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騙，是人類衍生心魔的一種絕佳途徑，而空衾，將欺騙這樁事情，做得極為妥帖。瞞過了白澤，亦瞞過我同棲梧。
此時此刻，我終于曉得，棲梧當年所蒙之難。我低眉沉默，不去看空衾，卻早已起了殺心。
「奈淵，本魔君可不屑那女人的喜歡，那女人，當真是傻，到死都不知道是本魔君。」空衾的哈哈大笑聲，同這段話一起，落入我的耳朵。我抬眼，冷漠看著他，將手中的青華劍挽出一個劍花，紫光朱雲乍現，朝空衾直逼而去。
或許此刻，我已顧不得阿九，空衾成功激怒了我，已激怒了白澤。我是曉得的，白澤自幼便仰慕棲梧，現下曉得棲梧之死的罪魁禍首是空衾，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可我疑惑的是，白澤拿通透萬物的眼楮，為何在空衾身上沒有半點用處？
白澤銀瞳微閃，內里已有狠光，一腳踹在空天霜身上，我終只听見一聲悶哼，便再沒了空天霜的聲音。白澤加入我與空衾的戰斗，卻仍舊不得不顧及阿九，阿九還在他手中。那魔爪，就在阿九的脖子上，我分明看見有暗金色的血液流出。
「多眼怪，你可能給看見空衾的破綻？」我原本指望他那通透萬物的眼楮能夠看見空衾的破綻。然而，我卻失望了，白澤將紙扇握在手中，沉聲道︰「我看不見他的過去和未來，似乎是被通天法力給掩蓋了真相。」
白澤難得正經起來，卻偏生是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空衾邪邪一笑，魔爪又用力了三分，掐得阿九幾乎窒息。
我以為，當年的皇帝也曾對棲梧有三分真心，是因為魔族誘惑才做了殘害棲梧的事情，可當事情的真相暴露在我面前，我只覺得，棲梧是死在一場陰謀里。而這場陰謀，是空衾所策劃，為了自己的復活大計而導的一出戲碼。彼時他是戲子，棲梧是棋子，我是看客，本可以救得了棲梧，卻偏生沒有能夠救得了。然而過去的事情，叫我如何能夠有資格去後悔？彼時，我看白澤一眼，眼神篤定道︰「你救阿九，我殺空衾。」
他頷首表示應答，而後手執折扇，欺身而上，我隨在他後頭，將青華劍的劍芒逼到極致。空衾卻忽然哈哈大笑，身周涌起一團黑霧，將阿九卷入進去。阿九張嘴欲言，卻終于沒能開口，直到我眼見著空衾尖利的指甲，破開的喉嚨。阿九吃痛皺眉卻也只是悶哼一聲，我緊握著青華劍，目不斜視，我只想要救他，又或者，我想要報仇。
空衾忽然裂唇一笑，身形一閃，黑影四散間，竟然已消失不見，我的青華劍落空。感知里，空衾在我身後。我急忙轉身，卻見阿九閉目正從高空落下，而那爐鼎旁被白澤踹得暈將過去的空天霜正被空衾單手摟在懷中，正往空間裂縫處飛去。
「虛妄，我們二人之間的恩怨，他日再算！哈哈哈！」空衾哈哈大笑，踏入虛空裂縫之中，消失不見。我急忙飛身去想要救阿九，卻終究還是在他就要落到地面時，雙手抱過他，在地面一滾，頭卻不知撞上何物，痛得難受。可來不及看撞我的是何物，便急忙去查看阿九的情況。
卻見，阿九喉嚨出口，唇邊亦沾血，雙目緊閉，不見那雙金里帶紅的眼瞳。我扶阿九靠在旁側爐鼎一足，白澤卻滿含怒氣瞪著我。
「虛妄，今日必將是你此生最後悔之時！」白澤幾乎是從牙縫里說出這句話，揮拳便要打在我臉上，我抽手去擋，他卻刁鑽將我懷中的阿九拉進他懷中。欺身抱住阿九便吻將上去！我錯愕間，一時不知心中是復雜還是甚，當初在棲梧山上那一幕，無端浮上腦海。
彼時，白澤同阿九也是這樣在我面前，相擁而吻，卻果然，當初我並未看錯。
「白澤你作甚？！」我怒極，卻見白澤與阿九身周涌起白霧，將二人遮掩，叫我看不清楚。再觀白澤表情，卻十分陰沉，心下了然，似乎並非擁吻這樣簡單。片刻之後，白澤離開阿九的唇，怒瞪著我，冷哼一聲道︰「阿九被你害得，還不夠慘麼？」
我不知他何意，以為是今日我沒來得及救阿九才招此怒罵，于是怒道︰「白澤，你什麼意思？」
白澤聞言，這才閉嘴不語，直覺告訴我，這二人有秘密瞞著我，可我心中二人擁吻的畫面，始終揮之不去，便問道︰「阿九，你同白澤，是不是早早便有了肌膚之親？」我問此言，只是想要曉得他是否是遵從內心意願同白澤擁吻。
「你若認為有，那便有了。」阿九輕聲說話，聲音略嘶啞，因著喉嚨先前被指甲割破了，他無力抬手在撫模自己的脖子，並不正眼看我。
「很好，好得很，如此，本君便成全你。從此以後，鳳九千，你我二人，再無感情可言，過往便在今日做了雲煙！」我冷聲說出此話，只覺心中有一塊地方空缺，又空落落疼得厲害。
阿九眼瞳微閃，卻還是頷首道︰「好。」
一手劃破虛空，便踏了進去，虛空另一頭我亦不知是何處，因是隨心劃破，並未定位，踏進去，又再踏出來，才發覺，我還在凡間。
空山鳥語之處，秀華遍起，似是一山中小鎮，花香彌漫，卻又滿布妖氣，我一瞧，這個處于空谷中小鎮，竟然是凡間山川里頭的妖市。妖市之中，又有一縷飄忽仙氣，我皺眉，只覺得這氣息熟悉，卻說不上來是誰。
我立于參天巨木之後，沉吟片刻，掐訣化作一書生模樣假作莽撞闖入。其實，我心中不悅，只是想要尋個消遣，若其中妖物害人，我便將其誅殺，若是善妖，我便想要尋那縷仙氣的來源。
終于，有一女妖發現我，連忙行至我跟前，掩唇輕笑，似乎並不在意我這外人的闖入。我連忙拱手道︰「姑娘，不知這是何處，小生于山中游玩，迷路至此。」
卻，無一例外都是男子。領我進來的女妖又將我領至一處宅院之中，內里更是鶯鶯燕燕甚多，每一個，進去之後，那些女妖都朝我輕笑，卻都不說話。
直到來到一花園處，我瞧見有一行凡人男子正並排而立，朝一屋中張望，不知是在張望甚，我凝神感知，那屋中，正是仙氣的來源。
「來，在此等候，稍時便能見到大人了。」女妖終于開口說話，我卻覺得奇怪，大人？這些凡人男子都是排著來見那個所謂的大人的麼？
一切都來得莫名其妙，又毫無根源，我誤闖入此，又被無端端拉著來了這處要去見甚大人？那些男人們張望的那屋子，一扇緊閉的木門，此時終于緩緩打開，內里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男人們聞得此言，迫不及待便快步入內，我擠在其中，也進去了。
屋內並無陽光，只點了一盞孤燈，照亮貴妃椅一角，也照亮一角大紅色的衣袍。有輕微香氣從那處襲來，卻是個女子。我凝神透過昏暗的燈光去看，卻還是看不見她的臉。于是我垂首藏身在男人們的行列里。
然而，這些先前還迫不及待的男人們，此時卻都又瑟瑟發抖著，我不知何故，只得繼續觀望。忽然有一女子過來，指著我道︰「你留下，其余人出去。」
于是我便如此莫名其妙留下了。
房門再次緊閉，屋中彌漫著熟悉的香氣，有些東西呼之欲出，卻終不敢去想那個答案。一只手，端起那執起那展孤燈，朝我走來，紅色的裙袍在燈火中翻飛。我終于看見一張臉，鳳眼，金瞳，遠山黛，並及地長發，同阿九有五分相似。
分明，便是棲梧，阿九的母親。我狂喜，卻又生怕再出了先前的事情，便沉默不語，只等著她朝我緩緩走近。
她朝我看過來，忽然勾唇一笑，道︰「阿淵，你瞧，我又尋到你了。」我大驚，慌亂之間，顧不得去細想什麼，便要開口喚她。
然而我未來得及開口，她便朝我伸出一只手，撫上我的臉頰。
「你瞧，你的變化之術還是逃不過我的火眼金楮。」她俏皮一笑，我卻醒悟過來，生怕再發生盜臉這種事情，于是暗地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將她探知得清楚，身有仙氣，原身也是鳳凰，長得棲梧的臉，不，她分明就是棲梧。我不知她為何在此，也不知她為何並沒有死，我此刻，只想要，給她一個擁抱。
「棲梧。」我開口喚她的名字，化作原貌，一揮手，屋內燭火頓亮，我終于看清她的臉。放下心來，果真是棲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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