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密回來的時間比預計的還要晚了三天。
老爺子召喚他回去原因有三,一是國慶節期間周老的應邀安排特別多,有軍政層面的工作關系,也有從屬單位的邀請函,還有一部分是周家接待的友人,包括周密的父親周京的一些舊部情誼。周密作為周家第三代唯一子孫肯定要早早接觸並適應環境,因此從十歲以後每年都會有兩次這樣特殊的承擔。
二是他有一段時間沒回京看望周老,老人嘛,自從周密小時候正式接他回去,就算曾有過關系處理不善導致幾次沖突,但孩子總是會長大的,慢慢的,這嫡子嫡孫的骨血之情就成了最重的份量,何況這麼給他長臉的孫子,焉有不想之理?
第三就是周老身體不好,國慶期間有些勞累病倒了,雖然問題不太大,但周密還是在病床前守護了三天。除去親祖父、祖母不必說,就連老首長周圍的所有人員,包括路海峰,都對周密的行為暗贊不已。
等周密回l市之前,周老特意提前準備了一套十分完備的軍內使用的精鋼制造的精密儀器套裝,包括數學、地理方面的全部工具,甚至還有航海的六分儀,並嚴格叮囑路海峰等人要堅守崗位,全方位照顧好周密在l市的生活和學習。
周老夫人也沒閑著,也給周密準備一份精致的禮物,讓他帶給周正。
自從和趙丹談了以後,周正士氣大作,經過分析把一切不合時宜和不能解釋的思想、行為都歸類為姐弟親情的誤會,自認已經相當明確的分清了她和周密之間的關系和立場,並等周密回來就和他友好的談談,免得她最近的慫包行為讓周密落了口實。
精神百倍的周正收拾好房間,把前一段時間因為心虛而藏起來的對方送給她的東西又都拿了出來,除了從小到大的送的玩偶、畫冊、房間裝飾,大部分都是沒吃完的零食,只是最後把周密親手做的「月神」擺好在桌面的時候,愣神看了半天,不知道為什麼又塞回了櫃子里。
除了這個,她覺得自己是那麼胸有成竹、心胸坦蕩的完全能應對周密回來時的場面。
周密中午回來的時候,周正正在臥室听歌,沒有注意客廳外的動靜。直到她的臥室門忽然被輕輕推開,周正猛的回頭與周密的目光相對的一瞬,她的心里「轟隆」一聲,十多天來辛苦籌建的一切像豆渣工程一樣,搖搖欲墜,幾欲崩塌。
隔著三四米看周密的臉她已經能听見自己的心跳在「咚咚」加速,她訥訥的靠床坐著,嘴里的零食不知道是該嚼還是該咽。
周密看著呆的周正,心里又氣又笑,又忍不住柔軟的問道,「你是真不想我麼,這幾天我給家打電話你怎麼從來都不接。」
是啊,座機上那麼明顯的010前綴,周正徒有自我安撫的余力,卻哪敢直面。
周密笑了,舉著手里的粉藍色的禮物盒問,「確定不想我?這是女乃女乃送你的禮物,北京最有名的幾個老字號的點心,特別定制的。要不要?
周正眼楮一亮,剛要歡欣的湊過去看看,忽然剎住,不禁暗暗惱道每次都被他的小恩小惠勾搭的沒原則,趕忙吞咽了一下,裝作無視搖頭晃腦道,「不-稀-罕-!你女乃女乃又不是我女乃女乃。」
周密高高的挑眉,「那我打開看看,反正我也不愛吃,不如挑幾個送人。」
「……你能送誰啊……」周正叨叨咕咕的問。
周密意有所指,「以是我同桌啊,再說有那麼幾個女生還是挺不錯的,都是一個參賽小組的,平時也相處的以,我不收東西不代表不能禮尚往來吧?」
有那麼幾個女生……一定有那個什麼課代表的女生吧……那嬌滴滴的聲音,簡直想起來就扎心,周正緊緊咬著嘴唇,說出去的話,覆水難收啊!再說人家送同學,與自己又有什麼關系?她……她是姐姐啊,管的太寬了些。
周密看她鐵青著臉扭著頭不說話,問道,「怎麼了,生氣了?你不是不吃嗎?你不要我還不能送人了?」
「是啊!我就是不吃!你愛送誰送誰!」說完她扯過枕巾使勁兒蒙著臉趴在床上賭氣。
床側輕動,周密坐在旁邊,笑著用手扳過她的身體,邊扯著她死死按在臉上的枕巾,邊輕笑,「蒙臉干嘛,小丫頭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周正一把扯過來喊道,「你才小丫頭!你才有見不得人的事兒!」
周密笑的厲害,干脆俯身過去靠著她輕聲說,「哎?你怎麼知道我有見不得人的事兒?」
周正一愣,掀開枕巾露出半張臉傻里傻氣的問,「那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本來就十天沒見到,這丫頭又不肯接電話,周密每天想著都覺得渾身難受,此時此刻看著她這小呆瓜的樣子簡直愛的瘋,他忽然欺身上去,蓋了大半個身體在周正身上,一只手撫過她的額頭和臉頰,幾乎是忍著強吻的沖動,在她耳邊柔柔的說,「每天想媳婦兒算不算?」
簡直太壞了……他說話的氣流掃過周正的脖頸,這麼「見不得人」的溫言軟語在她耳邊團團的堵著,徘徊不肯散去,周正的心又化了,她的臉再度沸騰的灼燙著,這場景哪里有半分姐弟形象?
那些反復在內心實驗很多遍的綱領在此都施展不開了,那些所謂勇氣啊、準備啊,全都消失不見,任憑周密的肆意親密,她既不想推開又沒有力氣推,她不肯承認卻又喜歡這種被擁著的寵愛和被動。足足愣了十幾秒,直到她眼神飄渺的看著周密的臉像很多夜晚出現的幻覺一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突然他那相似的漂亮的眉眼幻化成了白敏熹正直勾勾的盯著她,仿佛隨時會慘烈、絕望的斥責,「周正!你還有沒有廉恥!到底在干什麼!!你的腦袋整天都想些什麼!」
這些在她心底陰暗深處的不曾意識到的恐懼忽然驚悚到了每個毛孔,她用力的推了一把,大叫一聲,「你躲遠點!!」
周密也嚇了一跳,其實他並沒有動,只是笑看著周正呆,正想說什麼逗她的時候,就看周正突然作了起來。
他皺眉,坐起來問道,「怎麼了,誰惹你了。」
周正喘著氣,咬著嘴唇,既自責又尷尬,腦袋里還有未完的驚恐,她煩躁的說,「你以後別離我這麼近!好玩嗎?」
周密愣了幾秒,很快恢復笑容,站起來模了模她的頭哄道,「行了,你這丫頭又被誰得罪了?現在說吧,免得最後哭哭啼啼的找我報仇。」
听到這話,不知道為什麼周正的心里無比委屈,似乎眼淚都要冒出眼眶,她倔強的狠狠甩開周密撫在她頭頂上的手,泄似的喊道,「都說別離我這麼近了!男女大防,授受不親!親姐弟也不能總這樣啊!人會長大的,我是你姐姐,什麼小丫頭!」
好,真是……好的很,原以為她自己不敢進門也至少在門口趟條路吧,事實上,這麼久不僅沒往前邁一步,反倒更抽著身子往後縮了!
周密收起笑容,眯起了眼楮。
「除了這個還有嗎?」
周正一看這表情就知道周密已然不高興了,她下意識的慌了兩秒,很早之前準備的那些高談闊論早被周密的突然襲擊所打亂,機會只有一次,她拼命的想著,七拼八湊,「……還有……這是我的房間,你以後進來要敲門……我換衣服什麼的……」她越解釋越心虛,連自己都听不過去——也不知道這些年周密肆意跳窗進出也沒敲過窗啊,更何況大喇喇從小到大在被子里只穿著內衣和周密屢次耳鬢廝磨的到底是誰啊!?
周密慢慢呼了一口氣,盯了她半天,低聲問道,「周正,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你是怎麼想我的,你還有任何話要跟我說麼?任何。」
周正心里一凜,撥浪鼓似的搖頭,「沒有啊……沒有,要說什麼?」
周密溫柔的循循誘導,「周正,十年來,我每天和你在一起,這世界沒有人比我了解你,你確定是沒什麼要告訴我的嗎?」
這幾句話的功夫已經把周正的情緒逼到了角落,簡直退無退,她咬了咬嘴唇,趕忙接道,「有,是……有點事兒。」
「嗯,好,你說。」周密坐在她對面,靠著椅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樣。
周正顛三倒四的說著不著邊際的話,又是和周密從小生活的「深厚友誼」又是周密對她照顧有加,她卻對周密不夠負責,沒有姐姐謙讓的態度,其實是看待周密如同親弟弟一樣的,甚至還有彼此均已長大,男女有防,她行為過當的地方會盡力改等等……總之就是她極力想證明她們和普通家庭的姐弟一樣,自己沒有任何不正常——為此終于七拼八湊出一堆長篇大論。
在這二十分鐘里,周密一句話都沒有說,只始終溫溫的看著她。
看的周正一愣,「你听明白了麼……」
周密心有所悟的點點頭,莞爾一笑。
周正心虛的問,「那你笑什麼……」
周密抱起雙臂,搖搖頭,「沒笑什麼,你確定要說的就是這些?」
周正趕緊點頭稱是。
「真的確定?不後悔嗎?」
「確定!」後悔什麼?周正不解。
听到這,周密忽然頗為中肯的說,「好吧,我也覺得我們是這樣,就……這麼著吧!」說完,他站起來大步往門口走,出去的時候,回頭冷冷的問了一句,「這點心你還要嗎?」
這個節骨眼還能要點心吃嗎?周正抿抿嘴,「都說不要了。」
周密笑的有點陰,「行,那我拿走了。」
居然連讓都不讓——看來這番話真是起作用了,周正心想。
雖然說完這些,周正深深的感覺到違心,但事情果然慢慢變得不一樣了,自從這天以後,上學或放學周密不經常陪周正一起走了,兩人放學回家都是「各掃門前雪」,別說串門,周密進屋就不再出來,讓白敏熹以為這倆孩子又鬧什麼矛盾,模不著頭腦。
達到她曾預期的結果,周正心里並不好受,比如路上沒有了周密的保駕護航,她一個人再也沒有底氣橫沖直撞,和其他同學一起搭伴卻一路枯燥,十分不適應。每每走到新河路終點,其他人都會提前離去,只有她自己低頭數著腳步往回溜達。
她曾不甘心的在小區牆內偷偷等過兩次,卻看著周密和其他同學一路說笑著回來——原來路上沒有她也是完全以的。
再比如周密依然如常的在家吃飯或者做簡單家務,只是再不陪她打鬧,也不會再寵溺的給她買什麼吃的,玩兒的,更也不會像以前那麼親昵的逗她,哄她,周正也沒有理由再去周密的房間像以前那樣尋寶,也沒有幾乎任由她玩著周密的寶貝模型,甚至周正有時候真賤賤的希望周密來說句什麼嘲笑的話,哪怕讓自己生氣,至少也好過這樣的「相敬如賓」。
還有好多個晚上,似睡非睡的時候,幻覺到周密又跳窗進來,似乎從床腳慢慢爬過來,像個壞蛋似的靠在床頭對她痞笑,但她每每驚醒回頭,床邊仍是冷冷清清,深秋夜冷,窗簾拂動,像個人影兒似的,看的周正的眼里一陣陣的酸。
她的心里是那麼的悶,是又無法對任何人說,為此,她只好每晚都開著窗,怎樣也睡不著的時候,會從窗口遠遠的探出身子只為看看那個遠隔著客廳另一端的臥室是否還亮著燈,想他是睡著還是看書,或者剛洗完澡在房間里走動,真希望他也在窗口像她一樣,哪怕假裝看著的風景,對她轉過頭淺淺微笑也是好的啊!
顯然,越是排斥的越是期待,而越是期待的越不會實現。尤喜兒都疑惑的問周正,為什麼周密不再用她當傳遞員了?
周正苦不能言,最惡的是自己偶爾餓的厲害又忘記買早點的時候,眼看著周密捏著面包慢條斯理的從身旁走過卻連問都不問她一聲——這到真像吵了架並讓人恨得牙癢癢的親弟弟。
短短二十天的功夫,周密儼然像降到了零下似的,而他和周正的關系值也耗到了歷史最低。直到月底的某一天,無法忍受在煎熬下的周正做了投降。
起因是周密應老師的安排,組織去省會參賽的小組成員利用中午的課余時間探討一下參賽問題,其實主要是還是讓參賽經驗豐富的周密以輔導為主,對理科參賽選手進行幫助。
周正提前就知道周密中午不回家了,她已經很久沒和周密一起走了,看他中午不回去,也決定不回去,想在中午的時候去找個理由看看周密忙什麼。
于是當她拎著從大老遠買來的午餐,組織了一路語言小心翼翼來到631班級門口的時候,卻看到周密正在前排的位置,背對著黑板,倒坐著一把椅子又帥氣又頑皮的對著幾個同學笑談著什麼,而他正對面坐著,似乎被周密的風采感染的燦爛的臉若桃花的女孩兒就是上次催交作業的焦水心。
他們面前擺著周密上次從北京帶回來的糕點,周密拿起幾塊兒遞給同學,又挑了一塊兒百合酥放在焦水心眼前說,「你嘗嘗這個。」
焦水心剛要吃,一抬頭看到教室門外呆呆矗立的周正,想起周密曾拉著這個女生在走廊說過話,于是指了指門外。
這時,楊平安有點激動——這不是周密的媳婦麼?!
他剛要站起來說話,周密點頭示意道,「沒事,這是我姐,你們先討論,我待會出去就行。」
眾人嘩然,啊!周密還有姐,有的人想,哦!原來這真是周密的親戚,唯獨楊平安張口結舌有點兒糊涂。
他的話音一落,樓道里有扔掉重物的聲音,眾人仰頭再看,周正已經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字數超額,這就去參賽,下半段馬上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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