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正迄今為止這輩子見到最多的錢,雖然她不知道倪陳和周密的爺爺為什麼都這麼有錢,但要知道這個數額可以在l市中心買三套上好樓層的三居室啊!至于可以吃多少巧克力或者雪糕之類的……那還是別算了。
她捏著存折合上、打開、再合上、再打開,反復了多次,仿佛這些錢澆灌了她的心田,竟然連眼楮都潤澤了起來。過了半天才想起討好的看著存折的主人,滿臉都是「你指東我絕不會打西」的狗腿表情。
沒人比周密更了解她的財迷心竅了。
周正從小到大就沒有停止過和他在零花錢的數額及掌管、分配問題上的糾纏。
周密一副了然的表情,「周正,你又想吃什麼?」
周正高興的大叫,「扇貝!大龍蝦!!帝王蟹!!!還有芒果、葡萄、水蜜桃!」
周密搖搖頭,「周正,除了還錢,其它的不能花。」
周正一听,趕緊委屈的把存折護在胸口,「周密你好摳門兒啊!你這麼多錢!都夠娶好幾個媳婦兒的了!我吃點東西都不行嘛?」
周密高深莫測的看著她,調侃道,「我娶媳婦兒不用花錢。」
周正哪管他什麼意思,更抱怨了,「!啊!你這麼本事,所以啊!那這錢你干嘛用!」
周密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額頭,聲音低緩的說道,「這個存折里的錢不能亂動,即使我們取出來一部分臨時還賬,以後我也會把這個錢再補上。你要知道這是誰給的錢?又是給誰的錢?從哪一方面講,我都沒權利、也沒必要動用,最後這些自有去處。」
周正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周密的那些不同一般的兒時記憶,越發覺得心里沉甸甸的,她慢慢把存折塞在周密手上,為剛才自己幼稚的要求而羞愧的低著頭扭著手指。
周密忍不住笑著用卷曲的存折挑起她的下巴說道,」周正,你就沒有個高級點的願望嗎?我可以在未來實現你的願望。」
周正別別扭扭的看著他,問了個俗到不能再俗的問題,「高級的?我想要月亮你也能給我呀?」
「這個要求我五歲的時候就做到了不是嗎?」周密反問。
周正一愣,才想起周密剛到家里來的時候倆人因豬尾巴事件引發的流血大戰後,周密為求和解,曾站在窗前親手給她做了個‘水月亮’。
此刻想起來,那個小小的月亮依舊那麼明晃晃的,在記憶中的小水滴里閃著光。♀
想到當年周密安靜溫柔的求和,周正心里有點暖洋洋的,只是嘴硬的反駁道,「那月亮也沒天天在我手里啊,看了一次就沒了。」
周密點點頭,微笑,「這個好解決,還有別的嗎?嗯,這樣,除去龍蝦、螃蟹這些無所謂的,周正,無論你想要什麼,記住——無論什麼,五年後的未來,我都可以給你,這個承諾行嗎?」
周正雖然不能暫時滿足口月復之欲,但想了想他的提議,覺得不錯,好好的伸出小指拉了拉勾,同時中肯的點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忽然又小聲嘀咕,「……那……憑什麼……龍蝦、螃蟹是無所謂的呀……」
重點到底在哪兒啊?吃貨!周密無奈的清了清嗓子,「無所謂是因為跟未來的願望比起來也太不值錢了?!得,這個不用等五年後,如果你升高三的時候成績在年級前十,別說帝王蟹,你就是吃一個暑假的滿漢全席我都能實現。」
周密心眼何其多,周正連滿漢全席也不知道具體有什麼,當然還是鮮美的帝王蟹誘惑來的實在。
周正眼楮一亮,這可比‘五年’來的真實,「真的嗎?一年以後啊……你也才高一啊,你拿什麼請我吃帝王蟹啊!?|」
周密咬著牙戳她腦門,「用不著你操心,凡是吃的事兒,我跟你反悔過麼?」
周正心髒妥妥的收起來,都不用‘模女乃’(莫奈)或‘央美’什麼的宏遠志向鞭策,就周密這句話,一切艱難困苦都是紙老虎啊!
雖然事後她也覺得不對勁兒——為什麼從小到大,她收到的父母給她的激勵政策一律都是「考好了給你買櫻桃」「數學及格給你買一盒巧克力」……諸如此類的?
現在好容易長大了,怎麼還像眼前被吊著根胡蘿卜似的呢?若干年後回頭看看,周密正在那舉著小皮鞭揮舞的起勁兒呢!
趙丹說的對,周正就是頭驢。
當然,還有一件讓周正啞口無言的事,那就是暑假末期過生日時候收到了周密送她的生日禮物——他自己制作的一個物理裝置。
左上邊有感光傳感器,一旦感知到沒有光線的時候就會打開右側漏斗里的微型水閥,順著細細的滴管落下一滴水到平台中間的透明凹槽里,凹槽的底端填充的滿滿的夜明粉,也是通過傳感器控制遮擋開關,等滴水後,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通過透光、反射、漫反射,凹槽里的飽滿水滴都像一顆小小的明月,亮閃閃的,溫暖的散發著柔黃的光線,最後也不知道他怎麼掐的時間,水滴總是在蒸發的時候適當補足。♀
周密給這個東西起了頗有藝術系的名字——月神……並且中間的金屬圈兒里瓖嵌著他自己的大頭照,強制性的擺在周正的書桌上不讓她挪動。
周正覺得「一歲一窟窿」的周密的臉配‘月神’的名字實在有辱斯文,無奈自己不會拆開換,只好把自己的照片頭像減下來貼在了小相片玻璃的外面。
後來鑒于打听到周培蘊暑假回京,周正就一直等到開學才由周密跟著一起取了錢。
周正沒想到還錢這事兒讓周培蘊翻了臉。
周培蘊听到周正主動找他正心情好,哪知道一出來,周正就拿著一沓錢扔他懷里,好像能燙了她的手似的!
周培蘊臉色一下就陰沉下來,他幾乎擰著聲音問,「周正!你這是什麼意思?」
周正當然實話實說,跟他非親非故不用欠他這麼多錢的人情。
周培蘊不說話,眼楮雖然眯著,但周圍所有圍觀的人都能感覺到從他目光中飛出來的刀子。
周正怕人多嘴雜,也不管他再問,趕緊跑了。
此後兩個月中,每當不小心在校園看到他,周正都要早早躲著走。以前也沒發現這麼容易見到彼此,不知為什麼從上學期以後就頻繁的發生‘意外相見’。周正只好甚少出教室,除了偶爾去方舟畫室畫畫兒,其它時間都在班級里老老實實學習。
新學年開始,周正終于上高二了,有兩大高興的事兒,一是雖然仍有理科的課程,但無非是為了會考,再說美術生高考連數學這樣的主課都只算參考分,其它的理化什麼的,根本不是威脅。
二是去年在方舟那看到的校服設計稿終于變成了成品,而且在開學之初就第一批試行方案定在高二年級。通體潔白的顏色,收口和立領的流行款式,將學生氣質提高了不止一個檔次!只在領子和袖臂的位置有特殊的顏色點綴,尤其是胳膊上那個湛藍色的斜三角,簡直是神來之筆。
周正喜歡的很,雖然不耐髒但誰不愛美啊?
發放校服第二天晚自習,她就歡天喜地的穿著去方舟的畫室了。
進門兒發現沒學生,剛要喊方老師,就看到她在屋里瘋狂的翻著東西,桌椅板凳都亂成一團,連書架、靜物櫃子都不放過,全都倒出來看。
周正趕緊跑過去一邊幫著翻一遍問,「方老師,您找什麼?」
過了一兩分鐘都沒听到回答,再仔細追著方舟低垂的臉才看到她眼淚已經滑下來很久了。
不知是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周正不敢再問,只好幫著她從櫃子里掏出所有東西讓她檢查。
找了一陣,她像是絕望了,停了手低沉的說,「……周正,別找了,找不到了。」
周正站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輕聲問丟的是什麼。
方舟目光有些停滯,無力的望著窗外,慢慢從兜里掏出一個盒子。
周正這才驚到,那是曾在方舟寢室里見到的那個特殊而華貴的手表的盒子。
是誰這麼缺德啊?怎麼能偷方老師的東西呢!而且還是那麼名貴的表,光上面那個鑽石都要好多錢吧!?她也不知道怎麼安慰方舟失落的心,本來是想稱贊她的校服設計的完美,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她靜靜的陪方舟站了好半天,方舟才反應過來,告訴她今天不能上課了,讓她趕緊回教學樓去吧。
周正看著方舟蒼白的臉十分憔悴,她突然感覺挺心疼。雖然方舟一直沒有和她過多交流過,但她就莫名喜歡方舟身上散發出來的光彩,那種特殊的,隱著傷痛的堅強,帶著面對未來的韌勁兒,像她明艷的容顏一樣有著經歷淬煉過的美。
她走之前,猶豫了半天,默默的牽了牽方舟的手,輕聲的說道,「方老師……也許……屬于你的東西會回來,我,我以前很小的時候有個小木雕像,後來玩丟了,沒想到過了將近十年居然又被送回來了,所以,您真的,不要太著急,您一個人在l市,如果急生病了,你爸媽該多著急啊?所以……你要好好的啊。」
周正的聲音那麼輕,方舟的手卻緊緊握了一下她的,眼淚洶涌翻落而下。
周正走出畫室的時候,戀戀不舍的回頭看了好幾次窗戶里的壓抑的燈光。心想這條路的光線真是不夠,一年了,還是沒人安個路燈,不由得更可憐在這旁邊居住的方舟。
邁了幾步又想起一件事,剛才勸方舟的時候還說自己的小木像找回來了,可後來明明是被周密那個混球兒給扔窗戶外面了?!不能自圓其說,什麼屬于你的東西會回來!?
她一邊自怨自艾著一邊想著後天再來看望方舟,想辦法發動學校的人幫她找找,實在不行也一定勸慰她想開點。
可她沒想到再也沒等到這個機會。
第三天傍晚,她意外的從班主任那知道,方舟——離職了。
周正驚愕不已,趕忙跑去方舟的宿舍,結果遠遠的就看到宿舍門敞開著。她心涼了一截,走近再一看更是心驚膽戰,門快散架了,好像是被人用力踹的,屋里地面上一片狼藉,有散碎的玻璃還有各種紙張和雜物,床上是方舟拋棄的凌亂的被褥,靠近床頭的位置是半個碎裂酒瓶,鋒利的邊緣沾著大量血跡,還有相當數量的血跡蔭染在床上,已經干了成了暗紫色。
周正嚇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方舟本來也沒什麼私人物品,現在看來只是少了一個破舊的行李箱。她發呆的時候,負責校園清理的員工進來打掃,直讓她趕緊出去。
周正只好又去畫室,畫室里同樣沒有人了。她走進方舟的辦公室,看她留在牆上的那些精彩的畫作,生怕待會被人清理,趕緊小心翼翼的踩著凳子全都摘下來,卷成卷,哽咽著回了教室。
方舟沒有留下任何信息就這麼走了,學校對外保密的很嚴實。後來隱隱听到高三的美術生謠傳她之所以離開是因為男女作風問題被學校開除,周正根本不信,可無力相幫,更加悲傷,為方舟的才華和人生感覺到惋惜。
她想到唯有周培蘊和方舟相識,琢磨了好久,想到高一入學第一天方舟對自己的出手相幫,覺得無論如何打听點消息,哪怕能寫信讓她致謝也好,別太沒了良心,只好硬著頭皮去找他。
沒想到周培蘊並沒理會,只是讓一個同學代為傳話讓她下了晚自習在籃球場等。
周正听完就看見對方笑眯眯的,顯然是已經暗自揣測、自言好事了。還沒等周正下樓梯就听到那個男同學在教室門口對周培蘊笑著調侃,「周培蘊,你女朋友走了!」
沒听到周培蘊發脾氣,到听到他們的笑鬧,想來是關系好?但周正可氣的不輕,誰是你女朋友!這不是以訛傳訛嗎?
下了晚自習,周正帶著怒氣在籃球場等候,周培蘊果然守約踱著步子穩穩的走過來,打量了她兩秒,問道,「你找我什麼事兒?」
周正壓著火氣,「你知道方舟去哪兒了嗎?有聯系方式嗎?」
周培蘊臉色一變,「不該你問的別問,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用想了,管好你自己的事兒!」
周正忍不住了,氣惱的質問,「周培蘊!管好你自己才是!你朋友怎麼亂開玩笑!?誰是你女朋友了?」
周培蘊皺眉看著她,審視了半天,陰測測的回答道,「周正,即使想做我女朋友也得有資格,說實話,只會畫畫兒真不算什麼,你還差的遠,等你有什麼驚人業績再來跟我說這件事吧!」
他說完冷冷看了周正一眼,轉身就走了。
周正都要氣跳腳了!問他正經事不回答也就罷了,最後還要反咬一口,這人傲到何等地步?沒資格?是可忍,孰不可忍啊!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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