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咳一聲道︰「你是族王？胖狐狸的母親？」
「本君是說鎮命。」我如此解釋道。在鎮命母親面前，說他是胖狐狸，這真真有些不禮貌，雖然她也不敢將本君如何。
她恍然大悟點點頭，而後道︰「我確然是鎮命的母親，怎的，帝君您瞧著不像麼？」說罷便朝我眨巴著一雙大眼楮，有些委屈的模樣。
「不是，不是，本君只是覺著，你這小狐狸瞧著甚入眼。」我解釋道。她似乎只有七八萬歲的樣子，大約是在四萬歲生下的鎮命。
她一雙大眼楮繼續眨巴著，有些開心的模樣，道︰「如此說來，帝君是覺得小王還不錯咯？」話到最後，她又嘀嘀咕咕幾句，我卻沒听清。
這族王，倒是有些意思！
「不知那位有幸嫁給鎮命的姑娘是哪家的？」我輕笑問道。嫁給狐狸的，應該也會是只狐狸，只是不曉得是純狐氏的，還是青丘的，又或者是天狐？
她復又走到我跟前，朝我行一禮道︰「帝君，婚禮快開始了，還請移步大殿。」倒是個有禮貌的，就是不大喜歡她眼楮里頭那股子調皮的勁兒，總也覺著本君被算計了。
她一路踩著蓮步，似在飄一般在我前頭，我跟在後頭走著，一路上，半個人影子也沒見著。于是我疑惑問道︰「你們涂山氏，是人丁稀薄還是怎的？怎的半個影子都沒有？」
她停下腳步，回轉過一張與鎮命有幾分相似的臉，一雙狐狸眼楮笑眯眯彎著，同我道︰「涂山氏族人眾多，都已經在婚宴上頭了，可就等著帝君您了。」
「宿北和月沉呢？」我又低聲問道，一路上也沒見著他們。
「嘿嘿，你說的是東華帝君同司命大人吧？早早便去了，這不是就差您了麼？」她說得恭敬，我卻總也覺著何處有問題。可又怎麼也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勁。
她一路帶著我往前頭走，穿過長長的走廊，亦穿過眾多紅綢，前方有人聲雜沓，我舉目望去，桃花盛開之地，有一空場，桃花樹上頭，青草地上頭，皆站滿了人，更不說那偌大的空地上頭了。再一瞧，果真族人眾多，密密麻麻的狐狸，白的紅的擠了幾重。
桃花林中又有一條空道，紅毯鋪地，兩旁是穿著喜慶的僕從，我瞧著這陣勢，只覺著鎮命要娶的這姑娘，果真幸運。
鎮命的母親走在前頭，領我上了紅毯，一眾大大小小的狐狸，人形的，原型的，皆是跪拜，又如有約一般齊聲恭敬道︰「虛妄帝君安好。」
眾狐狸皆起身，拿一雙亮晶晶的眼楮將我死死看著，好似在看凡間的耍猴人手里頭牽著那只猴子一般。我無奈，只得鎮定跟著鎮命的母親往前繼續走。
前頭有一白衣美婦人，還是個熟人，我低聲同她打招呼︰「黛姑娘。」我叫出聲，身旁的族王忽然嗤笑幾聲，道︰「阿黛，你何時成了黛姑娘了？」
涂山黛笑得嬌媚，掩唇道︰「還不是帝君說人家還年輕。」
听完涂山黛的話，鎮命的母親掩唇輕笑道︰「阿黛，原來你還是個姑娘麼？」涂山黛同鎮命的母親一起笑著，我環顧四周，卻沒見著半個熟人，連作為新郎的鎮命也沒瞧見。
于是我疑惑道︰「咦，怎麼不見鎮命？」
涂山黛抬頭瞧瞧天空，道︰「喏，這不是來了麼？」我順著她的目光，往天空上瞧去，桃花林上空，有花瓣飄飛，中一紅紗軟轎由四個轎夫抬了，正往我們這頭飛來。
這年頭，成婚是流行這套的麼？我無奈，笑道︰「不是娶親麼？怎麼搞得跟嫁女兒似的？」
「嗯嗯，可不就是嫁麼。」族王頷首說得隨意。我也沒在乎，只繼續注視著那頂軟轎，並滿空的桃花。
軟轎終于在我們面前停下，族王慫恿道︰「帝君，您去牽鎮命出來吧。」我去牽？這恐怕不妥吧？
「去吧，去吧，您去了，我們家鎮命多有面子啊！」她繼續慫恿道。我皺眉想了一會兒，覺著也好，鎮命是我朋友，由我去牽他下來，似乎也好。
于是我上前，掀開那半透的紅色轎簾，看見一張明媚的臉，笑得羞澀。是鎮命，他穿了大紅色的衣裳，就端坐在轎中，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始終覺著自己被忽悠了，卻頭腦發熱朝他伸出一只手去，他抬眼看我半晌，咬唇朝我伸出一只手。我皺眉牽他下轎，四周忽然響起祝福聲。
「恭賀少主與帝君大婚。」
彼時我正拉著鎮命的手，瞧著他身上那件衣裳，覺著眼熟，忽然便覺著通透，被耍了！我放開的鎮命的手，低聲喝道︰「鎮命，這怎麼回事兒！？」
他睜著一雙狐狸眼，笑得羞澀︰「今日，今日不是你要迎娶我麼？」
我要迎娶他？娶鎮命？我皺眉！環顧四周，看見月沉金色的袍袖翻飛，正朝我們走來，走得近了，才瞧見他的表情。
似笑非笑，又帶了三分溫和，他在生氣。
我心生憤怒，卻不好損了涂山一族的面子，于是低聲問鎮命的母親道︰「你一直在哄本君？」
她笑嘻嘻擺手道︰「小王可不敢哄帝君，您同我家小鎮命不是都有了夫妻之事麼？現下成婚也不錯，小王可是很開明的，不反對斷袖。」
她說出這話，我立時感受到兩道火辣辣的目光將我看住，是阿九同月沉！該死！我一拍腦門，道︰「鎮命是你涂山少主，同本君成婚不是委屈了麼？」
她又開始笑，道︰「帝君您身份高貴，是我家小鎮命高攀了您才是。」
她竟然還沒察覺到本君的怒氣麼？我沉下臉來，逼視著鎮命道︰「鎮命，你告訴本君，是怎麼回事兒！」
鎮命睜著一雙大眼楮，強顏歡笑道︰「帝君，我終于要嫁給你了。」我皺眉看他，只覺得胖狐狸魔障了，從前，他不這樣大膽。
「帝君，吉時已到，開始拜堂吧！」說話的是鎮命的母親，她正眯著一雙狐狸眼，笑得狡黠。狐狸果真是狐狸，怎麼也老實不了，我本以為鎮命單純可愛，卻還是個狡黠的，我又以為他的母親是個俏皮的，卻也是個狡猾的！
我無奈，舉目看阿九，他面無表情將我看住，似乎早早便曉得這件事情。只消見著他，我便滿腦子都是那日在棲梧山上，他同白澤擁吻那畫面。
他是，一點也不在乎麼？這算是報復麼？報復我從前待他不好。叫我愛上他，又狠狠將我丟開，推給別人，真真當本君是貨物麼？先前，先前不是還要為了本君同涂山一族為敵麼？這會兒，是要眼睜睜看著本君同鎮命成婚麼？
「阿九，你早早便曉得了麼？」我低聲問他，手在長袖中捏成拳頭，我恨，恨他恨自己。
他眉頭微皺，冷聲道︰「如何曉得。」
我忽然心中寬慰，卻原來，他是不曉得的麼？
「你可要我娶鎮命？」我再低聲問他，我期待他的回答，卻又害怕他的回答。他將目光移向別處，一瓣桃花飄落，正落在他面前，他伸手接住，在手中將那花瓣碾成花泥。
「桃花開得正好，比我棲梧上的梧桐花來得好看，虛妄帝君，你的事情，小王，怎敢做主？」他說這話，聲音平靜，卻是內里滿含哀傷，我以為，他不會哀傷。我正要開口說話，他卻忽然笑得燦爛。
一雙金紅瞳眯縫得如我旁側的涂山族王一般，我深感無奈，只覺得我同阿九，再無可能。可我即便同他無可能，也決計不會迎娶鎮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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