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錦為這些不速之客感到煩惱,而尤姑姑則極為鎮定地告訴她︰「貴妃娘娘不用煩心,往後里來奉承您的人還多著呢,您就當擺出主子的樣子來,當她們都是客人,虛禮一番,互稱姐妹即,等人走了也就不用刻意放在心上。」
尤姑姑的意思就是讓秀錦做個樣子,不用將這些人的話當真,但秀錦本身是個很認真的人,就算心中知曉這些來尋她的人是因為看中她如今的貴妃身份,秀錦內心中還是會去渴望一份真正的姐妹之情。
她自己的想法是想和葉妗蘭交好,然而之前葉妗蘭對自己的態度極為冷漠,秀錦心中生怯,即便而今成了貴妃,能到底還是覺得這貴妃的封號來得太突然,仍讓秀錦有一種恍若夢中的虛假感,生怕一覺醒來這夢就會破碎,讓她冒牌貨的身份曝光于大庭廣眾之下,說來在這金碧輝煌,瓊樓玉宇的奢華皇宮之內,秀錦依舊有一種她與這格格不入的自卑與怯懦感。以至于咸魚翻身後,總還能聞到身上那股咸魚的腥味。
而正是秀錦這骨子里揮之不去的自卑感讓她連拒絕人都不能干脆果斷,因此對于尤姑姑的建議,秀錦顯得非常猶豫︰「這樣……真的好嗎?說不準這其中會有些人是真心的……」
听到秀錦說出這樣天真的話來,尤姑姑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明明剛一入宮就被人欺負辱罵的人就是她自己,按理說她更該體會極深才是,沒想到仍還相信後宮之內有真情的鬼話……不過都是利益驅使,哪里來的真情?
尤姑姑嘆息一聲,面目十分嚴肅冷靜,她鄭重其事地同秀錦講道︰「還記得姑姑曾同貴妃娘娘所說過的那些話嗎?您但凡想一想覃貴嬪等人,您便知道這大多要來和您做姐妹的是什麼模樣了。就是之前嘲笑諷刺過您的那些人,而今看您得了寵,都得舌忝著臉來恭賀慶祝還捎上大禮過來,您覺著……其他人會甘于其後嗎?這會兒您正是頂尖風頭上的人,咱甭管皇上對您的寵愛能持續多久,這一刻皇上是寵您的,那您就是這後宮內的寶貝!是最能在皇上枕邊吹耳旁風的人,是個人和您說話,都要掂量著說話,這不……萬一您要使個心眼在皇上耳邊說些那人的壞話,指不定就有人要遭殃了!所以說,貴妃娘娘萬萬不能把那些阿諛奉承的話給當真……同這些人,您即便是擺出高高在上的模樣,她們也不敢對您怎麼樣……您就做個面子,剩下的……還有姑姑在呢。」
這一番話秀錦就抓住了最後一句作為重點,對呀,她就是啥都不會,這不還有尤姑姑嗎?尤姑姑如今是她專屬的管教姑姑,她只消都听尤姑姑的,一準沒錯。但尤姑姑說得做個面子……秀錦搔了搔後腦勺,略顯羞赧,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紅色,她遲疑半晌,猶豫地說道︰「那這面子功夫要怎麼做呢……」
就知道這些表面功夫她是不會使的,尤姑姑早已料到,便把早準備好的話詳詳細細的都和秀錦講了,並現場同秀錦演繹一番,舉出幾個場景讓秀錦親自上陣,直到尤姑姑覺得滿意為止,這次的短暫禮儀訓練就算結束了。
「娘娘,那奴婢就先請外頭等著的幾位請進來了。」
秀錦頗感緊張地點點頭,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尤姑姑道︰「都叫進來吧。」
來者是二位同秀錦不熟的,一個是麗婉儀,另一個是張德儀,對于麗婉儀和張德儀秀錦沒什麼印象,不過仔細回憶一下,她們在初選之前的培訓期間並未曾來譏諷嘲笑過她,或許就是那一撥不惹事的秀女吧……再看她們今日來的衣裝打扮,都偏素淡,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的壓迫感,這倒是讓秀錦心底里長長松了一口氣。
她還記得昨天來的那些,其中不乏說話伶俐,亦或是自來熟的過度熱情,委實令秀錦難以消化。
「這是妹妹贈與姐姐的賀禮。」麗婉儀先開口,她的樣貌要比張德儀好些,肌膚賽雪,一雙細眉色澤黑濃,似含劍氣,但當麗婉儀微笑的時候,這逼人的劍氣就好轉許多,一點點劃開在她的雙眉間,兩片弧形姣好的唇瓣宛若彎月,嘴角微翹,讓人心中下意識地就生出一絲好感來。
而身旁的張德儀的五官不比麗婉儀精致,然勝在個子高挑,體形曼妙婀娜,一對雪峰傲人欲出,讓秀錦乍一看,都在心中驚呼,再一對比她自己的,真是慚愧……慚愧。
「這是妹妹的。」張德儀也開口道。
秀錦想著尤姑姑臨時給自己惡補的知識,先是揚起嘴唇擺出一個微笑的姿態,聲音輕輕柔柔地道︰「妹……妹妹……真是太客氣了。」
實戰和理論到底還是差了點,眼前的麗婉儀和張德儀明顯看著要比秀錦成熟,秀錦叫人妹妹的時候心中就跳出了七歲的蕊錦來,這讓秀錦在說妹妹兩個字的時候就有點沒法從容。畢竟同尤姑姑之間的相處秀錦是習慣了,但麗婉儀和張德儀她實在是生疏,因此多少是有點尷尬在的。
麗婉儀許是察覺出來秀錦的不自在,在她說完後便颯然一笑,她看著秀錦那僵硬的笑臉,緩緩道︰「看起來……姐姐是有些不習慣。」
听得麗婉儀所言,秀錦一愣,她……她怎知曉?還直接說了出來……
秀錦邊想邊拿眼看向麗婉儀,麗婉儀的眼神柔和親切,就仿佛秀錦是她的一名舊交般,這讓秀錦全身都放松很多,不再像剛回應時那麼的不自然,倒是張德儀,看到麗婉儀這樣主動的和蘭秀錦互動,心中頗不是滋味。
她不如麗婉儀細心,之前也並不了解這位新晉的走了天大好運的貴妃娘娘有哪兒好,她今日本是一人前來,不曾想半道上踫上麗婉儀,這才會變成兩人結伴而來,她和麗婉儀先前沒交際,之後就更沒聯系,故此這會兒看到麗婉儀和貴妃娘娘有展融洽的趨勢,張德儀就略感心塞了。
「姐姐心中的芥蒂妹妹明白,其實這也屬正常,畢竟不是家里面的親姐妹,對方脾性如何又不熟知,如何能立馬就交好?今兒妹妹過來就是和姐姐打個照面,拜會一下,若姐姐能記著妹妹,見了面不至于記不住妹妹,這便是值了。」麗婉儀說話的聲音真個是好听,聯及內容,很難不讓人對她產生好感。
不過秀錦想到之前的袁瑩瑩等人,還有尤姑姑再三提醒她的話,暫且先做個表面功夫,這人是好是壞,最好還是要經過尤姑姑的一番檢驗確定後,再進一步想想該怎麼去交好。
秀錦心中做好打算後心態就正常多了,她看著麗婉儀說道︰「妹妹真是善解人意,姐姐確確實實是有一些的不自在,但這並不妨礙姐姐在後宮之內結交一些良友。還有妹妹今日送的禮,姐姐很喜歡。」一轉頭,秀錦對張德儀說,「德儀妹妹的禮也很合姐姐的心意,你們倆都費心了。」
張德儀都以為自個要被忘到一邊角落里去了,沒想到貴妃還會記得自己的存在,張德儀臉上浮現出些微喜色,搶先麗婉儀一步笑道︰「哪兒的話,一份薄禮罷了,妹妹還怕太過寒磣惹姐姐生氣呢。既然姐姐說喜歡,那妹妹也就放心了。還有姐姐剛說的話妹妹私以為,姐姐不需要擔心這些……以姐姐的身份,而今皇後未定,沒人敢得罪姐姐,若姐姐想要結交良友,妹妹毛遂自薦——」張德儀的話還未說完,麗婉儀忽然就打岔進去,截斷了張德儀的滔滔不絕,「張德儀這樣激進急迫,是要把姐姐嚇著的。」
張德儀一愣。
麗婉儀停頓片刻,微笑著對張德儀繼續說道︰「看來張德儀還是多做一些功課……姐姐是生性內向之人,禁不起張德儀這般如狼似虎。」
麗婉儀眉目上挑,語氣聲調十分溫柔,就像說著家常話一般,但听在張德儀耳中就分外得不是滋味了,張德儀只感到心底里躥上一股無名之火,她好不容易插上話來,正要和貴妃娘娘稱姐妹呢,這麗婉儀倒好,不就比她高了一個封位,多了不起似的!
就好像,和貴妃娘娘足以平起平坐一般,真讓人瞧不順眼!
秀錦再傻也瞧得出麗婉儀和張德儀之間那劍拔弩張的氣氛,且麗婉儀後邊補充的那一句話,說實在,真是一下就戳中秀錦的內心去了,的確,張德儀剛剛略顯失態的表現確實讓秀吉有些不知所措,這感覺就像是趕鴨子上架,有種要逼著秀錦非得認下她這個「良友」似的不。
幸好,麗婉儀把戰力都給拉到自己身上,秀錦心中帶著小小的一點慶幸,但隨後張德儀和麗婉儀之間即將觸的戰爭讓秀錦意識到不制止面前兩人的話,恐怕屆時遭殃倒霉沒法解釋的人最終就將會變成是她。
因此秀錦心中稍作醞釀一番後連忙出聲道︰「兩位妹妹不要這樣,有什麼話以好好說……」
「本也沒什麼,妹妹說了不過就是來明瀾宮給姐姐送一份……適才說的話,姐姐莫要記掛于心。妹妹先告辭。」麗婉儀搶在張德儀開口前說,語調還是不改的溫柔,連面上表情都絲毫不為所動,和來時一模一樣。
秀錦愣愣地回了句︰「妹妹好走……」
麗婉儀身形一頓,側了側身,眼角余光在秀錦的臉上飛快閃過,嘴角帶起一絲幾不聞的微笑,遂視線一扭,落在張德儀氣憤不已卻還知曉隱藏的眼中,眸光里閃過一抹諷刺,人便轉身離開明瀾宮。而張德儀看麗婉儀離開了,一轉頭就想要說麗婉儀的不是。想著一定要在貴妃娘娘面前把自己的形象給樹立回來,但她一轉頭,秀錦身邊的尤姑姑就說道︰「時辰不早了,貴妃娘娘看起來也累了,張德儀有什麼話想要和貴妃娘娘傾訴的,還是擇個日子再來吧。」
尤姑姑說著便沖秀錦使眼色,秀錦立馬心領神會,因為這一招是剛才惡補內容里練的最多的,秀錦對于這種類似于逃跑的招式總是學得特別快,她連忙裝出一副疲憊的模樣,用手揉了揉額角,皺眉道︰「確實是有點……」
秀錦都這麼說了,張德儀再看尤姑姑一副請的樣子,心中即便有怒意,到底還是覺得是麗婉儀破壞了她的好事,自然就把這被人趕的窘迫氣惱統統都轉接給麗婉儀,遂,便起身憤怒離開明瀾宮。
等張德儀一離開,秀錦頓時將佯裝的面具全部都給撤了下來,所有的警備戒心一下從身上卸下。
她吐出一口長氣,道︰「幸好……」
幸好,這兩個人沒在她宮里吵起來,若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的好。
秀錦想罷,慢慢地轉過頭,就見尤姑姑望著張德儀離開的方向一臉凝神的深思,忍不住問道︰「姑姑,你是想到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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