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千,白茸不會真個兒看上你了吧?」我挑眉揶揄道。以他的姿容和身份,別說是妖,即便是仙,也該會傾心于他。
「你很希望白茸看上我?」他亦挑眉看我,面上生出些不知情緒的笑。
我輕嘆一聲,接過他的話頭,道︰「白茸必是愛極她的姐姐,因愛生恨的道理,便是這樣了。」
他繼續喝茶,低眉細聲道︰「因愛生恨,呵。得了,我去外頭尋個鋪子,免得白家僕從來了,尋不到我。」
他假扮打首飾的匠人,其實並不大像,哪里有這樣豐神如玉的首飾匠?
鳳九千去尋鋪子,我便遠遠跟在後頭,看情況,卻一切平靜如常,除了白茸的到來。
此時我正躲在鳳九千隨意尋的那處首飾鋪後頭,偷看鳳九千的動向,自從認識他,便做了不少偷听的事情,實在有損我道門風範,我暗自發誓,下一次,決計不會再偷听,即便要听,也是堂堂正正,明明白白站在那里听。
還有一件事,叫我感嘆,當神仙的好處,實在很多,例如此刻,鳳九千施法改變了這處首飾鋪掌櫃的記憶,讓大家都以為,他是一位在鋪中待了幾個年頭的首飾匠,而非一個陌生人。
這事情,若是換做我,便不能如此了,我所能想到的,只是威逼利誘掌櫃,並不能使出這樣高絕的術法。
我躲在窗下下,听見有腳步聲,搭眼一看,卻是白家僕從,白家果真是心疼女兒,竟然如此督促首飾進展。
戳破窗紙,見鳳九千挽了三千青絲,仍舊穿著那白如雪的衣裳,正將一塊銀料投入火爐融化,那前來過問進度的僕從,敲敲門,見沒人理會,便自行推開了門。
僕從許是聞著里頭味道並不大好,皺著眉頭,不肯入內,請恭敬喊道︰「鳳師傅。」
「不是說半月後才取?急什麼?」
鳳九千在一旁的水盆里浸了手,拿抹布擦干,信步走至門口,同那僕從站在一處。
僕從同鳳九千耳語一番,我隔得有些遠,並听不清那人說了些什麼,只曉得他面上一片凝重。
他說完,鳳九千的面上,也生出些許凝重,驚異道︰「竟然有這樣的事情?」
到底是何事?能讓鳳九千這樣吃驚?我不曉得,卻見那僕從,從懷中小心翼翼掏出一樣事物,擺在手心,我搭眼一瞧,卻是一樣我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那是我畫給白家老爺的鎮妖符!
「老爺的意思是,將這鎮妖符放在小姐鳳冠首飾之中,以保婚禮能夠不被妖邪之物打擾。」僕從如是道。
鳳九千輕輕一笑,朝那僕從低聲問道︰「不知鳳某應了此事,有何好處?」
他扮凡人,竟然這樣熟稔,將凡人那套虛偽市儈拿捏得恰到好處,不愧是鳳王,不愧是神鳥。
我正贊嘆時,卻又听那僕從道︰「鳳師傅,你只消辦妥這件事情,老爺說了好處少不了你的。」
鳳九千露出思索神色,將凡人情緒拿捏得妥當,思索後,他拿過那黃色的符咒,放在懷中,頷首答應,僕從這才向他拱手示意,而後急匆匆便走了。
我躲在窗下頭,繼續往里頭瞧,鳳九千便將銀料倒進模子,便道︰「行了,出來吧,也不曉得你何時有了偷听這個毛病?」
這句分明是抱怨,然而我並不在意,只干咳一聲,將背後的青華劍挪正,便推開窗,翻身而入。
立在他爐前,火光洶涌,燒得我有些發燙,只得又退了幾步。
「咳,那張符咒是我給白家老爺的。」我如是道。
他將手頭融化的銀料全部倒進模子,而後同我道︰「我曉得,那張毫無用處的符咒,一看便曉得出自你手,旁人,畫不出那樣歪歪扭扭的符咒。」
听完這話,我立時就情緒突變,不滿道︰「小爺道術高超,符咒也畫得很好,你有沒有眼光?」
他轉首看我,又行至桌前,翻開一只茶杯,倒滿茶水遞給我,而後道︰「你的符咒,畫得確然不如何好,所幸,還是有些效力,宿北也沒有白白教你。」
我惱怒,接過茶杯,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氣呼呼看著他。
他卻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自懷中模出一疊東西,仔細捏著,同我道︰「你瞧,這一張,是你的癢癢咒,筆畫不夠便也罷了,還扭得這樣厲害。」說罷,他攤開手中的黃色紙條,卻是一張平整的符咒,再看上頭的字,確然是我的。
我低頭,說不出話,只悶悶看著他,良久,問道︰「你還留著?」
他眯眼朝我笑,而後將那張癢癢咒仔細疊好,又小心翼翼放在懷中,回答道︰「嗯,舍不得扔,便留著了,想著哪一日,若是你不在身邊,也好睹物思人一番。」
睹物思人這回事兒,在我看來,都是虛的,倘若想見一個人,無論如何也是要見的,怎又有睹物思人一說?
我沉默不語,他繼續道︰「我怕有一日,我見不著你。」
當真是麼?倘若有這樣一日,我必然心中滿是思念,然而我私下以為,除了死亡能將我們分開,別的法子,並不如何管用。
我正思索,卻听外頭又有腳步嗒然而來,這次的腳步細碎,該是個女子。
我急切道︰「有人,我先躲了。」話畢,不等他回答,便又從那我翻進來的窗戶翻出去,躲在下頭,給自己貼了隱匿氣息的符咒,繼續觀望里頭。
那細碎的腳步,終于近了,繼而響起微弱的敲門聲,卻又忽的停下,沒繼續敲門,一個聲音自門外傳來。
「鳳郎,是我。」這果真是個女子的聲音,聲音細膩,滿是溫情,是白茸,不,是被白茸所附身的白芷。
鳳九千站在屋里頭,朗聲道︰「沒鎖門,進來吧。」
門外那人,並不答話,似在躊躇,良久才道︰「鳳郎,我不想進來,里頭熱。」
鳳九千聞言一笑,緩步去開了門。
門外一角粉色的衣袍,那衣袍的主人向前踏了一步,我才瞧見主人容貌,不足雙十的年紀,正是白家小姐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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