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謹行低聲念道︰「沈香徠,暗香徐來、沈家女兒來……似拙實巧,好名字……」
他在這里念著,對面的天徠卻突兀地插嘴道︰「我叫沈天徠,她是我姐,我們的名字都是大姨給取的!」
「大姨?」
駱謹行奇怪地看向香徠。
兩人的名字是誰給取的若天徠不說香徠還真不知道,見駱謹行投來疑惑的目光,解釋道︰「哦,他說的是我娘,他娘和我娘親如姐妹,我們的稱呼也是‘大姨’‘二姨’,沒有嫡母、庶母一說。」
駱謹行目光閃動了一下,似有所感道︰「兩房夫人能如此和氣真是難得!」
香徠沒看出他贊嘆後面的感傷,也問他道︰「對了,還說要賣你稻子呢,也不知道你姓什麼、叫什麼。」
駱謹行道︰「我姓駱,名謹行。」
香徠也重復著他的名字道︰「駱謹行、姓駱……」
她說著說著忽然眼楮一亮,道︰「咦,駱是國姓!」
駱謹行目光又閃了一下,微微低頭,道︰「是啊,僥幸佔了國姓,沾了不少光!」
他這話有雙重意思,便看人怎麼理解了,若知道人的會以為他是說僥幸在生王室,有資格繼承王位沾了天大的光,而听在沈香徠耳中卻覺得他是在說因為與王族同姓而得了便宜,于是便也一笑置之。
飯後又是香徠幫著娘收拾碗筷桌椅,二姨娘仍是躲在廚房不敢出來。
而徐麟和安廣吃完之後便再次回駱謹行身邊站著,弄得兩人說話也不再像之前那樣隨意,無聊之下幾人便只好臨窗看雨,希望能早點停,駱謹行能早點回去,而沈香徠也能早點結束這種不自在。
可是天不從人願,越是想雨停這雨還偏偏十個沒完。
香徠想起稻田的水口沒堵,這天上下,地上還往里灌,沒準田里積多深的水了,于是她又穿著簑衣去田里堵水口。
駱謹行看著那單薄的身影風里來雨里去,隱約的竟然有點心疼。
這樣的女子該養在深閨之中千般疼、萬般寵才是,怎麼卻要如此操勞奔波,連個能為她遮風擋雨的人都沒有!
偏偏她還是那麼明朗燦爛,沒有一點自憐與哀怨之意,便如同那山邊的白樺樹,無論嚴冬還是酷暑都堅韌地生長,且長得美麗,長得茂盛。
此時的駱謹行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清冷的心竟然為這個初見一天的鄉村少女而悸動、留戀。
雨一直下到申時也沒有要停的意思,安廣和徐麟都在暗暗著急,為了免于興師動眾和讓世子的行蹤保密,他們出來時沒有告訴隨行的官兵和王陵守軍,哪怕他們發現世子不見也不會過江來尋找,三人又不可能駕著來時的小船冒雨過江,若雨真的下一夜,難道他們還在這里過夜不成!
他們著急,香徠娘也犯愁,中午安廣的話她在廚房里听出清清楚楚,況且即便不為了安廣那句話,以她的性格也不會頓頓用野菜團子和小干魚招呼客人。
想來想去,她便把正在下蛋的老母雞抓了,可是自己蹲在房檐下比量了半天,還是不敢下刀,沒辦法辦好再次進屋去找女兒幫忙。
香徠堵完水口後回來換了衣服,正和駱謹行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不疼不癢的話,卻見娘在客堂門口向自己招手,她出來屋問道︰「娘,有什麼事兒啊?」
香徠娘有些難為情地說道︰「娘抓了只雞想招待客人,可是不敢殺。」
香徠輕笑道︰「嗯,我來吧。」
說著來到門外,提起被綁了雙腿的老雞,躲在滴水檐下把雞脖子的毛拔光了一段兒,然後手起刀落便割斷了雞的喉嚨。
屋內的駱謹行看到香徠出去和母親嘀嘀咕咕,覺得好像有事,便也信步走到門口,正好看到這一幕,看得他瞠目結舌。
香徠頭朝著房門殺雞,只顧著低頭控血,感覺有人站在門口看,以為是娘在等著,順嘴嘟嚷道︰「娘,這雞正下蛋呢,殺給他們吃可惜了,看趕明兒個我賣他稻子時不狠提價,把這雞錢、蛋錢、蛋孵**下蛋錢,全都要回來……」
可是她說著說著一抬頭,卻見駱謹行正站在面前,頓時傻了眼。
剛剛那話說給娘听只是個笑話,可是真給當事人听去卻是要多吝嗇有多吝嗇了。
就這樣她一手提著雞、一手提著刀,雞脖子上滴潎答答淌著血、刀上沾著根在風中顫動的雞毛,大張著嘴與駱謹行對視著。
駱謹行看著雨簾邊上那尷尬的女子,看來看去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你的雞死了吧,怎麼還不放下?」
香徠這才干笑了兩聲,慢慢把雞平放在地上,放下刀小心翼翼地跨了過來,道︰「進屋吧,雨水把衣服都濺濕了。」
兩人便又一起回到屋內。
香徠娘和二姨娘在廚房中燒開了水,出來把雞拎回去褪毛剖洗,然後炖在鍋里。
香徠臉皮足夠厚,只是尷尬了一小會兒便當做沒事了,晚飯時早已談笑自若。
只是下了一天的雨偏偏在晚飯時停了,炖得香噴噴的雞沒吃幾口,駱謹行便放下碗筷,招呼徐麟和安廣離開。
香徠不知道他們要回江對岸,以為也要向山外趕路,拘留道︰「天都這麼晚了,怎麼你們還要走,這陰著天連月亮都沒有,若是在山中遇到野獸怎麼辦?」
駱謹行沒法向她說明,只好道︰「沒事,我的侍衛本領高強,什麼野獸也傷不到我們。」
香徠往徐麟身上掃了掃,這家伙是從內往外地透著一股強悍勁,估計真是武俠小說里那種高手。
客人執意要走,這一家子女人加一個小屁孩子也不好過多挽留,香徠便和母親一起送三人向門外走去。
可是就在五人出了大門,還沒有說道別的話的時候,正在掃視著村口的侍衛徐麟卻臉色微變,警惕地拉住駱謹行,道︰「少爺,風頭不對!」
駱謹行和安廣也緊張起來,順著他的目光向村口看去。
香徠和香徠娘不知道這三人緊張什麼,奇怪地與他們一起看,可是卻什麼也沒看到。
駱謹行看村口幾眼,問徐麟道︰「你可看清了?」
徐麟道︰「看清了,我覺得我們暫時還是不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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