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錦這一聲哀嚎引起其他秀女的注意,所有的人眼光都看過來,自是注意到秀錦脖子上那被撓得一道道的痕跡,紅彤彤,密集交錯,看得人一陣雞皮疙瘩起來。
尤姑姑見此,心里一跳,大步走過來。
秀女們讓開一條道,尤姑姑快步走到秀錦跟前。
秀錦此時淚啪嗒啪嗒地落了地,視野里的人影變得模糊不清,以至于尤姑姑何時過來秀錦都不曉得,直到一雙手攙住她的胳膊。
身子癢得受不住,秀錦幾乎扭成一條麻繩,手仍撓著身子,剛撓過是舒服了,緊接著一陣刺人的疼痛就貼著肌膚,如浪潮般一疊又一疊地涌上來。
秀錦哭得眼淚花花,拽著尤姑姑的袖子抽抽搭搭地道︰「姑姑……秀錦不知道怎麼回事……渾身好癢啊……姑姑,秀錦是不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病,就要死了啊……」
尤姑姑臉色頓變,瞪了秀錦一眼,罵道︰「死什麼死,晦氣!這不還沒給你治麼,你就知道是不治之病了?看你這模樣,約莫是對什麼過敏了。本姑姑先給你請人過來看看,茹梅,你來扶著蘭秀女,把人送回房。之後去請個太醫過來給蘭秀女瞧瞧,到底什麼情況回頭告訴本姑姑。」
茹梅算是給尤姑姑打下手的,听從尤姑姑吩咐,將秀錦給攙回房。
秀錦汗流浹背,一副虛弱無力地模樣癱在床上。
沒會兒,茹梅便將太醫請過來。
秀錦癢得不行,手不夠撓,便不停蹭被子。
太醫一進來就見秀錦抱著被子使勁蹭,老臉一紅,輕輕咳嗽兩聲。
茹梅心里「哎喲」一聲,隨後趕忙小跑著躥上去,把床被從秀錦的手里給使勁抽出來,一把扶著秀錦起來,隨後沖身後走過來的太醫尷尬地笑了聲道︰「蘭秀女在止癢呢。」
太醫姓林,在宮里就醫十年之上,一眼瞧見秀錦脖子上的紅痕,心中大概有數。
上前坐到秀錦身邊,林太醫面容嚴肅地問道︰「蘭秀女,你想一想……你是不是在身上涂了什麼?」
秀錦听到太醫的問話,意識模模糊糊地回想,努力想了半天,腦子里一道光倏爾躥過,秀錦記起來……她剛才干洗完後用了大姐姐給她帶來的香膏,可是……那是大姐姐托人專門帶給自己用的,怎麼會有問題呢?
秀錦猶豫一陣,還是說了出來︰「剛剛……涂了點那種香噴噴的膏藥……」
「東西在哪兒?」林太醫問。
秀錦伸手指了指抽屜,茹梅便彎腰把抽屜拿開,拿出她的包囊,翻了半晌找到一紅漆小盒,隨後舉起來給秀錦看,問她︰「是不是這個?」
秀錦點點頭,茹梅就把紅漆盒子遞給林太醫。
林太醫接過盒子,打開來一看,就聞到一股奇特的香氣撲面而來,林太醫嗅了嗅,就覺著鼻子癢癢的,他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秀錦停止撓癢的手,睜大眼看著林太醫。
林太醫訕笑一聲,一下合上盒子,面上表情調整好,恢復嚴謹,道︰「這膏藥若涂抹于表面,天氣干燥的話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一旦發熱,這膏藥就會滲入皮膚,會導致皮膚的敏感度上升數倍,很容易就令人致癢。以後蘭秀女不可繼續用這香膏了……」說到這,林太醫皺起眉頭,嘀咕了一句,「怎麼會有人不先試一試就隨便拿給別人用呢……哎……」
秀錦怔怔地,似听不懂林太醫的話,她直著眼,瞧著被放在床頭邊的紅漆小盒子,那是大姐姐送的……
不該有問題的。
秀錦神思出游,林太醫已對茹梅說道︰「回頭本官開一副藥方,你讓蘭秀女一日一服,服藥惡毒時辰最好是在飯後,連續三日後便能痊愈。還有蘭秀女的皮質格外敏感,不僅是這香膏不能用,別的胭脂粉末最好都要小心著用。」
茹梅頷首,見人迷迷瞪瞪的模樣,便代她送林太醫出門。
一直到林太醫走了,秀錦都罔若未聞。
她心里一直在念著,這香膏不該有問題的……
茹梅見蘭秀錦一副傻愣愣的模樣,瞧著她細白秀氣的小臉,心中一陣不忍。
秀錦確實在秀女之中算不得出彩的一個,甚至是不打眼,放到角落里去的。但她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質,一種真正純淨的,天然的,讓人覺得同她說話,非常舒心的氣質。
她的樣貌並非最佳,但那大眼黑瞳,又圓又兩,像兩顆貓眼寶石。
身量不高,身材也嬌小,卻有一股清純少女含苞待放的味道。
她哭起來,嬌泣泣,一下接著一下噎著,听得人心里都酸。
茹梅是生過孩子的,奈何窮,養不起孩子,早早夭折,後來入了宮,在尤姑姑手下做了許多天,老實肯干,心眼少,故而受尤姑姑重用,這次管教秀女的事也讓她參與進來。
尤姑姑還與她提醒知會過,這次表現好了,屆時就把她給調到清閑些的位置上去,但該的俸銀賞賜仍不會少。
茹梅心中是感激尤姑姑的,因此為尤姑姑辦事,茹梅相當盡心盡力。
這位蘭秀女,尤姑姑與她說,要待她好些,茹梅便以為秀錦是位深藏的大人物,然秀錦這性子,卻讓茹梅感到分外疑惑。
只不過尤姑姑既然吩咐下來,茹梅不敢不牢記心中。
茹梅溫聲軟語,好不溫柔地勸秀錦︰「小主子,忍忍吧,待會兒待林太醫把藥送來,服下去就會好些了。」
茹梅以為秀錦是疼得傻了,不想秀錦現下被別的事給吸引過去,竟連癢都忘了。
直到茹梅的聲音,把秀錦重新喚回神。
身子上的刺麻疼癢又一陣接著一陣,激著她的腦子,秀錦淚眼盈盈地望著茹梅,問道︰「茹谷谷……」
茹梅笑了下,糾正秀錦的稱呼︰「你不該叫我姑姑,該叫嬤嬤才是。姑姑是沒成婚的,似尤姑姑那般。」
秀錦見茹梅親近和善,又听她說自己成過婚,是嬤嬤,便不由記起待她極好的蓉嬤嬤,兩下對比之下,秀錦就越發覺得茹嬤嬤和蓉嬤嬤的相似處,神態溫軟,啞著嗓子小聲道︰「茹嬤嬤……」
「恩,太醫適才說了,過會就把藥送過來,你一日一服,飯後服用,連續三日便能徹底止癢。還有呢,你現在不可繼續再撓下去了,你看你這般漂亮的肌膚上,都是一道道紅印子,屆時癢止住了,身上去留了這些可怕的痕跡。久久不褪的話,那宮里來了人,可就看不上你了。」茹梅誠心實意地同秀錦講。
茹梅平素不會說太多,她本身便是少言寡語之人,然今日遇上這蘭秀錦,茹梅莫名想要同她多說幾句。
這樣的人,本是不適合入宮的
秀錦听罷,本抓在手臂上的爪子一頓,旋即身子蜷縮成一團,模糊地應道︰「知、知道了……」
她忍著。
什麼傷,什麼痛,她都能忍住的。
秀錦默默地對自己說道,手緊緊抓著胳膊,身子縮成球團,顫淋淋地抖動。額際上汗漬細密成流,順著額頭,臉頰,耳根,一些滲入衣服里,一些滴落床被,一些沾濕全身衣裳,黏糊糊的緊緊站著皮膚,癢得秀錦半暈半眩。
眼楮里冒著星星。
茹梅讓她好生休息的話秀錦都听不甚清,她想到許多事兒……這才入宮兩日,秀錦就覺著這人生過去漫長半生。
她冷不丁又記起來,有個沁涼若冰泉般的男聲。
過兩日……
這種情況……是不是蓉嬤嬤所謂的,因禍得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