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有跟團,是自助游,水向東已經提前預訂好酒店,也計劃好了線路。他們準備到了昆明,就在本地找一個導游,讓導游幫忙找車,帶著他們在昆明以及周邊的景點去游玩。這比跟團旅游要自在很多,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不過花費就會多一點,大家都不差錢,也就無所謂。
夏天是昆明的雨季,雨水特別多,也不是天天都下個不停,就是孩兒臉,說變就變,會時不常來那麼一陣急雨,本來還是行人熙熙攘攘的街道,雨一來,就都被雨水沖得空蕩蕩的了,特別有意思。
這一點水向東沒有考慮到,他只記得雲南是高原地區,紫外線非常強,出門的時候給倪暉準備了一套防曬霜和修護霜,因為倪暉的皮膚不能曬,一曬就通紅的,月兌皮難受,還可能會長斑。
他們沒帶傘,剛下飛機就趕上了一場急雨。沙爸爸說︰「壞了,我都忘了,這是雲南的雨季啊,沒帶傘。大家是不是都沒帶傘?」
沙媽媽從自己的小挎包里取出來一把天堂折傘︰「我帶了。」女□□美,怕曬黑,雨傘是夏日的必備工具,晴遮太陽雨遮雨。
水向東說︰「那你們在這里等著,我現在去叫個車來,人比較多,需要一輛中巴車才行,或者三輛的士。」
不斷有司機過來招攬生意,旅游城市就是這樣,到處都是這種做生意的人,水向東找到了一輛看起來比較新的中巴車,十個人正好都能坐下。司機自薦給他們當導游,大家商量了一下,覺得這個司機看起來還算忠厚可,便答應了。
這個季節來昆明,別的都還好,除了紫外線強了一點。夏天也不熱,老人們還需要穿長袖,尤其到了晚上,一定是要蓋被子的,這大概就是昆明之所以叫做春城的緣故,四季如春,夏天的溫度也就20多度。
而且這個季節來,好吃的東西也特別多,尤其是各種野生菌類在夏天的高溫和雨季的雨水催生下,生長得格外歡快,鮮美得叫人吞掉了自己的舌頭,雲南人民真是有口福啊。這個年代的松茸還沒大火起來,價錢也沒貴得離譜,他們用很平實的價錢,吃到了原汁原味的山珍。
雲南菜口味也是很重的,偏酸辣,那香濃的鮮菌雞湯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勾得人直咽唾沫,但是那湯喝進肚子里去,叫一眾沒習慣吃辣椒的人只覺得一股熱火從嘴巴一直燃燒到胃里去了,太爽,太過癮。除了水向陽不能吃,大家那是又愛又恨,一頓飯下來,一個個都快成香腸嘴了。
水向陽眼巴巴地瞅著大家吃香的喝辣的,獨自一人吃著原味的鮮菌湯,別提有多寂寞了。結果第二天,他就有了同伴,倪暉吃了兩頓地道的雲南菜後,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下巴上冒出來仨包,上火嚴重。他不知道另外那幾個家伙長沒長,反正他們原本就有,多長幾個就當是「錦上添花」了,可是自己不一樣啊,這張臉還從來沒有長過痘啊。所以堅決不能再吃,再吃飯的時候,他就跟著水向陽一起吃清淡的。
慢慢地,倪暉發現大家要求吃清淡的人越來越多,開始是外公和外婆,接著是沙爸爸和沙媽媽,再是沙女乃女乃,然後就剩下那仨小子還堅持要吃重口味的菜了。倪暉看著他們吃得歡,自己嘴巴也饞,但是一吃辣的就長包,好像辣椒專跟他過不去似的,他就很郁悶,于是便閑閑地說︰「張勇,你這是典型的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對吧?」
張勇停止喝湯的動作,問︰「什麼意思啊?」
「你那滿臉的痘痘,反正也無藥可救了,所以也不就怕越吃越多,對吧?」倪暉臉上的笑容非常無害。
張勇說︰「長痘痘難道是吃辣椒吃的?」
倪暉同情地看著他︰「你爺爺難道沒有告訴過你,辣椒是刺激性食物,長痘的人最好別吃?」
張勇看看水向東,又看看沙漢明,搖了搖頭︰「我忘了。」平時他爺爺跟他說什麼,他基本都是左耳進右耳出,要不就是兩只耳朵里都塞著耳塞,哪里注意到這些細節去。
「這就沒得救啦。吃吧,吃吧,反正已經有那麼多痘了,再長幾個也不是什麼事了。」倪暉擺擺手,一副無藥可救的表情。
張勇這下真是食不知味了︰「那我以後還是不吃了,我吃清淡的吧。」
水向東看著倪暉,覺得他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模樣真是太可愛了,便主動跟沙漢明說︰「沙子,現在就咱倆還能吃辣的了,要不算了吧,難得點菜,以後都統一吃清淡的。」這樣才能讓倪暉心里保持平衡啊,他心情好,自己的日子才能好過。
沙漢明的女乃女乃和父母也都支持他們吃清淡的,沙爸爸說︰「吃清淡的好,省得出恭痛苦。」
倪暉和水向東都忍不住「噗」地笑起來,就說怎麼都該吃清淡的了,原來是吃辣的上火,痔瘡犯了。難怪有人說吃辣的兩頭受罪,還真是這樣,哈哈。
旅游的樂趣,就在好看、好吃、好玩,西山、滇池、石林都去過了,還去了澄江縣的撫仙湖。倪暉的外公外婆還很想去西雙版納去看看,但是從昆明到西雙版納實在是太遠了,差不多要坐一天的客車,還沒有火車,老人們年紀太大了,坐長途客車不安全,倪暉和水向東把種種因素都跟老人說了,這才打消了去西雙版納的念頭,取道去大理。
昆明到大理是有火車的,深夜出發,第二天一早就到了。因為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水向東買的全都是軟臥,希望能讓大家好好休息一下。沙爸爸看水向東那麼能干,就干脆做了甩手掌櫃,什麼都由他去安排,還安排自己兒子給水向東打下手,讓他也學著點。
夜里十一點多上的火車,省內列車,想要多干淨那是別指望,能躺人就不錯了,出門在外,大家也就沒那麼多講究。軟臥的條件不錯,四個人一間,兩個半包間,水向東動了點私心,讓倪暉和自己睡在一個包廂里。
車子發動起來,沒多久,就熄了燈,水向東還不太想睡,蜷縮在上鋪,抬起頭去看下鋪的倪暉。倪暉正拿著手機在玩俄羅斯方塊,綠色小屏的光照在倪暉的臉上,照得他的臉綠油油的,水向東覺得像個可愛的小怪獸。這次出來,倪暉還是沒怎麼跟自己說話,出來的人又多,只要他隨便拉個什麼人,水向東就不可能有單獨和他說話的機會。倪暉在躲著他,或者說倪暉在拒絕他的接近,水向東意識到這個問題,心里堵得難受。
倪暉玩著手機,眼前晃著水向東的大腦袋,他不可能不知道。他有點心浮氣躁,游戲很快就gameover了,他合上手機,背轉身,給了水向東一個後腦勺。
水向東說︰「倪暉,你轉身朝右邊睡,朝左邊壓迫到心髒了。」
倪暉躺平了︰「我又不是陽陽,你擔個屁心。你自己睡你的吧,干嘛跟個吊死鬼似的來嚇人啊。」
水向東呵呵笑︰「倪暉,你想不想去香格里拉和梅里雪山?」
倪暉將手臂橫在眼楮上︰「我外公和外婆又去不了。」香格里拉海拔太高,倪暉還不敢帶著七十幾歲的老人去那邊。
「陽陽也不去,讓他跟著爺爺女乃女乃們在麗江玩,我們幾個人去唄,我想去那邊看一看,都到這邊了,以後也難得過來。」水向東說。
倪暉咕噥著說︰「我本來都打算去**的。」
他的聲音不大,火車車輪磕踫著鐵軌,發出「 當 當」的聲響,水向東卻沒有听漏那句話︰「你一個人去**?」
倪暉打了個哈欠,沒有搭理他。水向東說︰「倪暉,你別一人出遠門,路上萬一有個什麼事,都沒個人照應,太危險了,要出去,一定要找個伴。」
倪暉閉著眼楮,沒了回應。水向東嘆了口氣,躺回自己鋪上,睜大眼楮望著黑魆魆的車頂,偶爾有燈火從車窗外照進來,一閃而過,倪暉越來越不耐煩自己了,自己真的那麼讓他討厭?水向東很明白,倪暉一直都是討厭自己的,或者說是恨自己?而自己,卻連乞求原諒的資格都沒有。
他發現自己重生的時候,那種感覺是欣喜若狂的,當他看見小小的倪暉時,一眼就認出他來了,他當時轉過臉去就淚流滿面了,那時他重孝在身,剛失去雙親,心里卻無比歡喜,充滿希望,覺得這一定是上天賜予自己的機會,讓他來償還倪暉的。
但是他接近倪暉的時候,卻從他的眼中看出了對自己的憎惡,他討厭自己。水向東意識到這個問題,惶恐了許久,他害怕倪暉也是重生的,他要是也帶了前生的記憶,那怎麼辦?自己要怎麼才能求得他的原諒,或者說,自己有資格去乞求他的原諒嗎。他恨前世的自己,太過愚蠢、太過無能,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被人牽著鼻子走,明知道那樣對他是最深的背叛和傷害,卻還是愚蠢地走向了那一步。
如果倪暉夠狠,他應該都會拿著刀子來捅自己幾刀吧。但是他沒有,他只是掩飾著不曾認識自己,不讓自己太接近他,自己為這點偷偷高興了許久。倪暉願意掩飾過去,那自己也就幫著掩飾好了,但是自己太過心急了,終于把他逼得離自己遠遠的,而且從那以後,他離自己就越來越遠了。水向東拍了自己一巴掌︰叫你貪心不足!他肯讓你守在周圍,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你還奢望成為那個最特別的人?
但是水向東知道自己已經無藥可救,這麼多年來,倪暉已經成了他唯一的宗旨,不管是拼命賺錢也好,努力學習也好,都是為了能夠和倪暉並肩站在一起。只要他一開口,自己就可以為他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可是倪暉那麼優秀,他想要的任何一切都能靠自己得到,他什麼都不缺,自己派不上任何用場,也根本用不著他去擋刀槍子彈。有時候水向東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有意義,但是每天早上醒來,想到倪暉跟自己還在呼吸著同樣的空氣,渾身便如打了雞血一樣充滿了精神,能跟他一起活著,共同呼吸,你還有什麼理由去頹廢萎靡呢。
他們都在長大,彼此漸行漸遠,倪暉去了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了自己完全參與不了的生活,交到自己完全不認識的朋友。將來,他還會愛上某個人,和別人親吻、擁抱,睡在一張床上,做最親密的事,他的滿心滿眼都會被別人填滿,再也無暇去討厭自己,跟自己說任何一句話。
到時候,自己該怎麼辦?水向東意識到這個問題,就覺得有一只手直接伸進了胸膛,一把把心給掏了出去,空虛得全身都在顫抖。倪暉會是別人的,那他怎麼辦?再一次傷害那是絕對不能做的了。眼睜睜地看著他和別人雙宿雙飛?水向東張大了嘴呼吸,還是覺得喘不過氣來。
火車突然鳴笛,將水向東從臆想中驚醒過來。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滿臉冰涼,居然已經淚流滿面了。水向東用被子擦了一把臉,探下頭去,看著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倪暉,睡得那麼安穩。時間大神給我犯一個錯誤可好,讓我們永遠都在這輛列車上,一直開到世界的盡頭。
第二天早上到站,倪暉看著雙目赤紅的水向東,皺著眉頭︰「你得紅眼病了?」
水向東眨了眨酸澀無比的眼楮︰「沒有,沒睡好。」
倪暉不解地看了一眼,心說該不會是哭了一個晚上吧,仔細想想昨天晚上自己說的話,不知道哪句觸動到他敏感的神經了。林黛玉俯身了吧,他聳了聳肩。
水向東肯定不會知道,自己為了將來某種不確定的事焦灼了一整晚無法入眠,結果被倪暉認為他太脆弱哭了一個晚上。
水向東推開在行李架前取行李的倪暉︰「我來。」他將行李取下來,將拐杖遞給外公,「爺爺,你的拐。」
外公外婆都在看窗外的大理風光,感嘆著風景的美麗。沙漢明的媽媽已經在隔壁的包廂唱︰「大理三月好風光,蝴蝶泉邊好梳妝……」他們那個年代的人,對《五朵金花》的印象太深刻了,說到大理,幾乎人人都能哼起這首歌兒來。
沙爸爸說︰「別唱了,再唱你也不是金花了。趕緊提東西吧。」
沙媽媽瞪了一眼丈夫︰「前天在石林,人家管你叫阿黑哥,你還洋洋得意呢。就準你年輕,不準我心態年輕一把?兒子,過來背包。」石林有一個著名的景點,就是阿詩瑪石,傳說是彝族女子阿詩瑪所化,故在石林,當地人管彝族男子叫阿黑哥,彝族女子叫阿詩瑪。到了大理,白族的小伙子叫阿鵬哥,大姑娘就叫金花。非常具有地方特色。
沙漢明和老爸將家里的行李全都背在身上,家里的兩位女性則甩著空手,輕松地走在他們後面。倪暉外公的行李全都在水向東肩上,他是挑夫,倪暉的不用他管,自己負責,水向陽和張勇的東西也都自己背著。
一行人下了火車,時間是早上7點,這邊比較靠西邊,此時天還未大亮,有點涼颼颼的。空氣中有一股水汽,是從洱海的湖面上吹過來的,空氣分外清新涼爽,令人頓時忘記了旅途的疲憊。2000年前後,中國的旅游業開始蓬勃發展,大理麗江這邊開始火起來,不少沿海和內地的人都開始跑到這邊來租房子或者買房子做客棧,跑到這邊來享受純粹而悠閑的慢節奏生活。
他們的客棧是早就訂好了的,是在傳統白族民居的基礎上改良的,有小橋、流水、花架、秋千、石桌石凳,院子不大,五髒俱全,樓道走廊都是木頭的,保持著原木色,非常的原汁原味,實在是漂亮,老老少少一見這客棧,就喜歡上了。
「這邊的人真會享受生活,每天在這樣的環境里,我覺得我都可以多活十年。」外公興奮地說。
倪暉說︰「外公,你喜歡這兒嗎?以後我在大理給你買一套房子,你隨時都可以過來住。」
外公哈哈大笑,擺擺手︰「可惜生來不是大理人,這地方,我來過就算了,到底還是不是咱們家啊。我就是羨慕這邊的人的生活態度,那是真叫懂得生活,活著就該是這樣的啊。」他們老家,作為經濟發展的前沿陣地,節奏太快,破舊立新得太快,破壞的不僅僅是城市和建築,還有人們原本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態度。
老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肯走,水向東過去將老人扶起來︰「爺爺,走了,回房間休息一下吧,下午我們去游洱海。要是不想回房間,那也去走廊上的木凳上坐著,石凳上太涼了,容易著涼。」
老人點點頭︰「好,我先在走廊上坐會兒,看看這大理的天,吹吹這高原的風。」
十個人,正好開了五個房間,兩人一間,外公外婆一間,沙女乃女乃沙媽媽一間,沙漢明和他爸一間,水向東兄弟倆一間,倪暉和張勇一間。這都是水向東安排的,倪暉還以為水向東會安排自己和他住一間呢,算他識相,沒死皮賴臉地纏上來。
倪暉進了房間,發現他的房間位置是最好的,一開窗居然就能看見洱海,簡直是太美好了,倪暉就坐在窗邊陶醉地看起風景來。
大家坐了一晚上車,雖然是臥鋪,也還是覺得辛苦,便都洗澡去睡了。張勇這家伙覺重,一踫枕頭人就睡著了,而且還打呼,跟拉風箱似的,還是長長短短、完全沒有規律的那種。倪暉一听這呼嚕聲,就覺得自己悲劇了,他要怎麼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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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親們的地雷mua~
睡覺听不得聲音的人太可憐的,包括作者在內,昨晚上被吵得失眠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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