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批閱奏折的皇帝,就是當年迎娶阿九的那一位,只是當年見他時,他正當壯年,正值著一個男人最好的時月。人類的時間總是流逝得很快,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蒼老成這般模樣,幸好眼中的睿智不減當年,甚至更為聰慧。
皇帝話畢,侍奉一旁的小太監便急急忙忙上前斟上一杯熱茶,只是腰還未來得及直起,便被龍椅上的帝王攬住了。
「皇上!」被抱腰的小太監聲音驚恐,急切想要月兌離控制卻又不敢冒犯天顏。
皇帝緩緩將頭埋進小太監腰里,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說︰「小冬子,你知不知道,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其實我知道他在說誰,是阿九。是當年乘著龍椅從皇宮正門入嫁的皇後。而他此時被他猥瑣的小太監,就是當年的阿九,我沒有想到,他還記得阿九。我以為帝王薄幸,賜死一個美人,很快就會有別的美人代替,事實也的確如此。只是那麼多年過去了,他居然還記得當年那個坐在龍床上冷面的皇後。
「皇上」小冬子幾乎快要哭出來了。一個年少的太監,面對一個帝王,就像是一只小白兔面對一只吊楮白額大蟲一樣可悲。
小冬子奮力掙扎,終于從帝王的魔掌中月兌離而出,然後急切跪拜在地︰「皇上,您饒了奴才吧!饒了奴才吧!」瘦小的身子在大理石地板上瑟瑟發抖,看得我都心疼。
「你不像她,她不會這樣卑微地跪拜。」皇帝望著案幾上的茶杯怔怔出神,嘴里喃喃自語。
僵局,不言不語的帝王,瑟瑟發抖的跪拜的小太監。他倆許久未動,我站在門外,同剛從門內出來不久的太監總管一起默默無語。
許久,總管喟嘆一聲,默默給我使了一個眼色,他的意思是讓我同他離開。我望望門內,略一思索,便隨著總管離開。只是離開時,我听見帝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說︰「你起來吧。」
「小李子,從明日起,你代替小冬子侍茶。」總管的聲音從前頭飄到後頭又撞進我的耳朵。
「嗯。」一個字的回答。總管並沒有追究一個小太監對自己的不尊重,只是背影顯得心事重重。
「總管,小冬子是不是長得特別像故去的皇後娘娘啊?」我在後面發問。
「是啊,當初就是看這孩子長得同老皇後相像,才特別把他調在皇上身邊,想著給皇上一個安慰,如今看來,是我錯了。」
晌午,太監宮女一部分已經到了飯點,我自然也到了飯點,只是奴才的飯食不大適合我這種高貴的神仙,于是,我往桐妃宮里蹭飯去了。
「宿北,你猜今天我看見什麼了?」我向坐我對面的司命發問。
司命宿北卻慢悠悠夾了一筷子紅燒肉送進嘴里,道︰「帝君,我現在是一個深宮的妃子,妃子是不允許打探皇帝**的,來時你讓我演戲演得逼真一些,我便也當真沒有用過術法。」
「宿北,你真是老實。」我說的是真話,司命向來剛正不阿,說一不二。
「那我的桐妃娘娘,你讓一個太監同你在一張桌子上進食,你就不覺得有什麼尊卑有別的問題?」我揶揄一笑。
司命不疾不徐地一笑,又是一口肉進了嘴里,她說︰「帝君是上神,我只是一介星君小神,能扮著您的上司,我已經深感榮幸,自然不敢得寸進尺地要您看著我吃啊。」
「我已經在看著你吃了。」
「哦。」
我時常想,假如我是凡人,我一定不會像我看過的凡人一樣,即使是凡人,我也要做一個不凡的凡人。
假如我是桐慕華,我一定會當上皇後或者皇帝。于是我開始唆使宿北。
「宿北,你想過要當皇後沒有?你看,你如今演著一個深宮的妃子,自然要像妃子一般勾心斗角,你看當初的安和。」
「帝君,那您想過要當皇帝嗎?」
「帝君,桐慕華的沒有做皇後的命,遑論是做皇帝。」
「宿北想做的話,可以自己改命格。」
「帝君,您以為任何人都像您一樣想改就改麼?」
「宿北自己就是司命的星君啊!」
「帝君,命格薄子上,從來都只是大綱,您看,任何枝末細節都是自己演的不是?一條無論怎麼走,在我的命格薄子里一定都是寫好的結果,除非天帝或是您要改。」
我看著宿北,開始發愣,我開始相信這是一個大公無私的神仙了。
「明天,我就會代替阿九去皇帝身邊侍茶。」我開始轉移話題。
宿北倒也順著我,只是她也立刻表現出了月復黑和睿智的一面,她說︰「那帝君可還記得臨下凡時您同宿北的賭約?」
啊,是,臨下凡時,我曾同宿北打賭,約定不許使術法,誰使了術法誰便去給老君燒百年的鍋爐。
「您若想反悔也是可以的,畢竟您是帝君,是上神,我一介小神仙,自然是不敢同您計較的。」宿北的話語開始有一種悲切感。
「你家帝君不是無恥小人,自然說一不二!」我想我中了宿北的激將法。
「帝君當真是一位說一不二,有骨氣的上神!等我回去,一定同其他星君好好說道說道,贊揚您的好品格。」
其實我相信宿北平靜順和的面容下,有一張笑到抽筋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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