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喝到一半,門口來了個人,紅衣墨發,姿容絕麗,卻神色清冷。我覺著,這畫面熟悉得很,好似從前也發生過一樣,可我已經記不得之前的事情。
「小王拜見東華帝君。」來人朝東華施禮,一雙金紅色眼楮,冷冷看著我,我只覺得汗毛一顫。
「是鳳王,正喝酒呢!你且坐下與我們同飲一杯。」東華溫和笑著,要那人坐下。他倒也不客氣,拂袖坐在一旁。
管他的,長得再好看,我也不認識,總也不能盯著人家看不是?于是我模著鼻子,收回打量他的目光,重又看著山吃海喝的胖狐狸。拿起桌子上的雞腿,遞給胖狐狸,他也不客氣,張嘴便咬,所幸雞腿甚大,否則,真真怕他咬掉我手指頭。
不知為何,處于這群堪堪相識不久的人之中,我竟然絲毫不覺得怪異,只覺得萬分親切,或許,從前是認識他們的。
「似乎有人不歡迎本王?」那紅衣裳的男人,冷聲說了這樣一句,叫我渾身發顫。擦擦手,迎上他清冷的目光。總也覺得他說的這個不歡迎他的是我,可我又不是認識他,如何歡迎他?也罷,假意致意一番算了。得罪人的事情,怕是做不得,何況,這個紅衣裳的,指不定和鎮命一樣,是妖怪。
「喝酒,喝酒。」我也不知該說甚,便拎了個酒壇子給他。他盯著那酒壇子,半晌不動,稍時,在東華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才拍開了封泥。
卻並未同我們一般直接喝酒,而是十分優雅翻開一只白玉茶杯子,倒了一杯子酒,握在手里頭,也不喝,就這樣給盯著。我覺得這人十分怪異,總也覺著是來找茬的,這種時刻,惹不起,躲便是了。
于是我在桌子底下,扯扯胖狐狸的衣裳,胖狐狸停下吃喝盯著我看,又看看那紅衣男人,似有所悟,連忙在旁邊東華身上擦擦手,咽下了嘴里的肉。東華也不生氣,只寵溺看著他,果真是有情意。
鎮命似乎看出我想躲開,于是矮身化作狐狸模樣,跳到我懷中,撒嬌道︰「人家剛剛被你壓得腰背酸,現在要去補覺,你陪我。」
身後傳來那紅衣男人清冷的聲音。
「二位好興致,大白天的,也要作樂。」這話听著,只覺得充滿惡意。這人,果真不是甚好人。于是我抱著胖狐狸,頭也不回便沖了出去。
出了門,才松了口氣。
「你不想見到他?」胖狐狸忽然問道。我點點頭,無奈道︰「他在旁邊總也覺得氣場不對勁,惹不起的主兒。」
胖狐狸不知在想甚,埋著腦袋也不說話,隔了一會兒,他才同我道︰「那麼我呢?你可願意同我呆在一處?」
他是個軟乎乎的胖枕頭,我自然願意同他呆在一處,于是頷首肯定道︰「嗯。」胖狐狸听完這話,立時眉開眼笑,歡快在我懷里蹭著。
胖狐狸歡呼雀躍,直往我懷里鑽。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我的。」他說這話時,我總也覺得何處不對勁,可總也想不出何處不對勁,腦子混沌一片,如何也理不清楚。
這琮凌殿里頭,有溫泉,老早便嗅到了輕微的硫磺味道,想著先前喝酒,喝得一身味道,也沒洗過,現下曉得有溫泉,便是去泡泡也無妨。
可是得先把這只撒嬌的狐狸給送到東華那里去。
于是我又小心翼翼藏身在門口,正巧東華看見我,朝我溫和一笑。
「東華,能不能出來一下?」我小聲喊他。卻覺得坐在桌前,背對著我那紅衣男人,身子一僵,卻並未轉過身來。
「月沉,我叫月沉。」東華朝我一笑,便朝我解釋道。月沉麼?當真是個不錯的名字。于是我改口道︰「月沉月沉,你出來。」對著他,似乎禮貌這回事也並不用注意。
他起身,出門站在我面前,我將懷里的胖狐狸往他懷里一塞,便準備轉身走,卻被人喝住。
「站住!」是那個紅衣男人。
站住便站住,有甚了不起!我停下腳步,回首正對上他一雙金紅瞳,他眉頭深鎖叫我看著難受。
然後他又偏頭看著靠在門框上的月沉,面露疑惑。月沉面色古怪,伸手模著自己的鼻子,也並不多言,在他肩頭的狐狸倒是開了腔。
「他再也記不得你了。」狐狸說這話的意思,是我從前,從前是認識這個紅衣男人的麼?可即便認識又能如何?
「再也不記得,是什麼意思?」紅衣男人眉頭鎖得又緊了一些,一張風華絕代的臉就在我面前,卻並不開心。
鎮命跳下來,化出人形,擋在我面前,卻比紅衣男人和我都矮了一截,于是我同那紅衣男人隔著這只小胖子對視著。
「他答應我要陪我一起,再也不見你了,你回去吧鳳王大人!」鎮命說出這話,卻並未叫紅衣男人情緒有多少變化,還是冷著一臉,皺著眉頭。
「噢。」他發出一個單音,也听不出情緒。
「狐狸,你最好期望他永遠不要記起來,哼!」說罷甩袖便走,只余給一個背影,我深感莫名,只覺得這人奇怪得緊。
月沉搖搖頭,責怪道︰「鎮命,你不該說胡話。」听完這話,鎮命立馬就不同意了,反駁道︰「我沒有說胡話,小安子他就是答應陪著我,再也不見鳳王。不信你問小安子!」
小安子?這是甚怪稱呼?
月沉看著我,算是向我求證,我無奈,頷首算是同意了鎮命的話。先前也確然答應了他,現下若是拆他面子,委實不好。
我去問月沉,月沉只是搖搖頭,叫我安心休息,隔幾日便能曉得一切。隔幾日,到底是幾日?
月沉又說了,算上今日,九日後,一切便有分曉,他勸我莫做多余的事情,莫說多余的話。我听得糊涂,卻還是點頭答應了,于是,我回來便蒙頭大睡,預備誰也不見。
見了又能如何?鎮命同鳳王,都叫我頭疼得很,不如不見,落得個清淨。也不知為何,我不願門外敲門的鎮命進來,他便也真真進不來。我躺在榻上,拿棉花堵住我的耳朵,開始睡覺。
三日,整整三日未曾出房門一步,倒也不覺得餓,只是總睜眼瞪著有些難受。終于我決定出門,起身想要開房門,一拉門,倒進來一團白花花的事物,定楮一瞧,是鎮命。
「你睡醒了?」他揉著眼楮,說話時慢吞吞的,看著這模樣,他該不會是在我門口守了三日吧?震驚之余,便開口問道︰「你一直在這里?」
「院里的花草樹木呢?」我隨口提了一句。鎮命身子一顫,小心翼翼問道︰「你,你都想起來了?」想起?想起甚?
搖搖頭,解釋道︰「我只是覺得這院子里頭,應該有些花花草草才對。」
那種感覺,叫缺失,我想從前,我一定來過這里,所以才會覺得院子里有草木,也罷,想不起來是好事情,總也比想起來好。現下這種百感缺失的狀態,雖然叫我空虛,可也十分舒暢,至少,不用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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