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晴天。
風和日麗,鳥叫蟲鳴,充滿春天的氣息。
暖暖的陽光,也像春天一樣撒滿整個人間。
絕塵的內心本就充滿著慈愛和希望,看到這麼樣的天色,他又找到曾經與帝祖一起賦予韓城的人歡樂與奇跡的感覺。
一樣的陽光,一樣的春天,一樣的人。
所有事情好像都沒有變,唯獨冰繇變了,她變得更加沉默,更加冰冷。
雖然她還像以前一樣跟隨在絕塵身邊,她漸漸晴天的氣息卻已不見,就連說話也很少,她甚至沒有問絕塵為什麼會冒著生命的危險與韓昱戰斗,也沒有問絕塵為什麼差點丟了性命卻還笑得出來?
所有的事情忽然間都變得與她無關,絕塵心疼冰繇又將她自己鎖在一個人的世界里,他卻不知道怎麼樣才能帶冰繇的心重回人間。
他只能微笑,活得快樂,他記得好像有人說過,歡笑的人群中總會缺少悲傷,即使有人帶著悲傷來。
何況,他今天還會見到讓他覺得即使坎坷和痛苦都很多,還是充滿希望的人。
也許,他還可以去迎接這個人,剛走到那片青蔥的樹林前,他就與那個人會面了。
溫暖的陽光撒在那個人身上,卻反而將悲傷融化了,便連他鋒利的眼楮里都藏不住涌出來的悲傷和苦痛。
絕塵想鼓勵這個年輕人,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問候。「你終于來了。」
方楷臉上的神色掙扎了一下。「你知道我還會再次來找你?」
絕塵不想這個年輕人想偏了,卻又不忍欺騙他,說。「我知道。」
方楷的臉色也沉了。「你知道我會來,是不是你本就計劃好讓黑僦去圃星洞,再讓他得到六道族人的命書?」
絕塵說。「是。」
方楷忍著痛苦,說。「你又知不知道我為了替你平息獸人蠢蠢欲動的獸血和守護六道族人的命書,俞妃暴走了。我都沒有留住她?」
絕塵的臉上也露出一種痛,他也想不到這個決定會給這個年輕人帶來這麼深的痛苦。「我還可以怎麼幫你?」
方楷說。「我只想知道我欠你的是不是都已經還給你了?」
絕塵說。「你沒有欠我,是我欠了你一個補償。」
「很好,我不欠你了。我就可以去找俞妃了。」方楷已經轉身離開。
陽光依然溫暖的普照大地,卻在他的內心里留下一處陰影,被熱淚滲透的陰影。
絕塵對他說。「這個不是補償,你可以走一趟韓閣學院十七樓的圖書館,在哪里你可以找到你的俞妃。」
方楷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拖著痛苦的影子,漸漸走遠,漸漸消失。
冰繇看著絕塵臉上的表情,終于說話。「你為什麼要讓黑僦找到六道族人的命書?」
絕塵居然沒有隱瞞冰繇。「因為我要黑僦從那一刻開始。心甘情願的像局外人一樣看熱鬧。」
冰繇說。「據說六道族人手上的命書,記載著所有人的過去與未來,也包括我們?」
絕塵說。「從帝祖天人五衰重回輪回這一刻開始,我們的命運就已經被改變了。」
絕塵終于還是將帝祖輪回的事實告訴冰繇,可冰繇好像更在乎另一件事情。說。「究竟命書中會顯示出什麼結果,會讓黑僦甘願置身事外?」
絕塵說。「六月初七,可能會是我最後活著的日子。」
冰繇幾乎要哭出來。「你會死?你說你也會像帝祖一樣離開我?」
「你知道我們並不會真的死去。」絕塵只看一眼冰繇,臉上又重新露出充滿希望和快樂的微笑。「我期待這次輪回帶給我的重生。」
冰繇沒有說話,她的眼神更加深更加冰冷,這次也許會是絕塵第一次看不透她的心,可他偏偏沒有看到……
張小妤和韓亦軒手牽手在充滿春天氣息的陽光下漫步。聆听大自然中萬物的聲音,欣賞大自然的神奇,他們好像忘記了今天會是又危險又精彩的一天。
去十七樓的路程並沒有多遠,他們卻希望這條路可以一直走下去,直到天長,直到地久。
他們並不是在逃避。他們只是不舍得這種陽光與快樂的美好過去得太快。
張小妤忽然故意問他。「這條路好像很熟悉?」
韓亦軒好像沒有看出來張小妤的心思。「你以前難道從來都沒有去過十七樓?」
張小妤臉上已顯露出一絲絲撒嬌的模樣。「你難道沒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覺得這條路似曾相識?」
韓亦軒忍著笑。「沒有。」
張小妤正想再給一點暗示,看到韓亦軒臉上的表情,她不禁也笑了,一笑。她握著他的手握得更緊,不舍得再放開,再放開一點點。
韓亦軒淡淡一笑,說。「那一年,我們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這條路上。」
張小妤整顆心好像都飄回到了那一年。「那天,下著大雨,那場雨好像一下就下了一整天,這條路也變成了水路。」
韓亦軒接著說下去。「黃昏時,天色陰暗,也沒有行人,我們居然都赤著腳在水路上往各自的方向奔跑,然後相遇。」
他看了一眼張小妤,說。「然後,你好像腳下滑了一腳,我想都沒有想就去拉著你。」
張小妤說。「然後,我們一起摔倒在水上,激起一片水花。」
說起水花時,她的眼楮里充滿征服的影子。
韓亦軒忽然說。「其實,我一直都好奇這麼樣的泥沙路,怎麼會滑了一腳?」
張小妤臉上還露出害羞的神色。「是啊,我都覺得奇怪。」
韓亦軒不禁又一笑,說。「我相信就算每天都下著大雨,每天都不斷有人在這條路上赤腳奔跑,都很難再看到滑了一腳又將要摔倒的狀況。」
說完這句話,兩人對視一眼,又不禁一笑,笑得很開心很陽光,仿佛要將心也融化了。
不知不覺間。他們就已走到十七樓前。
張小妤說。「十七樓已在眼前,再走下去,我們就可以得到我們要的答案。」
韓亦軒說。「這條路雖然又刺激又危險,我更擔心的卻是後天的事情。」
張小妤說。「後天有什麼事情可擔心的?」
韓亦軒說。「因為你們七人眾去仙辰閣的日子就在後天。」
張小妤說。「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去仙辰閣的日子改在後天?」
韓亦軒說。「因為我會屈指一算。所以你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
張小妤忍不住一笑。「我現在想做什麼,你也算得出來?」
她正想湊過去,親吻他的臉龐,就在這時宮舳出現了。
「我為什麼會在這里出現,你又算不算得出來?」
韓亦軒看見宮舳時,神情微微一變,張小妤微笑,說。「那麼,宮舳你為什麼會在這里出現呢?」
宮舳看了一眼韓亦軒,說。「因為我知道你們還會去十七樓的圖書館。我覺得我或者能幫到一點忙。」
韓亦軒並沒有忘記上次宮舳帶著他和花白雪走出結在圖書館出路的險陣,他更記得十七樓圖書館中藏著的那些人隨時都會現身,又危險又難以應付。可,宮舳已來到了這里,他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三人便走上了十七樓。張小妤忍不住又看了幾眼宮舳,因為她忽然覺得宮舳變得不一樣了,她單純沒有機心的心好像流離著一種爭奪的私欲……
他們三個人又來到了十七樓的圖書館,圖書館好像並沒有太多的變化,變的只是來的人。
這次圖書館的門並沒有關上,從外面一眼就看到里面陰暗得讓人想逃離的味道。
張小妤第一次來這里,她驚奇那隔絕陽光的窗。驚奇這里彌漫的書卷氣息,更驚奇走進來圖書館居然有種與世隔絕的錯覺。
宮舳好像卻沒有想太多,在她的眼里好像只看到一座座古色古香的書架,一籍籍等待她去翻閱的書籍,還有他也在。
韓亦軒當然不知道此刻他身邊的兩個女人的心思,他只知道地上厚厚的一層塵埃上只有他們留下的腳印。圖書館里這幾天都沒有人來過,圖書館里的人也沒有再出現過,就連梅子塢的腳印都沒有。
昨天,梅子塢就從十七樓走出去,他沒有上來。還是這里還有另一個出入口?
「這里好像並沒有變,就連那些奇奇怪怪的陣跡都還在。」韓亦軒看了一眼宮舳,說。「不知道那個藏著的人的那道門還在不在?」
「還在。」宮舳問。「你們來這里就是為了找那個人?」
韓亦軒說。「如果有機會的話,還想看看躲在那個人背後的人。」
三人已走到那堵牆前,張小妤並不像花白雪那樣驚奇,她只是驚奇宮舳這個文靜的女人什麼時候開始變的,變得這麼鋒利,變得這麼勇敢。
穿過那堵牆,三人都吃了一驚,牆壁後居然是一間雅致的居室。
雅致的桌椅,雅致的布置,一個雅致的人就坐在椅子上,端著杯子,品茶。
這個人雖然很懂得生活的樂趣,卻不懂人的樂趣。
也許是長期見不到陽光,他的模樣看上去又蒼白又憔悴,無盡的憂愁,無盡的煩惱,隱隱中卻又像很看得開的人。
他的對面也坐著一個人,看到這個人,便有種大煞風景的感覺,因為這個人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假死的梅子塢。
這里的窗雖然也隔絕了窗外的陽光,兩道精妙的光已足以讓韓亦軒看到梅子塢看見他時,臉上流露的那種微笑,韓亦軒就想再在梅子塢臉上增加十斤八斤贅肉。
韓亦軒也笑著走過去。「雖然有句話會顯得我很壞,可我很想對你說。」
梅子塢還在微笑,說。「你不說也不顯得你有多好,什麼話?」
韓亦軒說。「你怎麼還沒有死?」
梅子塢大笑。「我記得你說過我很懶,本就不容易死的。」
韓亦軒說。「我還說過你就算死了,閻王爺都不要你。」
梅子塢疑惑,說。「你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
韓亦軒已經在他身邊坐下。「剛剛說的。」
他又瞄了一眼那位雅人,梅子塢已替他倒茶。
他問韓亦軒。「你怎麼會來這里?」
韓亦軒說。「本來不太清楚的,現在卻知道就是來找你的。」
「找我?怎麼會找到這里來?」梅子塢說。「你們找我有什麼事?」
韓亦軒直接說。「我想你解除逆輪回陣法對張小妤的影響。」
梅子塢看著宮舳問。「你還看得懂陣法?」
他又說。「可是。你卻看不出來我只會布陣和破陣,不會解除陣法產生的力量。」
韓亦軒幾乎要跳起來。「你又不會?」
梅子塢好像一點都不覺得丟臉,說。「我不會,他會。」
那位雅人放下手上的杯子。「是的。我會,並且我很樂意幫助你的朋友。」
韓亦軒似乎很替梅子塢懶惰的個性著急,說。「你自己做出來的麻煩事,你卻要別人幫你解決?」
梅子塢說。「我本就是懶人一個,這種麻煩事你怎麼可以麻煩我去做呢?」
韓亦軒說。「我只知道你身上的贅肉多得已經影響你走動,如果你再不多活動一下,只怕以後就沒有機會再走動了。」
那個雅人忽然說。「據我所知,他很多年前就已經是這個模樣了,所以你不必擔心他會走不動。」
他看著韓亦軒說。「還有我不是別人,他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的恩師和救命恩人。」
韓亦軒顯得有點吃驚。「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我簡直不敢相信他還舍得動起來去救人和教人。」
張小妤說。「也許,他就是替別人想得太多,卻忽略了自己,所以他身上的贅肉才長得這麼快。」
梅子塢哈哈一笑。又倒滿了桌上的茶杯。
那個雅人悠悠回憶著。「如果當年不是梅子塢及時出現救了我的性命,指點我陣法上的竅門,就不會有現在的我。」
他又看著韓亦軒,說。「其實,我也並不是幫梅子塢,我也是幫自己清還一些孽債。」
韓亦軒說。「也是因為孽債,你甘願將自己困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
那個雅人沒有說話。他慢慢的拿起茶杯,慢慢的一口一口品茶,然後便起身,走到一處寬闊的地方,雙手似乎只是隨便動了幾下,地上便迅速浮上一道淡藍色的光。
他告訴張小妤。只要走進那道光里面,就能解除逆輪回陣法產生的力量。
看著這個人,韓亦軒忽然說。「你的老朋友陣法上的造詣出神入化,我相信整個韓城都找不到幾個。」
梅子塢說。「可惜,他在別的方面卻弱得一塌糊涂。」
韓亦軒說。「看得出來。他本就是一個懂得生活樂趣的人,可偏偏因為他口中的孽債,逼迫他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梅子塢又不說話,只品茶,他好像已看出來韓亦軒的用意。
韓亦軒還在追問。「你為什麼要三番四次的裝死,他又是誰?」
梅子塢笑了笑。「本來以我和你的交情,你又幫了我的大忙,我應該告訴你的,可我卻不想你再招惹這趟渾水。」
「我的麻煩事本就不少,也不差這次。」韓亦軒品了一口茶。「可,我記得我一直好像並沒有幫到你什麼忙?」
梅子塢不禁一笑。「我的養子梅青宿雖然很討人喜歡,照顧好他還是一件辛苦事?」
韓亦軒臉色都變了。「那天晚上,你沒有帶走你的養子?」
梅子塢的臉色也變了,仿佛少了十斤八斤的肉。「我要是帶他走,又怎麼讓你相信我真的死了,再將我的死訊傳遞出去?」
兩人的臉色都變得很難看,他們都以為是對方帶著梅青宿,結果卻是如此的讓人意外。
「不如,讓我告訴你們,梅青宿到底去了哪里。」
一個人走了進來,一個又優雅又文弱的人,他的身邊還有一個看起來像小孩的男人和一個女人。
韓亦軒認得這個人就是上次出現在圖書館的無極,對無極說。「你好像總是躲在暗處偷听別人說話?」
無極說。「我只是不想出現得太突然,更不想加入不了你們有趣的談話。」
听見無極呼叫這個名字。像小孩的男人也看向宮舳,這一看,他忽然就變得像個木頭人,一動不動。
他又對宮舳微笑。「你好。宮舳,我們又見面了。」
宮舳只淡淡一笑,又看著韓亦軒,仿佛害怕什麼似的。
無極說。「其實,你的養子現在很安全,只不過你可能也要像你的老朋友軒轅古龍一樣,要背負上子女債。」
梅子塢好像已經猜到他的養子在哪里,他的臉上的肌肉都在抽動,又恨又無奈。
韓亦軒瞄了一眼那位雅人。「他就是軒轅古龍?」
無極說。「你去過圃星洞里面的陵墓,你應該猜得到他就是陣法大家軒轅無葬的後人。」
韓亦軒說。「我好像還應該猜到些什麼。」
他知道韓閣學院里有一個人就是復姓軒轅。
無極說。「你應該猜到。軒轅這個姓氏本就不多。」
韓亦軒說。「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無極說。「我還要告訴你,我們幾位都是崛起在十七樓上的神秘組織大奇跡的核心人物,而且有些人還想跟你玩命。」
韓亦軒看了看他身邊的兩位人物,說。「有些人,說的就是你們倆?」
那個像小孩的男人看了看他身邊的女人。說。「她怎麼想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找一個玩命的人,無極說你是。」
這句話剛說完,他便動了,韓亦軒只看到一道刀光,他剛才坐著的椅子便劈開了兩半。
「看來,今日還是免不了一戰。」韓亦軒看了一眼張小妤。才說。「你玩刀,所以才想找個玩命的?」
像小孩的男人說。「你說是我的刀快,還是你玩命的人快?」
「當然是你的刀快。」
這句話,才說完,韓亦軒已跑出了密室,回頭看。宮舳和她身邊的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逃出了密室,無極忍不住一笑。「有趣。」
他又問那個像小孩的男人。「這個玩命的男人是不是很有趣,值得你亮出飛刀?」
他也笑了,笑起來更像小孩,像小孩找到了那一刻最值得他回味的玩具。
他和那女人還沒有追出去。因為在同一剎那,有個人突然出現攔著他們的去路,又好像只是攔住氣質的女人。
很平凡普通的一個男人,他看著女人的深情,充滿著情意,又深又濃的情意,仿佛快要溢出來。
「終于找到你了,俞妃。」
她沒有說話,眼神迷離中帶著掙扎。
「原來她的名字叫俞妃,她好像不認得你了?」無極譏笑著說。
「俞妃,你真的不記得我嗎,我是方楷,月是日的影子的方楷。」他還是很激動,他走過去,去牽起她的手。
她躲開,也忽然狠起來,向方楷攻擊過去。
這一招並沒有要了他的性命,卻也要了他的命。
他的心似在滴血,他還是沒有放棄,他看著她,仿佛看了很久,他臉上的微笑一直都在,卻顯得多麼的無力,多麼的痛心。「你好,我叫方楷,來自南韓城的月光村。」
最深的愛是重新開始,塵世間所有的情話也不及這一句自我介紹來得真摯動人。
俞妃沒有動,她的眼楮里的熱淚已在涌動,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熱淚已滑過了臉龐。
像小孩的男人已追了出去,然後,俞妃也跑了出去,方楷並沒有再攔著她,而是跟在她的身後,遠遠的跟在她身後,他並不著急要她立刻想起他,只要他能陪伴在她身邊,足已。
無極又感慨說。「又一對苦命鴛鴦。」
軒轅古龍已坐了回去,梅子塢又替他倒了一杯茶,只過了一會,他臉上的恨和無奈竟然已消失不見,好像還在笑,軒轅古龍好像也看出來梅子塢笑什麼,他自己也笑了。
無極就問。「你們笑什麼?」
梅子塢說「我們只是在笑一個倒霉的老人,差點又被一個年輕人捉弄了。」
他又說。「其實,我的養子梅青宿根本就不在他手上。」
無極還在微笑。「也許吧。」
梅子塢說。「我卻想知道他為什麼要你將大奇跡的事情告訴韓亦軒,他的目的是什麼?」
「本來我沒有必要告訴你的,就當我對剛才的捉弄而敬老。」無極看向窗外仿佛很遙遠的日光,慢慢的說。「因為他要韓亦軒從現在開始,就準備好做一個他真正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