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子成說︰永結 第四七章 棋布錯峙

作者 ︰ 化外之國

面對突如其來的沖擊,周正的表情既像得了離魂癥又像野狗看牛肉,完全直勾勾的盯著周密,好像還沒考慮好反射弧該朝哪邊拐。

周密一直這麼氣定神閑的站著,頭擦的半干未干的,梢的卷曲卻更為明顯,烏黑水亮的質映襯著玉白的臉頰像寫意中蜿蜒滲透的潑墨技法,真是美的清透,美的傳神。

周正覺得血壓有點高,頭有點暈,這眼楮也不能動。兩人之間實在是離得太近了,他精健而勁瘦的上半身就豁然敞開在眼前,周正只好直直的盯著他胸口的兩粒茱萸萬萬不敢往下看一點點。

周密依然保持挺拔的體態紋絲不動,只抬起手臂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端輕輕捏著周正的下巴將其臉連同視線都扭向一旁,順著他骨節清晰的手指看去像捏著一個大番茄。

周正臉似滾燙岩漿,剛要奪路狂逃,又突然被周密拉住了胳膊。

只听他在身後極低聲的說了一句,「媽還沒睡,在客廳。」

周正嚇的趕緊轉身又鑽進了周密的臥室。

周密隨後也回了房間,順手鎖上門,看到周正已經扎在牆角處。

他在周正背後不遠處慢條斯理的只套了一條松軟的長褲,又拿著水杯喝了口水才不慌不忙的低聲問,「找我有事兒?」

這個問題不能回答,總不能說是因為回來的時候倆人異常親昵的行為讓她莫名其妙胡思亂想才過來確認自己是否正常吧?要說沒事豈不是更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只為一睹你月兌光麼」?

太丟臉了!太丟臉了!

算了,還是貼牆趴著吧。

她對著牆悶著頭不回答。

「怎麼不說話?」

她還是沒反應,周密也不追問,反倒沉著的坐在了書桌後面的椅子上看起了書。

過了好一陣,周正犯困,站的腿都直了才明白周密是不打算理她了,她委委屈屈的轉過身,醞釀了半天才小心問道,「我想回去睡覺。」

周密依然低頭看書,只是抬手指了指窗台,「去吧!」

周正癟著臉,「我出來的時候把門鎖了,我……我想從客廳進去,你從陽台過去給我開門行不行呀……」

周密翻了一頁,「不行。」

周正一愣,「為什麼?」

周密終于抬頭了,冷颼颼的看著她,聲音有點涼,「你都能翻窗戶過來了,怎麼就不能回去?」

周正明白了,周密生氣了。關于翻窗台的問題從很多年前就被周密明令通知過,只能允許他像燕子一樣翻過去,絕不允許周正像狗熊一樣爬過來。

當然,都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周正自知犯錯,但又解釋不了急著過來的原因,只好賭氣的走到窗前伸出腦袋看了看——五秒鐘不到又縮了回來,氣惱的低聲嘟囔,「什麼大不了!不給開拉倒!我不走了!」

說著就撲在周密的床上,甩掉了兩只拖鞋,使勁兒埋著頭拍打了兩下枕頭,好像不解氣,又撲騰、撲騰的踢了一會兒被子。

周密眼不見耳不聞,任憑周正胡鬧,他繼續老神在在的看書。

又過了半個小時,身後沒有了聲音,轉頭看去,周正臉朝里,蜷著身體像睡著似的窩在床內側,周密才放下手里的書,站起身來關掉了房間的燈,回到床上躺下。

整個單人床才不過一米二的寬度,周密又毫不避諱,幾乎完全不留縫隙的擠著她的後背。

看著周正偷偷躲著自己像壁虎一樣扒著牆壁的背影,周密不由得忍著輕笑低聲說道,「周正你轉過來。」

周正還是沒反應。

周密揚了揚眉毛,故意舊話再提,「你到底找我什麼事兒?」

周正不想听,氣惱道,「我要回去睡!」

周密說,「哦,剛才關燈的時候客廳還有電視聲,你願意回去就回去吧!」

周正又擔憂又淒苦,「……那怎麼辦啊!明天早上媽敲門叫我怎麼辦!」

周密搖搖頭,「嘖……那你為什麼不敢爬陽台回去?」

現在是放心大膽的嘲笑,剛才周正探身出窗台的時候不知道是誰的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

周正惱羞成怒,對著牆的踢了幾下,又怕踢疼了腳趾,動作十分小心。只是周密還不肯阻止也完全沒有出言哄勸的意思,周正頓時委屈的冒出一聲微弱的嗚咽。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這種聲音……哭什麼?!自己從小兒也不是愛哭鬼啊,怎麼越長大越成嬌氣包了呢?

仔細想想吧,最近真是哭了不少,就連上次周培蘊送畫的事兒也是最後以蠻橫無理的哭鬧收場。似乎只要周密開了冷腔黑了臉,自己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眼淚說來就來,說收就收,練的淚腺好本領,神經也完全不在調上。

越想越惆悵,周正暗暗錘了錘胸口,能最近都不會太正常了。

周密听到這聲嗚咽肯定是在心里「咯 」一下,明知她是假的也忍不下心,只得傾側過身體,曲著一只手臂支著額頭,聲音又變的異常溫柔哄道,「轉過來。」

周正悶著頭似哭非哭的冒出一句,「……嗚……不要!」

周密又笑,聲音更加輕慢,「膽兒大了啊你,敢翻陽台,還不敢轉過來麼?」

順坡下驢當然是好,也不能太明顯。

眼看她不情願的動了動肩膀,周密又下了一劑猛藥,「嗯,對了,我中午看到新河路上那個水果店有了進口提子,明天你睡醒了我帶你去買,以後就不用從北京帶了是不是?」

馴化最關鍵的環節,就是「吃」。

進口的提子取代了胡蘿卜,引的周正慢慢轉過來,她皺著委委屈屈的眉毛,使勁兒扯著哭喪的嘴角,像是拼命忍著即將漫出來的啜泣,艱難的冒出一句,「買二斤……」。

明晰的夜色映著她又呆又委屈的小臉兒,周密止不住的輕笑,目光中全是滿溢的溫柔。兩人之間……又太近了,勉強隔著一條縫隙實在別扭,周密的長臂一伸,將她收攬在胸前,連雙腿都被並在他閑適伸展的兩腿之間。

他的左手順勢按在她身後緊緊抱著,兩人幾乎又再次以親密無間的姿勢面面相對,到這個節骨眼上,周正竟也不覺得這姿勢比在小區外的時候更特異了些,只滿腦子都是剛才的委屈未盡,便得理不饒人的越頑劣的撕咬著被子無盡的嘟囔,「你不給我開門!……欺負人!不講理!……嚇唬我!……我還要爬窗台!討厭!……神經病!……床這麼小!……還我提子!」-

周密閉著眼楮「嗯」著,後來干脆只抱著不出聲,讓她鬧夠了幾乎沉睡的時候,他才在夜色中睜開清亮的眼楮,輕輕的在她唇上吻了吻,周正也循著無比安全而溫暖的懷抱,迷迷糊糊的更深切的貼緊——完全不管幾個小時前還在外尷尬著彼此之間的近身觸踫,仿佛只要躺下共眠,兩人如何的親昵都一如十幾年來的理所應當。

第二天早上還不到九點,周正突然驚醒,猛地坐起來一看——怎麼會回到自己屋里了呢!?昨晚明明不小心在周密房間睡著了!難道是做夢?感覺很真實啊!他還淨luo著上身呢……他的床好窄啊!

這……周正只好惆悵的亂揪頭,難道神經不正常了,連記憶也會模糊?

正想著,門被推開了,回頭一看,穿戴整齊的周密靠著她臥室的門口叫她吃早飯-

周正糊里糊涂的下床,走到周密身旁仰著頭緊張的問,「我怎麼回自己房間了呀?媽……媽沒看到什麼吧?!」-

周密面無表情,「你說呢?」-

周正恍然大悟狀,一拍手,「啊!你偷偷把我抱回來的呀!?」-

周密眯起眼,目露凶光,「抱?做夢呢吧你!」-

周正心里一哆嗦,咬著嘴唇,「……那不是拖進來的吧?哎……大清早的不累麼……你幾點起的?」-

周密不說話,周正看了看他的黑眼圈,自知罪孽深重,只好打岔說,「啊哈!就是做夢嘛!內什麼……周密,我還真夢到你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周密冷著臉,「夢到什麼。」-

果然,周正撫掌大笑,「哈哈,太逗了,我夢到睡覺的時候你身上藏著手電筒啊,一會兒戳我後腰一會兒頂我小月復……」憐周正一連串的笑聲在周密烏雲密布的臉色中戛然而止。

自作孽,不活。

周正的提子從二斤變成了二兩。

白天的周正又滿血復活,周密一夜沒睡好,看著周正絲毫不走心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不管怎樣,言出必行,提子總算是買了,只惜二兩只有十四顆。周正哪敢抱怨,一路狗腿的跟在周密身後,看他付了款,趕忙小心翼翼的捧著寒酸的一小串回了家。

一顆顆摘下來,洗了又洗,如同瑪瑙玉石似的金貴。

像貢品一樣的一小碟提子放在茶幾上,物以稀為貴,周正還指望著這點水果看三、五集電視劇呢,因此只能細細品嘗,動作文雅的很。慢悠悠的捏一顆,對準小孔輕輕嘟著嘴吸兩下提子汁,然後再一點點的剝開,把皮兒都撕成一條一條的,每一條提子皮兒都要含著回味。

最後才會捏著晶瑩剔透的果肉,半推半吮的放進嘴里。

周密一開始越看越想笑,過了沒一會兒就笑不出了。

他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周正一直嘟著的水盈盈的小嘴唇上,看它總是軟軟的與提子互相觸踫,看著看著心里就跟著癢了起來,若她嘴上再沾上了些許提子的汁液,亮晶晶的潤澤竟然看著比提子本身還要甜美誘人。

周密下意識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轉過身專注的看著周正的唇邊,手臂也無意識的放在她的身後,慢慢的,離著她越來越近,眼神中的深意也越明顯。

周正感覺有點危險,一轉臉竟然看到周密近到咫尺的臉,千鈞一之際不容多想——咕嚕咕嚕!周正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口氣往嘴里塞了七個提子。

周密被嚇了一跳,回過神再看周正,瞪著眼楮警惕的望著他,圓鼓鼓的兩腮就是一只嘴里塞滿堅果的花栗鼠!!

周正看到周密瞬間破滅的眼神稍稍安心,還好,保住了。一共十四顆,吃了一顆,又塞嘴里七個,還剩六個,就算平分,你也只能拿走仨!

周密艱難的看了看她——對于一個護食的吃貨,談什麼情愛都是扯淡,瞬間,剛才還洶洶的渴望一渣都不剩,「我不跟你搶,自己吃吧,回頭再給你買二兩。」

他終于站起身回臥室睡覺去了。

兩天假期瞬間就消失了,周正還沒有休息夠,再說能在家里天天鬧騰的周密頭疼也是破有成就感的事兒。

周一回校,大清早的,剛下了早自習,學校又是一片青春萌動、沸騰洋溢的大景觀。

周正問裴宇飛,「這是什麼情況!?都這麼激動的往外跑什麼?」

裴宇飛敲了敲她的腦袋,「快起來吧!你這個傻妞兒!周五不是通知了今天返校後周一例會嗎?」

「我知道周一例會啊,他們每次都磨蹭著呢!?」周正不解。

裴宇飛拎著她的衣袖就往外走,「今天還迎新啊!你這腦子到底記什麼!?周培蘊一走把你的魂兒也勾走了是不是?」

又提周培蘊干什麼!?他跟自己有什麼關系了?神經病!周正白了一眼兒的裴宇飛也跟著同桌往外走。

到教學樓前的大理石廣場上,各年級、班級的隊列已經縱向排開。周正慢慢悠悠的找到自己班級,剛要進去就被旁邊的一只手給扯走了。

周正歪歪扭扭的回頭一看,尤喜兒!

「哎哎哎!你把我拽到你們班干嘛!?」周正問。

尤喜兒瞪著她,「讓你周日去找我,你到哪去了!?」

周正這才想起來,趕緊反省,「哎呀!對不起,我跟周密去公園了,忘了。」

尤喜兒一愣,這倆人去公園……她滿腦子都自動腦補他們甜蜜情侶般的作態,頓時心里復雜的很,又想旁敲側擊的問出點什麼,于是干脆扯住她不放,「反正又沒人檢查!你站哪不行呀!?陪我說話!」

周正「哦」了一聲,悄悄站在尤喜兒旁邊,一邊听著開會內容,一邊私下里陪她小聲嘀咕著。

她們正說著普天超和她斗氣的事兒,周圍安靜的人群忽的人聲鼎沸起來。

倆人嚇了一跳,趕緊抬頭看。

只這一眼,尤喜兒又驚又喜,愕然出聲——「這不是周密嗎?!他是新生代表?」

周正也呆了,這事兒她完全不知道啊!周末這兩天,周密一個字兒也沒透露!這家伙,嘴也太嚴了吧!?

周圍的人都表現的興奮不已,女生基本全體傾倒,議論、感嘆、唏噓、低呼……一眾芳心全都拋灑在了主席台上。

一開始她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態,逐漸的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周正自然知道周密的優秀與惹人注目,也無數次從尤喜兒嘴里听到過周密是如何人氣高漲,只是從沒在場經歷過,並不覺得有什麼特殊,現在,不知怎麼的,她耳畔不停的傳來各種詞兒,譬如,「太好看啦」、「簡直絕倫」、「帥死人了」、「迷人啊」、「我喜歡他」、「愛死他了」諸如此類……听的周正……竟然煩亂異常。

她暗暗掐著手指甲,想不通。

明明都是夸周密的,應該替他高興才是,卻哪里來的這些擾人的煩意?

這個,想當年白娜娜追著周密的時候,她是還心疼的幫忙撿情書呢!但此時此刻為什麼再也找不到那樣的心情?

走神的空檔,周密已經開始言了,只是會場嘈雜,政務處的老師四處「鎮壓」,周密見此輕輕的笑了笑,曲起食指用關節觸了一下鼻尖——就連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都讓不少女生再次喧囂。

周正巴巴的望著周密,越望越深,眼里再也沒有其他人,只惜,周密面對央央幾千人的校園,根本捕捉不到她的身影,只好放平視線看向大眾的頭頂。

周正從沒有被周密忽視過,難掩落寞下意識的低喃,「他都看不見我。」

尤喜兒正興奮的起哄,無意中听到周正的低語,又像故意,又像無意的笑嘻嘻的對她說,「這麼多人……看得見你才怪!我們周密太風靡萬千了!以後要是有了女朋友,哈哈!更看不見你啦!」

「女朋友?」

周正反問。

「是啊,女朋友。」

不就是白娜娜那樣的女孩兒們嗎?她默默的想,很快的又被自己推翻。

「女朋友又怎麼了?」問的故作冷靜。

尤喜兒還嫌眼藥兒上的不夠,「女朋友啊,見天兒的跟周密在一起,一起玩一起,一起吃一起睡……嗯,對,一起睡。要是結了婚還要一起生活一輩子,那時候你早就該嫁人了,你說周密還能看得見你嗎?眼里都是別人啦!?唉~是誰這麼好命會嫁給周密呀?」

尤喜兒的表現難免有夸張之嫌,周正知道她習慣搞怪。

她的心里為什麼突然這樣的不舒服,像猛的被人塞了一根魚刺,扎的她上不來下不去……一起生活……女朋友也會像自己和周密這樣……這樣嗎?

還會有一個人竟然像自己一樣——每□□夕相處,他的一切都是屬于她的,以隨意翻看他的寶貝書,生氣了就跟他撒潑哭一場,他也會那麼溫柔的哄她,吃海鮮的時候會給她剝殼,當她想吃什麼周密就會買什麼,甚至她以理直氣壯的霸佔著他的床……甚至,甚至……她會每天都以安心的在他懷里睡著麼?

這種攀比模式,瞬間讓周正緊張而無助起來,雖然她還完全沒想到周密一直以來足夠多的好,但僅僅這些便足以讓她覺得地位不保了,如果真有這麼一個女朋友出現,那她的存在是以忽略的啊?

那周密……周密……也會是別人的……難道……難道不能永遠屬于……我麼?

周正的腦袋里忽然空無一物,全身心的陷在了一個虛構的情節中,反復思量——如果這個親密無間的人忽然有一天不屬于自己了,光想著,就覺得心里隱約跳痛,涼意徐徐。

作者有話要說︰八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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