親人們的在天之靈!」
「倒酒!」
蘭天腦子里很亂,心里很痛,但身軀卻不再顫抖。他慢慢地走了過去,抱起酒壇子倒了一杯酒,而後雙手齊舉,躬身行禮,恭恭敬敬地給老人家敬酒。
焦爺爺流著淚微笑點頭,老懷寬慰,接過蘭天手里的酒仰頭一干而淨。酒水入月復,唇齒留香,越是回味越覺得濃醇*,老人家不禁贊嘆一聲︰「好酒!」而後大笑著,拿起匕首便向金色的光芒中走去。
看著老人佝僂的背影,感受著他赴死的決絕,所有人的心陣陣抽痛,卻沒有人在呼喚著挽留,因為,很快便能再相聚了!
老人消失在光芒之中,而他的行動像是鼓舞了眾人一般,紛紛爭著上前來!
「我來!」
「大留啊,你雖然年紀比我大半歲,但是我輩份比你高,你還得叫我一聲小叔呢,我先來,你隨後吧!」
「蘭天,倒酒!」
••••••
老人接過酒,渾濁的淚花縱橫,語重心長的對蘭天說道︰「小家伙,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仰頭飲盡美酒,老人依然頭也不回地向著光芒中走去。來到先祖的墓前時,他感覺到那種血脈的呼喚讓他溫暖,心中的畏懼頓時絲毫不剩。焦爺爺早已倒在地上,刺目的金光將他的遺體都映照得金燦燦的,但他的臉上卻帶著微笑,很是安詳平和。
先祖的棺槨上方,靜靜的懸浮著一顆足有十余寸長的卵圓形玉璧,蒙蒙清光散,像是天空中的一輪青月••••••
老人從地上撿起匕首,毫不猶豫地朝自己的手腕上割去••••••
「蘭天,倒酒!」
又一聲豪邁的聲音響起,把眾人的視線從那金光之中帶了回來,赫然便是藥谷里最具威望的大留叔。
「大留爺爺!」
「蘭天,大家說的對,如果你都不能活著出去的話,沒有一個孩子有資格活著出去!你八歲修行,僅僅兩年多便能夠獨自擋下無數泥土石頭,救鄉親們的性命,這對于其他孩子來說完全不能做到!所以蘭天啊,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
「給爺爺倒酒,爺爺給你去找活下去的希望!」
蘭天哽咽著,忍著心痛,努力控制著雙手不要顫抖,倒了一杯酒同樣恭敬地奉給老人。
大留叔喝過了酒,轉身便走,豪邁的聲音遠遠傳了出來︰「好酒啊,好酒!一杯美酒下肚,萬千鬼神愁白頭!」
••••••
白翎、赤霄、紫鯨看著這一幕,心中的痛和恨如同萬頃汪洋,無法掩蓋,也無法泄。三頭神獸後代早已打定主意,一旦結界被破,便要引爆丹田即便不能殺死那頭惡龍,也要扒下它渾身龍鱗!
一個個親人滿臉淚花走上前,說幾句生死離別的話語,喝一杯蘭天恭敬遞上的酒,便走向那金光之中壯烈赴死!每一人轉身的那一剎那,蘭天的心就如同被利刃刺了一刀,痛不欲生!
孟坤、蓮嫂、泉叔、三姑••••••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走向金色光芒,一個個親人在蘭天的眼前消逝••••••看著孩子挽留親人的場面,听著一個個玩伴們撕心裂肺的呼號,他痛,他恨,他欲逆天,他欲瘋魔!
結界已經搖搖欲墜,很快就要被打碎了。秋羽把懷里哭喊著的雪兒交給蘭杰,撫模著蘭杰的臉龐,又拍了拍雪兒的頭,兩行淚水連綿不絕,輕聲說道︰「我去了!」
蘭杰雙眼滿是血絲,微微點點頭,微不聞地吐出兩個字︰「等我!」
秋羽吻了一下蘭杰懷里的雪兒,轉身便走出了人群,雪兒揮著一雙小手,一聲聲地呼喚著︰「娘,娘••••••」
然而,蘭杰把她死死地抱在懷里,雪兒無法掙月兌,卻依然在呼喊著︰「娘,娘••••••」
「天兒,倒酒!」
秋羽的聲音響起,蘭天身體劇震,手里的酒壇子「 ?r」一聲落地,酒壇碎裂,酒水撒了一地,濃醇的香味四處溢散,卻掩蓋不住蔓延在天空中的悲傷和淒涼。白翎、赤霄、紫鯨同樣心中一驚,很多很多人,甚至所有人都要死,這已經是注定的結果,悲傷已經太多太多,再多一些又有什麼關系?但是在它們看來一定要活下去的蘭天,他能夠經受得住這樣的悲傷,這樣的打擊麼••••••
秋羽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腳步堅定地朝著蘭天走了過來。蘭天心猶如萬劍宰割,本就滿溢的悲傷瞬間決堤,本就壓得自己無法呼吸的心痛突然強了十倍不止,一急之下,頓時身體前傾,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
淚水、汗水、血水混在一起,悲傷、恨意、憤怒溶于一處,蘭天心力交瘁,雙眼一陣黑。然而,一雙溫柔的手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軀,輕輕地抹去他臉上的淚水和嘴角的血跡。蘭天睜開眼楮,看著母親憔悴的面容,哽咽著口齒不清地叫了一聲「娘••••••」,便撲到秋羽的懷中,嚎啕大哭了起來。
「天兒,你听娘說,你舍不得娘,娘一樣舍不得你!是娘必須要這樣做,你是讓娘驕傲的孩子,娘希望你活下去,無論有多麼不舍,都必須要堅決的轉身,否則你就是藥谷的罪人!已經有那麼多的鄉親們為此而付出了生命,娘也一樣會跟著他們!娘對你說過,被人殺死不需要勇氣,為自己愛的人而死卻需要很大的勇氣,同樣,看著自己愛的人死去也需要極大的勇氣,你必須要有這樣的勇氣!因為你是藥谷的希望!」
「娘,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
蘭天撕心裂肺地哭喊著,肝腸寸斷!
「傻孩子,每個人都會死,現在你不讓我死,是不久之後你就會看著娘被殺死!與其這樣的話,還不如死得有價值一些!去吧,給娘倒一杯酒,以我之鮮血,鋪出你活下去的路!」
秋羽推開蘭天,讓他去給自己倒酒。然而蘭天才被推開,又立刻要迎上去。
「站住!」秋羽怒喝,「給娘倒酒,你若敢上前一步,我便不認你這個兒子!」
蘭天怔住了,看著母親眼里滾落下來的眼淚,他一陣失神!和氏璧不是神物嗎?為何要這樣牽連著所有人的生死?為何要讓自己摯愛的親人用鮮血去喚醒所謂的約定?為何離開它會死,不離開它也會死,不帶走它還要死?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神物,這算是哪門子的狗屁神物?
「啊••••••」
蘭天仰天長嘯,此刻他是多麼的渴望力量,渴望能夠救所有人的力量,渴望能夠解除血脈之約的力量,渴望能夠殺死神獸的力量!
然而沉靜下來之後,卻又感覺一切是那麼的無力與蒼白,悲傷還是悲傷,心痛依然心痛,無論自己怎樣哭嚎,也改變不了結果!救不了母親,救不了師傅,救不了藥谷和鄉親們!母親依然會死,甚至自己能也會死,沒有任何辦法,沒有任何改變••••••
他突兀地轉身,向著地上的酒壇子走去。口中泣不成聲地吟唱道︰「追惟酷甚,號慕摧絕,痛貫心肝,痛當奈何奈何!未獲奔馳,哀毒益深,奈何奈何!臨別感哽,不知何言!蘭天頓首頓首!」
話未說完,他已經跪在了秋羽面前,雙手高舉酒杯,眼淚 里啪啦地往下掉。
秋羽接過酒杯,看著身前跪在地上的蘭天,心里苦到了極點,只是,她不得不這樣做!蘭天不懂得自己的心意沒關系,重要的是,他能夠活下去!
突然,整個結界劇烈地搖晃了一陣,又詭異地安靜下來。但只是安靜了一個呼吸之後,「 嚓」,如同薄瓷胚碎裂的聲音響起,清脆,微弱,幾乎不听聞,但听在每一個人耳中,卻猶如天雷炸響!每一個人的心,仿佛都隨著這聲脆響,而碎裂••••••
結界破裂的聲音響起,秋羽毫不猶豫地仰頭飲盡杯中的酒,淚眼模糊地看了一眼蘭天,又回頭看了一眼蘭杰和雪兒,快步便向著光芒中走去••••••
求推薦,我真的很用心地寫,這幾章寫的很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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