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夜!
依然繁星點點,亮麗,神秘。
高樓大廈,大廈內。
偌大的住宅內裝飾豪華,一盞華麗水晶吊燈懸掛上壁,粒粒水晶球、水晶片晶瑩剔透,亮得透徹,如同伊人亮麗的眼眸。
可卻耀不亮偌大宅內的一角一落,顯得幽暗。
塵世間又何嘗沒有日光無法觸及的角落?
但見,一位穿著一身白色西裝的男士翹著腿側著身坐在深紅色的沙發上,沙發後站著一位身子挺直,穿著如同窗外漆黑的夜空一樣的黑色披衣的年輕男子,他一動不動的站著那,就像一尊泥像。
那身著白色西裝坐著的男士拿著一杯只剩幾口的紅酒,又左右搖晃幾下酒杯,如烈酒一般剛烈的眼楮出神的看著杯中酒晃動的波線,好像在思慮著什麼。然後湊近嘴邊細細品嘗一口,步序純熟而講究,無疑是品紅酒的專家。
這男士起身將酒杯放在玻璃台上,又倚坐在沙發上,還是一樣的坐相,他覺得只有這個坐相才能完全的表露出他這種即紳士又有魅力的強者姿態。
這一刻,男士烈酒一般的眼楮已漸漸溫和下來,已不再看著紅如艷陽的杯中酒,而是看向了前方七米遠外那扇緊閉的門,臉上流露著淡淡的笑意,深邃的雙眼輕輕眯起,他的模樣就溫柔而儒雅,猶如一泓吹著西風的湖水。
他時常這麼樣去看美麗的女人,這樣去看,美麗的女人反而更加美麗更加**,而他也發現一個事實,他這個動作是最有魅力最神奇的,就好像突然間擁有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就好像他眯起的眼楮變成了一把好像鉤子一樣的東西,一下子勾去她們的心她們的靈魂。
看這個世界,看這個世界里所有的東西他當然也要這麼樣去看,就算是壞事也不會壞到哪里去,更何況看的是一件好事。
一扇普普通通的門,門開了之後會是一件什麼樣的好事?
門,開了,然後又慢慢的掩上,一位年輕的男子輕輕的關了門,便慢步向那身著白色西裝的男士走去,步履矯健而利落。
看似慢步行走,可轉眼間,年輕男子便已立身在男士前面略朝左側二米零三步處,一厘不差!
年輕男子身子挺直的站著,頭略低,很尊崇的稱呼了一聲那個男士。
司徒先生!
他口中的這個司徒先生當然就是司徒四。
司徒四換了個坐姿,臉龐上還是露著淡淡的笑,等著年輕男子給他帶回來的秘密!
「黃戟失敗了。」年輕男子說。
「他任務失敗之後,是不是受良心的譴責,又躲回到圃星洞?」司徒四說。
靜,一片靜寂,沒有人答話。
司徒先生拿起玻璃台上那杯酒,搖晃著杯中酒。「小祺,你說說黃戟的實力什麼樣!」
站在深紅色沙發後的那身著黑色披衣的年輕男子知道司徒先生在問自己話,可那年輕男子卻沒有答話,靜靜的站著,仿佛是個啞巴。
一會兒後。
司徒先生看著眼前的年輕男子,他問他。「褚浚,你又說說,我問小祺話,他為什麼不說話,是因為他翅膀硬了,已不必把我放在眼里,還是他被人廢了,變成了聾子變成了啞巴?」話完,一口將杯中酒喝盡。
臉上還露著溫柔的笑,就連剛才那幾句怎麼听都是在生氣的話的語氣都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儒雅。
猶如平靜的湖泊。
年輕男子回答。「他翅膀沒硬,也沒人能廢得了他。」
「莫非是我被人廢了,變成了啞巴,變成了聾子,所以說話沒了聲音,所以小祺才听不到我在問他話?」司徒四問。
「也沒人能廢得了司徒先生,除非塵世間有人可以踐踏過我的尸體還活著。」年輕男子說。
司徒四倒滿半杯紅酒,將酒瓶放下,冷冷的說。「莫非我已老了,猜不透你們年輕人的心思?」
司徒四的確已經不年輕了,像極大多數已經漸漸老去的人一樣,都極避忌別人說他老,年輕男子當然懂得這些漸漸老去的人的心理,可他卻偏偏將那個事實很誠摯的說出來。
「司徒先生的確老了,我們也都不年輕了!」
司徒先生卻沒有生氣,又喝了一口紅酒,嘖嘖了幾下,細細的品嘗殘留齒頰的酒香,仿佛有些感慨。「是的,我們都不年輕了!」
話完,起身,雙手插進褲袋里,走向落地窗前,看向窗外千萬燈火燎亮、車水馬龍的夜景,沉默了很久,忽然問。「單笏,你說,在怎樣的情況下看這世界才會覺得塵世間是這麼的美麗,這麼的舒心?」
「君臨天下俯瞰的姿態。」年輕男子說。
「怎麼樣才有資格做到君臨天下俯瞰的姿態?」司徒四問。
「同時具備天時地利人和。不過單笏覺得做到這些更需要一種心態!」年輕男子說。
「怎樣的心態?」司徒四問。
「仁慈的外表,蛇蠍的心腸!」年輕男子說。
這句話的意思通常都與殘暴殘忍冷血孤獨壞人這些詞掛鉤,沒有人會喜歡別人這麼講自己,就算是事實。
「我有資格麼?」司徒四卻忽然問。
他轉過了身,如刀劍般鋒利,如野獸般凶悍的雙眼像神看著隨時都可捏死在手里的人類的眼神死死的看著年輕男子。如果眼光便是塵世間最神秘的利器,此刻,年輕男子已是一具死尸,一具遍體鱗傷血肉模糊冷冰冰的死尸甚至是塵世間最細碎的塵煙。
周遭一片靜寂,死一般的靜寂!
許久之後,才響起年輕男子爽朗有力的一聲。
「有!」
這僅僅的一字猶如千斤之重,狠狠的砸在某個角落,將某些東西**成片片細碎的塵粒!
年輕男子似乎未曾察覺司徒先生那如死神般森寒,寒至靈魂的目光,仍是一往的冷靜,沉著,鎮定。因為這不是奉承的話,他只不過是將一個事實說出來。
有時候,誠懇和忠誠,通常都能讓一個人丟失性命。
他當然了解司徒四是一個怎麼樣的人,他也知道他在司徒四心里頭充當怎麼樣的角色。只要他做了他應該做的事,他相信自己今日、以後都一定可以好好的活著,甚至比很多人都好。
‘有’字余音在這豪華的住宅內回響著,然後漸漸低沉消逝,如同一曲提神的旋律!
現在,誰都要清醒著,比任何時刻都要清醒。
死神的樂音是否也是這麼的嘹亮而短暫,平靜後便是死亡?
夜,仍是夜深!
司徒四看著年輕男子的目光仍是這麼的火辣,銳利而冰寒,如同千年冰山里雪狼的眼楮!
任誰都會相信,下一刻,司徒先生那蔓延的殺氣便能將年輕男子絞成細碎的齏粉!
年輕男子依然一臉的鎮靜,誰也無法確定他是早已看輕自己,將生死置之度外,抑或是深信司徒先生即使殺死上千萬的人也不會殺死他,還是根本未曾察覺生死危機,下一刻自己可能會死掉……
風,不知從何處吹了進來,掀起住宅內沉沉的肅殺之氣,再鼓起了三人沉沉的衣袂,然後又吹向它來的那個地方,輕輕的來又輕輕的走。
一切仍是死悄悄的平靜,可,可怕的暗涌卻仿佛正蠢蠢欲動,再度掀起,覆沒一切。
司徒先生又變回一臉儒雅的笑,忽然講一句奇怪的話。「你不是單笏。」
在這麼樣的情況下,他竟然說了這麼的一句話,誰都會愣了愣,覺得漠然,可年輕男子卻一臉淡定的神色,仿佛早已猜測到司徒四會這麼說。他很誠懇的回答。「我是單笏,如假包換的單笏。」
「褚浚也是如假包換的褚浚?」司徒四又問。
「是的。」單笏回答。
司徒四好像已明白了一些事,又好像還沒有明白,模了模眉心,臉上還是帶著笑意,只不過已不是以往的溫柔儒雅的笑。
這是什麼意思?
單笏看得懂,他又靜靜的解釋一次。「剛才褚浚沒有回話,只因司徒先生呼叫他小祺,他不是小祺。小祺是一個即美麗又讓人難懂的女孩。」
嗯,司徒四仿佛此刻才憶起真的有這麼一個女孩,微笑著說。「小祺的確是個既溫柔又野蠻、冰雪聰明又讓人難懂的女孩。所以我早就叫她去執行一個很重要的秘密任務了。」
「是的。」單笏說。
司徒四又忽然問。「你們三人是我從一個不為人知的神秘的廢墟里找到的,你們三人跟著我也已有些年了?」
「是的,的確是如此。」單笏說。
「我的記性一向都很好。」司徒四走到褚浚身旁,背對著背,肩並肩,說。「褚浚……這次我沒再呼叫錯你的名字吧?」
褚浚沒有說話。
司徒四問他。「如果我要黃戟一輩子都動不了,你能在幾招內,讓他不再在我眼前動一下?」
「七招。」褚浚回答。
短短的兩只字,簡捷而有力,就像他做人一樣。
如果兩只字便能表明自己的立場,自己的意思,他從不多說一字。就好像他多說一字,就會使他呼吸不過氣來,要了他的命。
司徒四知道褚浚所說的七招是一個怎樣的概念,兩只字足以表明了一切。
「如果黃戟是你的敵對的人,今日就已該死了,你還會不會讓他活過今日?」
「不會。」褚浚說。
「借用藥物和術法來隱藏自身能力的徐再而有沒有能力傷得了黃戟?」司徒四說。
褚浚沉默,不久才淡淡的說。「沒有。」
「這個世界有誰會這樣明明可以一手解決了一切障礙卻又假裝仁慈放過了這礙眼的東西?」司徒四說。
褚浚沒有說話,他仿佛覺得自己今日說的話已經有點多了。有些話也已不需要他說。這里會有人替他說下去,而且比他說的還有意思,比他說的還有趣!
單笏已經替他說話了。「有一個人,這些年來,那個人一直都使著讓人惡心的仁慈手段。」
司徒四又轉過了身,走過去坐在深紅色沙發上,拿起了一杯紅酒,又開始了品酒。
他並沒有問單笏那一直都使著惡心的仁慈手段的人是誰,他知道單笏會懂得他的意思,現在他正等著他一直都在等待的秘密從單笏口中說出。
這個秘密一定非常有趣!
單笏也沉默了,這個事實他必須理清楚,也必須想清楚應該怎麼樣告訴四爺。因為這個事實如果處理得不恰當,會要了他的命。
「韓昱沒有死,他和他的追隨者都沒有死。」
司徒四竟然還是一臉的笑意,,沒有生氣,沒有吃驚,至少沒人看得出他的臉上有這些情緒。他神色間反而隱隱有一絲覺得有趣的表情,如同看到已任憑自己玩弄于股掌中的老鼠,明明確實已死了,可放手之後老鼠又活生生的活過來了!
確實是有趣極了!
單笏看了看她,才接著說。「自從三百多年前仙辰閣發起了史前的第一場大戰之後,有關于韓昱的一切甚至于他本人都一起銷聲匿跡,猶如人間蒸發,我們和許多人一樣都以為,他已慘死在大戰的踐踏之下……」
哦?司徒四問褚浚。「你也知道韓昱他們都沒有死?」
褚浚還是一往的平靜,好像完全感情。「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單笏又怎會知道,難道他也是韓昱的追隨者?」司徒四說。
「單笏絕不是他的追隨者。」褚浚回答說。
這句听起來很明顯是過分袒護的話絕不是有力的辯駁話,可在褚浚口中說出卻是最有效的肯定。
告訴了別人答案,‘為什麼’就留給別人去思索。
塵世間沒有人會懷疑自己想到的答案是錯的。
司徒四有又模了模眉心,笑臉上此刻仿佛也有了突然的醒悟和歉意,淡淡的說。「那年,我在宇青王國中已變成廢墟的神秘地區里找到了三個小孩,小孩們都還很小,好像真的不太可能是已成歷史的人的追隨者。」
這話沒人應答,因為這話已不需要人應答。
司徒四嘆了口氣,嘆著氣說。「看來,我的確已不年輕了,只有漸漸老去的人,對過去才記憶猶新,我記得好像有人說過這句很有道理的話。」
只有回憶才能滋潤老去的寂寞!
只有漸漸老去的心,才有清閑咀嚼寂寞!
「直至最近徐再而的逃跑事件,巧妙的引出了韓昱的追隨者之一卓別離的蹤跡。」單笏又看了一眼司徒四,接著說。「數日前,天際發生的奇異星象是一種叫做‘輪回’的星象圖的一顆星球隕落的跡象,x時代曾有一種借用輪回星象圖隕落跡象所掀起的某種力量來布設的古陣—滅道仙陣。」
「古陣?滅道仙陣?」司徒四將這番話念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又笑了,笑得很愉快,仿佛他這一生所遇到有趣的事加起來都沒有古陣陣法這四只字來得更有趣。
「有趣,有趣極了!」司徒四今日第二次說了這幾只字。
單笏繼續說。「輪回星象圖發生異象後,韓昱的追隨者就相繼出現,所以我推斷韓昱肯定從三百年前便開始密謀著什麼,而且極有可能與滅道仙陣有關。」
天際一片昏暗,天,仍未亮!
單笏已離開了,最後只講了一句話便走出了大樓。
韓亦軒跟‘他’原來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他很有可能就是你要找的人。
司徒四仔細的揣摩著單笏離開大樓前講的這句話的意思。
拿起一杯紅酒,又走至落地窗前,昂然的觀看著眼前將要逝去卻依然美麗的黎明前的燈火。
星已稀,夜已將盡!
久久之後。
司徒四忽然說。「褚浚,你覺得單笏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犀利,野心大又能藏得住任何東西的人。」褚浚說。
「藏得住任何東西?」司徒先生想了想,神色似乎起了變化,認同的說。「的確藏得住任何東西,單笏的確是個藏得住任何東西的人。」
褚浚沒有任何表示,仍是靜靜的站立在司徒四身後,眼神渾濁卻炯炯逼人,不時還呈現一種不堪的空洞。似乎在回憶著過去卻又極力逃避過去,仿佛想起他的過去都讓他生不如死,極痛苦極無奈,而他卻又無法忘懷得了過去……
人生本就是可悲的!
身世、野心大、睿智、能力,任何東西包括很多東西!
司徒四又問。「單笏說用君臨天下俯瞰的姿態去看塵世間的事物是最舒心的。」這次不是細細的品嘗紅酒了,而是將杯中酒一下子全部倒進口里,然後才一口喝了下去,無比感慨的說。「我此刻站立在這里看著燈火燎亮的夜市的確有單笏講的那種舒心的感覺。」
褚浚還是沒有說話,他跟了司徒四已有些年了,他很清楚司徒先生什麼時候會自己說話,什麼時候要听別人說話。
司徒四說。「可是我卻怕有一天我失去了生命或者我的四肢有了問題,不能再站在這種看了夜景會舒心的好地方。」
神色不再溫和儒雅,不但不再一臉的笑意,反而有點驚愕的神情,仿佛他真的怕了,看著褚浚,說。「你說我是否應該捍衛自己的東西,在那之前剔除掉所有障礙,如果我是死于刀劍之下,我便把塵世間所有的利器都銷毀,如果我是斃命于某人手下,我便要在那個人未成長之前將他扼殺于搖籃之中。」
褚浚這下已不能再將司徒先生這話的意思裝作無動于衷,冷峻的神情仿佛也有了點點的不安。「單笏絕不是四爺的障礙,也絕不是四爺的羈絆。」
這兩句簡簡單單的話絕不足以為人辯證,可褚浚卻已不再說下去了,也不需再說什麼。
司徒四听到他說出這句不是辯證的辯證詞後,又變回一臉溫和的笑意,而且還笑得比任何笑的時候都要愉悅,因為他剛剛證明了一件讓他心里踏實很愉快的事。
褚浚的確很重情義。
重情義的人絕不輕易背叛!
——他很有可能便是你再要找的人。
司徒四又想起單笏離開大廈前說的這句話,這個名字他當然不是第一次听過。
韓亦軒!
司徒四又輕輕的呼喚了一聲這個名字,這名字仿佛有著某種魔力,這種魔力仿佛使他很害怕又憎恨,他溫和儒雅的神情突然間就變得猙獰而可怖,猶如地獄里嗜血的修羅。
神色又變了變,深邃柔和銳利的雙眼閃爍著激動澎湃逼人的精芒,如同溘然間得到千軍萬馬百萬雄師的大將軍一般。
天下已在我手上,我還需害怕誰。
司徒先生還在笑著,似乎便要笑破了嘴臉,突然間卻又神色一凝,反手成爪,一束紫紅色火焰自手掌中熊熊燃燒,握在手中的一杯醇厚的紅酒瞬間化為煙塵,消逝殆盡。
一滴散發幽幽紅芒的紅酒水珠自一瞬即逝熄滅的火焰中滴落了下來,滲紅了幽幽亮瑰麗的水晶燈下慘白的地板。
淒美而荒涼!
一切又歸入了平靜!
黑暗之後總能誕生或演變出一出出無法預料的故事情節。
黑暗本就是終極的利器!
光明便不是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