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的戰場,卻已陷入了激戰前的平靜。
只有流水聲,只有沉重的呼吸聲,和疲憊的目光。
一場激戰過後,呼延覺羅體內血咒的力量好像已漸漸沉睡,凶戾嗜血的眼楮已冒出清醒的痕跡。
他只是仍狠狠的注視著面前的兩個人,他的耳朵卻好像在細心的聆听著什麼。
好像是急促又慌亂的腳步聲,好像是驚怕又心系的呼叫。
呼聲漸漸近了,仿佛就在耳邊。
他回過頭的時候,就看到一個女人站在他面前,看著他。
她的臉上好像有淚痕,她的眼內又涌現淚水。
「酒鬼,我在這,我是花白雪啊。」
波光柔,她的眼光更溫柔,她說話的聲音更柔得就像只在心與心之間共鳴的聲音。
呼延覺羅的心已听到她的柔情,他的眼楮里也涌起了淚水,因為他的心在與他心里的另一個只為瘋狂而活的他作爭斗。
這種爭斗,沒有流血,卻比流血更煎熬,更可怕。
刀光劍影,傷的只是*,心戰傷的卻是心與靈魂。
花白雪仿佛看到了他的靈魂在顫抖,她又想跑過去擁抱他,用塵世間最偉大的力量與他一起並肩作戰。
一聲吶喊,呼延覺羅又再跑開。
他不是逃避,更不是去追殺已離開陵墓的褚浚和小祺,他居然又再參戰,他的目標居然就是已變成魔的黑僦。
他是不是已清醒了?
他部署這個戰場,除了誅殺任慥天,另一個目標是不是就是黑僦?
花白雪只希望他是為了她,而去幫助她的好朋友戰斗。
王鶴霖卻希望花白雪從來沒有在今日出現過,她還是她,還是那個脾氣又臭又怪,簡單的壞女人。
他不禁看向和花白雪一起出現,跟在她後面的男人。
這個男人很凝重也很靜。就像活在一個人的世界里。
王鶴霖有點好奇,他為什麼會讓花白雪出現在他的世界里……
戰斗又變成了另一種狀況。
兩個戰場變成一個戰場,兩個從瘋狂中清醒過來的人對決一個由清醒變成魔的人。
人魔對決,這已是最接近死亡邊緣的戰斗。
這種戰斗。人本就不該再繼續戀戰。
張小妤想退卻已不能退,黑僦的攻擊仿佛已變成一種無形的線,束縛住所有人的欲念。只能再戰,不死不休。
張小妤也無力再戰,她畢竟也只是一位平凡的女人,這場激戰她本就只憑心中的信念和毅力而堅持下來。
恍惚中,她好像又看到黑僦瘋狂的攻擊又襲了過來,然後她就飄飛出去,離開戰場。
她並沒有感覺到痛楚,因為她也看到有一只比黑僦更快的手將她推開。
她沒有看清楚這只手是誰的手。但她知道這人的內心一定充滿愛,就像韓明。
這一刻,張小妤居然又想起韓亦軒,她的臉上就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然後無力的閉上眼楮。
整個世界忽然也變得很靜。風聲,流水聲。
風聲在耳際,流水聲在心間。
時間好像已過去很久,張小妤卻仍覺得自己飄飛在空中。
她掙開眼楮,就看到一張又熱又壞的笑臉。
恍惚間,張小妤有種回到過去了的錯覺。黑夜里波光粼粼的湖畔,兩個依偎一起的身影。星月柔美。灑在身上,那是春天,春天的味道。
她也笑了,就像流水聲。「你為什麼要這樣抱著我,又不說話,只看著我微笑呢?」
韓亦軒說。「因為看著你閉上眼楮的樣子。我就忍不住想笑。」
張小妤看著他的眼楮。「你就只想笑,沒有想別的?」
韓亦軒也看著她的眼楮。「我應該想些別的,還是你想要我想些別的?」
張小妤只微笑,沒有說話,她的眼楮卻已在說話。說一些只有韓亦軒能懂的話。
他已湊過去,用他的愛吻去她的疲憊,吻去她的苦痛。
「現在,你還想要什麼?」
張小妤忽然又很認真的看著他。「我想你去做你覺得應該去做的事情。」
韓亦軒已走過去,走過花白雪面前時,也對她微笑。「放心,我們都會沒事的。」
惡戰又起,這場惡戰卻還要再戰多久?
沒有人知道,但每個人都看得出這場惡戰已將要停一停。
因為韓亦軒的加入,這場戰爭已變得毫無懸念,死亡已將降臨。
即使成魔,也不能不死不滅,瘋狂又激烈的斗爭,已消耗太多的力量。
韓亦軒雖只是平凡的人,他的攻擊卻不平凡,刁鑽,奇特,玩命。
這種玩命的拼斗並不像方楷和呼延覺羅這種為宣泄和輸贏而戰,他是為生命而戰。
塵世間沒有任何力量比為捍衛生命而戰的力量更尖銳更鋒利,直擊心坎最深處。
心戰本就是人類最有智慧最可怕的戰斗。
看著他玩命的模樣,張小妤就開始後悔叫他去參戰,這種矛盾的念頭,好像總是突然涌上心頭。
惡戰已停,張小妤心中的疑念又起,因為這時她才看到這里居然還有另一個女人,一個擁有傲人身材的女人。
她充滿自信的眼楮內,也流轉著無限的柔情和誘惑。
她像鉤子一樣的眼楮一直都看著韓亦軒,她好像也察覺到張小妤看著她,她也微笑著回看著張小妤。
看到張小妤身體的某個地方,她眼楮里的自信就變成高傲,然後變成另一種笑。
黑僦也看著韓亦軒笑,這又是另一種笑,仿佛就從地獄下逃出來的笑。
這並不是怕死,他只是又看到了好好活著的路。
「你就是韓亦軒?」
「我就是。」
「韓氏?」黑僦居然又大聲笑。「果然是個充滿傳奇的姓氏。」
韓亦軒沒有說話,他在看著呼延覺羅,看著他臉上和眼楮里復雜的情感。
黑僦又說。「你的這些朋友願意和你並肩作戰,就是因為你經常為了他們而玩命?」
韓亦軒還沒有回答,方楷已搶先說。「我不是他的朋友,所以我已不需要再拼命。」
黑僦說。「我剛才好像听到你說。是絕塵叫你來守護命書的,現在你卻要離開?」
「他也不是我的朋友。」方楷已轉身離開。
沒有人阻攔,此時此刻,如果要阻攔。也只有用戰斗和生命來阻攔。
黑僦說。「已經有一個人離開,你是不是還要跟我玩命?」
韓亦軒看了看張小妤和花白雪,說。「除了玩命,我好像已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有道理。」黑僦說。「可是,如果你再繼續玩命,只怕你就要死在這里,不如再問下還有沒有人願意和你並肩作戰。」
他也看了看四周的所有人,他的目光卻停留在那個好像完全不存在的人身上,這個人身上有一種力量勾起了他的興趣。「你是不是他的朋友?」
寧崇陽看了看韓亦軒,回答。「我沒有朋友。這個時候,我卻想打架。」
黑僦還想再問還有沒有人想打架時,他就看到一個人慢慢走過來。
「我也想打架。」
韓亦軒認得這個人就是在圖書館叫他來阻止開戰的上官秋楓。
黑僦說。「瘋狗,你什麼時候也變成了他的朋友?」
「我也從來都沒有朋友。」上官秋楓看了一眼呼延覺羅,說。「我只是也想殺了你。」
「你想殺我?」黑僦仿佛听到塵世間最可笑的笑話。說。「任慥天死了,你就覺得自己的能力足夠可以殺死我?」
上官秋楓說。「我是瘋子,瘋子是不會想得太多。」
黑僦忽然問他。「你像瘋狗一樣做我的打手,就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殺了我?」
上官秋楓沒有否認,若要擊垮一個人,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就是用這個人處理事情的法子對付他,不一定需要將這個人殺死。只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個人無疑比死更難受。這是上官秋楓歷經無數生死感悟出來的。
「有趣。」黑僦看了所有人一眼,說。「實在有趣極了,我相信我以後一定不會再遇到比你們這群年輕人更有趣更刺激的事情。」
「更有趣的是,想打架的人還有我。」又有一個人走了進來,這個人居然就是寧誠非。卻沒有看見李召楠。
靜,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
這一刻,誰都沒有說話,黑僦也沉默了,也許他也感覺到。這一戰將會是一種生與死的刺激。
仿佛听到熱血燃燒的聲音,幾乎在同一剎那間,所有人都動了。
一動,就代表著死亡,將黑僦推向死亡深淵的死亡。
從死亡中獲取目的的人,總有一天也以死亡返還一切。
黑僦的這一天,似乎還很遙遠,因為寧崇陽攻擊的目標突然轉向寧誠非。
這種突然的變化,在某些時候絕對可以改變戰況。
寧誠非卻似早已料想到這種變化,閃躲,化解,後退,動作如行雲流水,飄逸而瀟灑。
「你就是最近這些年非常出名的復仇者?」
「我就是寧崇陽?」
寧誠非說。「那一年,我才剛成年,好像並沒有做出我那個年齡不該做出來的事情。」
寧崇陽的攻擊仍然很鋒利。「我知道。」
寧誠非說。「那麼,你為什麼還要攻擊我?」
寧崇陽說。「因為我想打架,因為你也姓寧。」
寧誠非說。「在韓城姓寧的,並不只有你們寧家。」
寧崇陽搶口說。「所以,你現在最好盡你最大的能力和我拼斗,因為我要殺你。」
寧誠非說。「為什麼要殺我?」
寧崇陽說。「因為我是寧崇陽。」
他又再重申了一次他的姓氏和他的名字,這三只字就是最好的回答。
曾幾何時,這個姓氏在韓城就是一種無上的榮譽和權力。
這個引以為傲的姓氏,早已根深蒂固的烙印在寧家人的靈魂里。
這已不僅僅只是一個姓氏,它已升華成一種信念,一種不可侵犯的尊嚴。
也因為這種信念和尊嚴,在過去的十三年來,他由寧崇陽蛻變成風跡,然後再重生成最後一個寧家的人。
在那一刻起,他就是寧家的榮譽,他就是寧家的尊嚴。
寧家的尊嚴即使面對死亡,也絕不低頭。
何況,象征著寧家尊嚴的另一種東西,他還希望在寧誠非身上也能看到。
所以,他的攻擊就變成了象征著死亡。
一人起殺欲一人要求生,兩個人的對戰就變得更加激烈,更加瘋狂。
王鶴霖卻覺得黑僦的攻勢更瘋狂,瘋狂得已叫人招架不住。
這種瘋狂的激戰仿佛更已變成一把鉤子,勾起王鶴霖作為男人骨子里天生的熱血。
他卻沒有沖過去,他看得出來韓亦軒負了傷,他更加看得出來,他自己如果也參戰,戰場上不但會再有人負傷,甚至會多一具尸體,他自己的尸體。
就在這時,又響起了笛音,一種仿佛來自天堂的安撫的笛音。
花白雪好像已經從悲傷中走出來,她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她的朋友,和她愛的人。
她的力量來自于愛,她的武器就是手中的笛子。
愛本就是擁有著塵世間最不可思議的力量,她也將愛轉化成樂曲。
當愛變成施與的時候,它便是世間上最鋒利最犀利的武器,可生亦可死。
沒有界限,沒有善惡,安撫心靈,安撫靈魂。
韓亦軒似乎還听到另一種聲音,一種伴隨著顫抖和撕裂的聲音,他來不及默念宮舳教給他的心經,他只感覺得到自己的動作變得更加快,更加玩命。
在那一剎那間,他看著上官秋楓,忽然想起上官秋楓發瘋的那一晚,看著他就像在照鏡子。
然後,他的神志便漸漸模糊,就像在做夢……
模糊中,他好像見到這個戰場又多了一個人,這個人好像就是卓別離。
惡戰還在繼續,他不知道自己戰斗了多久,他只知道卓別離在與黑僦交戰時,好像還對他說了很多話,他卻一句話都听不清楚……
最後,他只听到張小妤一聲吶喊,他自己便徹底像做夢一樣沉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