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徠娘也不想再瞞女兒,道︰「嗯,我沒睡,一直醒著。」
她這樣說便是承認所有的話她都听到了。
香徠再也忍不住,眼淚噴薄而出,邊哭邊道︰「娘,你沒事的,你會好的!」
香徠娘費力地抬起手給女兒擦眼淚,道︰「別說傻話了,大夫都說娘不行了……從前是娘騙你,現在你又來騙娘了。」
香徠伏在炕邊緊緊抱著娘,道︰「不是的,娘,你一定會好的,我還要帶你過好日子呢,我要你享福,要找一大群人伺候你、給你找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香徠娘吃力地笑了一下,道︰「傻丫頭,娘又不是小孩子,不用那樣哄著……娘該享的福都享過,只是、只是放心不下你,我的女兒還沒出嫁,還沒找到疼她的人……」
「娘,你什麼事都想著我,你怎麼不想想你自己,病了也不跟我說,你是想讓女兒內疚一輩子麼……」
她在這里說著,香徠娘的眼楮都瞟向牆角的衣箱,手向那邊指著,道︰「香兒,你去把鐲子找來……」
香徠愣了一下,忽然想起從前娘似乎拿地定只鐲子給自己看。
她連忙起身過去,在衣箱里一陣翻找,從箱底把那只鐲子找到,拿過來放在娘手里,道︰「在這兒呢!」
香徠娘拿著鐲子看了又看,干枯的眼里泛出些淚光,道︰「這是你爹給我的,當初他親手給我戴上,說要娶我進家門……卻不想……後來人沒了!」
香徠見娘越說情緒越激動,連忙道︰「娘,你別說了,爹的仇我一直沒忘,我前些天去松寧找陳長治使了銀子,他答應要幫我找出真凶給爹報仇!」
事到如今,她只能往好處說了,總不能讓娘到死都惦記著。
香徠娘听女兒這樣說把後半段話咽了回去,拉過香徠的手,道︰「來,戴上……」
香徠接過套在自己手腕上。
香徠娘一眼又一眼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似乎永遠也看不夠一樣,道︰「像娘當年一樣,這鐲子你要留著,以後傳給你的子孫後代,說什麼也不能賣……」
「嗯,不賣、一定不賣!」
娘倆個正說著話,房門又一次被打開,二姨娘帶著天徠和另外一個小姑娘走了進來。
二姨娘還不知道家里發生了什麼事,看著香徠娘躺在炕上,香徠哭得淚人一樣抱著她,愣怔地問道︰「姐這是咱的啦?」
香徠只顧掉眼淚不說話,香徠娘吃力地抬了抬頭,道︰「妹子回來了!」
二姨娘正要再問,桂芳人廚房里探出頭來朝她使眼色,二姨娘便走過去奇怪道︰「這是咋了?」
桂芳悄聲道︰「二嬸不行了,曹先生和松寧的韓先生都說沒幾天了。」
二姨娘頓時傻在那里,喃喃道︰「咋會?我走的時候姐還好好的,咋說不行就不行了?!」
桂芳低聲道︰「韓大夫說肝上長了瘤子,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二嬸自己早知道,只忍著沒當人說……」
二姨娘一听就受不了了,哇地一聲哭出來,幾步跑回屋里,和香徠一起抱著香徠娘道︰「姐啊,你咋這樣了!都是我不好啊,讓你受這種罪……」
天徠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被娘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懵了,和那個小姑娘一起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
听到他們回來,徐澈從小屋中出來,把天徠拉進去,悄悄把真相告訴了他。
天徠剛跟娘一起給外婆辦了喪事,不想回家來又听說大姨不行了,他從小在大姨身邊長大,把香徠娘當做親娘一樣,听完之後也哭著跑了過來,和他娘一起哭成一片。
二姨娘帶來的小姑娘是她的娘家佷女,名叫李慧玲,二姨娘帶到沈家來住過幾次,桂芳看了幾眼便認出來,見她還在門口站著便把她帶進屋里讓她自己找地方呆著。
香徠娘看天徠娘倆個圍著自己哭得傷心,輕輕拍了拍二姨娘的肩膀,道︰「妹子別哭,姐沒事,人……誰都有這一天,姐要謝謝你,照顧我這麼多年,沒有你和萬祿,我和香徠、活不到今天……」
香徠只顧得傷心,沒反應過來娘說的都是些什麼,正在那里擦眼淚,娘又拉她的手,道︰「香兒,娘走了之後,你要好好孝敬你二姨,把她當娘一樣!天徠、天徠永遠都是你親弟!」
香徠緊握著她的手,道︰「娘,我知道,我知道!您不說我也會照顧她們的!」
這時桂芳終于把那顆罌粟果熬成了汁,只在一個銅碗底上有粘稠的一小片。
她小心地端來,道︰「香徠,你看是這樣麼?是不是太少了?」
香徠雖不知道這東西確切的用量該是多少,但是效力這麼霸道的東西,這些肯定不能全吃了,于是道︰「不少不少,來一小點就夠。」
說著從桂芳手里接過小匙,在碗底上挑起一點,道︰「娘啊,吃藥了。」
香徠娘道︰「不吃了,沒用的。」
香徠道︰「幫你止痛的。」
香徠娘不再說話,這折磨人的病在她身上兩年了,有多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二姨娘扶起香徠娘,香徠小心地把藥放進娘嘴里,然後又給她喝喝了兩口水。
藥下肚不一會兒,香徠娘的精神明顯好多了,說話也比剛才有力氣,竟然與二姨娘說起她年幼時候的事兒,那時候家境好,家中人也疼她,過得那樣無憂無慮。
每一個即將死去的人都會緬懷從前,可是這些事情听在香徠耳中卻如同一柄柄利劍一樣戳著她的心,娘年幼時的幸福與後來的困頓相比有多麼殘酷!是否從那之後她再沒幸福過?
她實在忍不住,放開娘跑到外面,躲在山牆處一下一下狠狠拍著牆面,痛恨自己怎麼那麼沒用,沒能早點幫娘治病,沒能早點來,讓這個可憐的女人多享一點福。
若是自己早出現,哪怕讓娘少听吳招娣和大伯母的一點咒罵,是不是她也不會患上這種病?
她正在這里發泄心頭的壓抑與悲慟,一個人影靜靜地出現在牆角,站在那里默默地看著她。
香徠發泄了很久之後才發現這個人的存在,轉眼看到一時間怔在那里。
這人正是駱謹行。他在屋內听到屋外聲音不對,讓徐澈出來看,知道是香徠心情不好在此發泄,特意拖著重傷的身體出來看她。
香徠看著駱謹行,駱謹行也靜靜地看著她,一手扶著牆虛弱地說道︰「人活著,總有許多事情是你無法控制的,這些時候,除去接受沒有任何辦法!」
香徠把拍得麻痛的手從牆壁上移開,道︰「我知道,我只是恨自己為什麼沒對她更好一點,為什麼要讓她受那麼多苦!」
駱謹行挪動腳步走到她面前,輕輕握住她被牆壁擦傷的手,道︰「對她來說,你才是她的一切,若是你過得好,她無論怎樣都是好的,你若不好,她坐擁金山也是痛苦的……」
香徠心中想道︰是啊,真是這樣的呢,若不然她明明經常痛到要死,可是看到自己做出些成績來笑得那麼欣慰,拖著重病的身體為自己操持家務,還不都是想讓自己好。
兩世為人的香徠上一世父母身體健康,到死的那一刻都是無憂無慮,從沒去想過這些,這一世又為改變窮困的生活而忙碌,從沒去仔細體會,直到此時駱謹行說出來,她才深切地了解,原來兒女幸福才是父母們最大的心願。
駱謹行見她不說話,握著她的手繼續說道︰「我娘去世的時候我只有十歲,她死前告訴我,一定要好好活著,她在那邊會一直看著我,所以我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會努力讓自己過得好,哪怕被人下了毒,數次垂死,我也做我最喜歡的事,讓自己過得開心,我要努力擊敗我的對手,讓我娘在另一個世界為我驕傲。」
香徠驚訝地抬頭看著他,道︰「你被人下了毒?」
駱謹行道︰「是啊,她們害死我娘又想害死我,我娘死後不久就開始向我下藥,幸好我舅舅幫我找到韓先生……哦,我說的韓先生是給你娘診病的韓先生的父親,他的醫術更加高明,其實我每次過來,都是來找他治病的。」
香徠這才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駱謹行的時候,他確實一臉病容,還經常咳嗽,不過之後似乎越來越好了。
想到這里問道︰「那你這次也是去找老韓先生治病?」
駱謹行道︰「是的,我被人下的毒極其頑固,老韓先生這些年不看診就是一直在研究我的病情,前些天韓先生托人告訴我,他父親病危想見我最後一面,我才趕來,他死前給我開了最後一張方子,說照那方子吃下去,我的身體就沒什麼大礙了。」
「哦。」听說他沒事,香徠替他揪著的心也放下來一些,道︰「可是那些人為什麼抓你?」
駱謹行目光微垂,稍稍遲疑了一下,道︰「那……不過是個誤會,我回去之後便沒事了,不會因此連累到你。」
香徠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替你擔心。」
駱謹行道︰「我知道,謝謝你昨天冒險救我,不然我或許真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香徠道︰「不要這樣說,既然只是個誤會,原本也沒什麼大事,我不過是順道把你帶過來而已。」
駱謹行蒼白著臉勉強笑了一下,道︰「是啊,不是什麼大事。」
香徠見他撐著受傷的身體在這里寬慰自己很是過意,把他扶進屋去交給徐澈照顧,自己又去陪著娘了。
和駱謹行聊完之後香徠忽然看開了很多,自己再如何悲傷自責都是無用的,所做的只能是多陪著娘,讓她最後的日子舒心些。
之後的幾天她寸步不離地守在娘身邊,听她說她小時候的事情,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听到她說到外公、外婆,可是卻獨獨沒有說起她和爹相處的事情。
但這只是前兩天,到後兩天,娘已經根本說不出話了。
香徠每每看到她神情痛苦,便熬了罌粟果汁給她喝,喝過之後香徠娘的兩眼便直盯盯地看著窗戶傳來的光亮,似乎在那里能看到些什麼。
到了最後一天,香徠娘突然又能說話了,兩眼還是直直地盯著窗外,嘴里含糊地念著一個人的名字,香徠努力分辨著,似乎是叫得「靜安」兩個字。
隱約的還听娘叨念︰「靜安,你怎麼還不來接我……」
香徠不知道她所謂的「靜安」是何人,是她和爹之間的不為人知的昵稱,還是她某個重要的親人。
她所能做的,只是無力地抓著娘的手,抱著著她。
二姨娘和天徠也都守在旁邊掉眼淚。
听說香徠娘不行了,村里大半人都來了,院中已經在做棺槨,張氏幫忙張羅買孝布,剪紙錢之類的。
一些伸不上手的人都在屋內和香徠一起守著。
香徠娘在女兒懷里混亂地叨念了一會兒之後更加清醒,眼楮逐漸有了光芒,慢慢地看到女兒臉上,定定地看著她問道︰「香兒啊,你可是我的香兒?」
香徠忍著淚水點頭道︰「是,我是香兒,娘。」
香徠娘用力地看了又看,道︰「這兩年娘都不認識你了,好像我從前的香兒沒有了……你、你是嗎?」
香徠心里又是一痛,她還以為香徠娘已經在不經意間認可了女兒的改變,卻不想她一直在懷疑著。這個柔弱的母親有太多的事在心里裝著。自己的病、女兒的改變,別人的譏諷謾罵,一切一切,都那樣默默地忍著,直到最後一刻,才把心底最深的疑問問出來。
此時此情,香徠又能如何說呢?不要說根本不能也不能對她說實話,哪怕她已經清清楚楚地知道一切,香徠也想告訴她一聲,自己真的認可她這個娘,就像自己前世的娘一樣。
她淚眼朦朧地注視著娘枯槁的臉頰,道︰「娘,我是你的香兒,一直都是,不管怎麼變,都是你的女兒……」
或許是她的話由心而發真情實意,也或許是香徠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她再次激動起來,吃力地向起抬手想模香徠的臉,嘴里喃喃道︰「香兒,真是香兒,娘好怕!娘沒了你爹,好怕再沒有你……」
香徠抓住她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腮邊,道︰「不會的,娘,我是你的女兒,一輩子都不會變!」
香徠那樣定定的看著女兒,臉上再次浮現出欣慰的笑容,可是嘴里卻在呢喃道︰「你爹、不來接我……」
香徠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無助地抱著她
香徠娘的目光再次移向窗口的亮處,聲音低弱近乎抽息︰「他、他是怪我……沒給他、報、報仇……」
這句話說完,她再也沒有吸進一絲氣息,被香徠握著的手也失去了最後一點支撐,雙眼還是那樣睜著,似乎還在盼著某個人來。
香徠知道娘是真的走了,可她依舊那樣握著娘的手,當她還在听一樣,聲音低微卻堅定道︰「娘,你放心,爹的仇我一定會給報的!」
說完把她的手慢慢放下,手掌輕輕抹過娘的雙眼,幫她把眼楮閉上,然後再次把那枯瘦的身子緊緊抱在懷里,淚水決堤般涌下,滴滴答答落在娘的身上。
守在近前的二姨娘見到這一幕,放聲哭了起來,邊哭道︰「姐,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咱們才過點好日子,香徠還沒成家,天來還沒長大,你怎麼都不等了……」
天徠也知道大姨走了,站在地上抹眼楮哭著叫道︰「大姨、大姨……」
其他人看著也跟著抹起了眼淚,雖然在這些人的觀念里病死算是正常死亡,但畢竟香徠娘年紀不大,平常待人又極和氣,即使有人在背後風言風語,卻不過是妒忌她從前的美貌,實際上真算起來,香徠娘沒有一點招人討厭的地方。
這幾天駱謹行的傷已經好多了,徐麟一直沒有找來,他也沒打算這就離開,一直在默默地關注著香徠。
他經歷過喪母之痛,更能理解現在香徠的心情,他想在這里陪著她,哪怕那個女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對她的心意,自己能在這個時候多看她幾眼心里也安慰一些。
香徠娘去世之時駱謹行听到眾人的哭聲再次走了出來,靜靜地站在人群後向屋內看著。
香徠還在那里抱著娘的遺體,沒有像其二姨娘那樣哭得歇斯底里,只是坐在那里低沉地抽泣。
可越是這樣卻越讓駱謹行心疼,一個柔弱的女子,失去親人那種鑽心刺骨的痛該要如何承受。
他無比想過去安慰她、幫助她,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走上前去。
娘的喪事香徠沒怎麼操持,有張氏、桂芳、順子、秀芬忙活著,大小事情都已經幫她安排妥貼,有用付銀子的地方徐澈也都解決了,根本不用來打擾她。
出殯時香徠沒去,按照風俗女人不能送葬,一切應該由子女走的過程全都由天徠替她頂著。
及到靈棚中的棺槨被抬上牛車運走,香徠的心突然空了一大截,仿佛生生被割下去一半兒,她跟在車後面向前走,卻被村里的女人拉了回來。
香徠心痛到無法站立,幾乎跌坐在地上,可是正在無力之時卻被一個人緊緊抱在懷里。
她不知道是誰,也沒看清是誰,心痛促使她只顧得抱著那人痛哭,把這個在她最傷心的時候給她溫暖和力量的人當成依靠。
直到很久之後,香徠感覺到周圍不正常的安靜才抬起頭來,看到的卻是駱謹行俊秀又蒼白的臉,而這幾日一直圍在她身邊的其他人卻一個也不見了。
被悲傷淹沒的她這才清醒了一些,從駱謹行的懷里出來,低頭道︰「對不起,謹行少爺,我失態了。」
駱謹行肋下的傷口被香徠抱得隱隱作痛,額頭上滲出薄薄的細汗卻強忍著,道︰「沒什麼失態不失態,親人故去,不傷心才奇怪……」
香徠擦干眼淚,看到駱謹行肩頭的衣服被自己濕大片,尷尬道︰「對不起,你的衣服被弄髒了我,回去換下來,我給你洗洗吧。」
駱謹行轉頭看了看,道︰「沒事,反正這衣服是‘沈澈’的,那家伙力氣有的是,讓他自己洗去吧。」
他的衣服在濟安堂月兌給潛伏在這里的暗線,讓那人假扮自己引走追兵,所以一直來到香徠家穿的都是中衣,到這里後只能穿徐澈的衣服。
香徠看著氣質斯文的他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實在不搭,歉疚道︰「我這里條件簡陋,委屈謹行少爺了。」
駱謹行抿了抿嘴,看著香徠因為悲傷而少了幾分血色的俏臉道︰「能在危難之時得到你的幫助已經是幸事,穿件粗布衣服又算什麼委屈,只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這麼生分,我實在不想听你稱我‘少爺’。」
這樣的要求駱謹行早就已經提過,只是香徠覺得對于一個男子,只稱呼對方的名字似乎太過親昵一些。
駱謹行見她還在遲疑,道︰「謹行只是我的表字,朋友之間稱呼表字並不過份,你不必如此顧慮。」
香徠心道原來如此,若你早說我又何必苦惱這麼久,于是道︰「好吧,謹行。」
駱謹行這才覺得舒服了些,抬頭看著出殯隊伍離去的方向,道︰「若你想送,又何必在乎世俗的禮法,去送便是,你這樣的女子,勝過尋常男兒千百倍,難道認可差在這身份上麼?」
香徠站在那里看著前方道︰「這世間沒有什麼能讓我認可低頭的,只是有些事要多想一想而已,娘畢竟是沈家的人,我不意,又怎麼知道二姨不在意,天徠長大了不在意,為了他們,我不去也罷,相信娘在天有靈會知道的……」
出殯的第二天,徐麟便找到沈家來了,此時的徐麟身上也是傷痕累累,只不過都是皮外傷,沒有駱謹行那麼嚴重。
駱謹行問他話沒有背著香徠,得知那夜徐澈和韓先生去了茂升雜貨行不久徐麟便回到濟安堂尋找駱謹行,听說香徠等人要帶駱謹行出城,他又趕到南城故意現身配合,第二天打听到香徠等人已經安全出城,他便從城西的缺口硬沖出去,把捉拿他們的人引向南方,月兌身之後又繞路回來尋找,一番周旋下來已經幾天過去。
其實當著香徠的面徐澈也沒完全說出自己的想法,當他知道駱謹行和弟弟在一起後心里的一塊石頭便落了地,沒想到當初駱謹行把弟弟派到香徠身邊,倒給他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若非如此,以當時的情況,徐麟也不敢保證能讓駱謹行平安離開松寧城。
他來之後駱謹行又在香徠家養了幾天傷,直到行動無礙才張羅離開。
香徠仍舊不放心他過松寧城,讓徐澈跟著一起去,確認他平安出城再回來。
三人走在去往松寧的路上,徐麟恨恨地說道︰「三王子這次實在太過份了,竟然動用官府的力量來捉我們!」
駱謹行道︰「只要能打擊到對手,一切武器都可以利用,動用官府的力量又如何,我們不還是有苦難言,誰讓我表面上的行程是去了舅舅那里呢,說我在這里被他追殺誰也不會相信。」
徐澈道︰「哼,不過他們也沒得了便宜,他的貼身侍衛被我殺死在松寧城南了,那可是王爺親自為他挑的,他的侍衛不在他身邊守著,卻死到松寧來,看他怎麼向王爺解釋。」
駱謹行道︰「他們母子謊話連篇,再怎麼也應付過去。」
徐澈想想也是,心里越發不甘,後悔沒能多殺對方幾個人。
駱謹行看著沿路景物又想起自己馬車中逃亡時的心情,隨之便想起香徠來,說道︰「對了,你我躲到沿江村老三不知道吧,若是因此連累到香徠可就麻煩了。」
徐麟道︰「不會的,我在松寧鬧完之後是向南方走的,他們必定以為我們急著回王都,想不到咱們回到沿江村來,只是經過這次,恐怕濟安堂要受連累了。」
駱謹行道︰「那我們便把韓先生一家帶走吧,以後干脆讓他呆在我府里好了。」
說到這里徐澈不解地插言道︰「世子為什麼不把沈香徠一起帶走呢,反正她也是你的人了,何必放在這里提心吊膽?」
徐澈這話出口,徐麟的腦袋嗡了一聲,心道︰「完了完了!這死小子嘴沒把門的,這下算是把自己給賣了!」
一邊想著他一邊拼命向徐澈使眼色,試圖讓他把話收回,只可惜徐澈看著駱謹行,根本沒留意他。
駱謹行听到徐澈的話當時就是一怔,轉頭道︰「什麼我的人?她怎麼可能是我的人?」
徐澈聞言也是一愣,怔愕道︰「啊?世子不是酒後……那啥,和沈姑娘早就……」
他說到這里,徐澈實在忍不住了,叫道︰「徐澈,你胡說什麼!」
徐澈的話被他打斷,呆呆看看駱謹行又看看自己哥,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了。
駱謹行轉眼看向徐麟,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這家伙向徐澈胡說了什麼,他面色不善地瞪了徐麟一眼,道︰「去,你前面先走,我有話要和徐澈說。」
徐麟暗自叫苦,這下可完了,他可不相信以自己弟弟的直心眼能守住什麼秘密。
可眼下明顯世子已經猜到,自己想打馬虎眼過去是不可能,無奈他只能欲哭無淚地打馬向前,等著被自己的親弟弟揭發「惡行」。
駱謹行見徐麟走遠,回過頭來又問徐澈道︰「你剛剛在說什麼?」
經過一陣子的思考,徐澈認為駱謹行肯定是不準自己哥把這事說出來,想也是,堂堂北遼世子,做出這麼傷風敗俗的事實在丟人,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于是連忙擺手道︰「沒,我就是胡說八道,村里那些長舌婦的話听多了,亂猜的而已。」
駱謹行剛剛一看兄弟倆的表情就知道不是這麼回事,慢慢打馬向前,和氣地說道︰「沒事,現在你和你哥一樣,都是我的心月復,知道什麼就說出來無妨,我的事情不需要瞞著你們。」
徐澈和駱謹行接觸得少,對這位世子的月復黑沒有體會,真以為是他說得這樣,于是傻笑了下,道︰「嘿嘿,其實也沒啥,以世子的身份想要哪個女子還不是隨便選,何況沈香徠確是長得挺漂亮,而且還是酒後……」
駱謹行一邊一邊溫和地點頭,道︰「嗯,那什麼時間你也知道了?」
「不就是前年麼,沈香徠真是走運,要不是會種點稻子,再怎麼也得不到世子臨幸……」
「唔,你是從你哥那里知道的?」
「是啊,世子身邊,我也只和我哥熟。」
駱謹行證實了先前的猜測,肚子里的暗氣就別提了,可卻還是滿臉溫和笑容轉過頭來,朝徐澈道︰「行了,既然你都知道我也就不再瞞你,只是以後對香徠要多多上心,別讓她受了旁人的欺負。」
徐澈笑嘻嘻道︰「世子你放心,我幫你看得好好的,有誰敢打她的主意,我立刻扭下那人的腦袋。」
駱謹行繃著臉一本正經地點頭道︰「好,不過你也別做得太過,讓香徠發現你知道我們的關系就不好了,她肯定會埋怨我!」
徐澈道︰「我知道,姑娘家面子矮,我會小心的。」
「嗯,有你在她身邊我就放心了。」
駱謹行說完打馬向前飛奔而去,徐澈傻乎乎地被蒙在鼓里,也催馬向前追去。
三人順利進入松寧城,先來到濟安堂醫館,告訴韓先生一家打點行裝即刻去世子府,然後沒再多等出了南城門。
出城後駱謹行把徐澈打發回去,只他和徐麟兩人快馬趕回王都。
回王都不只一天,一路上徐麟提心吊膽,可駱謹行卻像沒事人一樣,徐麟頭兩天擔心,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動靜,以為弟弟真聰明了一回,幫自己把話圓回來了,漸漸的便也放心下來。
直到回到世子府,一番休息已畢。
恢復過來體力的駱謹行坐在書房里朝安廣吩咐道︰「去把府里最烈的酒給我弄來二斤。」
他平常雖然也喝酒,卻從來不喝這麼烈的,安廣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吩咐,只以為他有別的用處,便叫小太監快速去找來。
在世子府里,徐麟不必寸步不離地守著,所以此時他並不在場。
駱謹行要完酒後又讓人去把徐麟叫來。
徐麟仍舊懵懂不知,進門之後問道︰「世子找屬下有何吩咐?」
駱謹行坐在那里,臉上不見一點怒色,一指身旁案上放著的兩個小酒壇,道︰「過來,把它喝了。」
徐麟先是一怔,之後腦袋嗡了一聲,見到酒壺他反應過來了,這肯定是世子和自己「秋後算賬」來了!
可是沒辦法,人家是世子,自己又有錯在先,無論那壺里是酒還是毒藥也都得喝呀!
沒辦法他只能硬著頭皮走過去,捧起一個小酒壇打開蓋子,湊到鼻子下一聞就知道是少有的烈酒,想著自己還算有點酒量,這兩壇子酒喝下去再怎麼也不至于醉死,若是這樣就讓世子解氣,自己已經撿了天大的便宜了。
于是他一咬牙,把酒壇湊到嘴邊咕咚咚大口喝了下去,不一會便喝干了一斤。
駱謹行坐在旁邊看著,拍手贊道︰「徐侍衛真是好酒量!來,還有這壇。」
一口氣干了一斤烈酒,徐澈的嘴里、喉嚨里火燒一樣*辣的,見駱謹行催促,他只能又模起第二壇,開了蓋子又是一通狂飲。
直到他把第二壇酒也喝干,臉紅脖子粗地放下酒壇,駱謹行終于露出些笑意,盯著他已經開始微醺的眼楮問道︰「知道我為什麼讓你喝酒吧?」
徐麟站在那里,用力眨了眨眼楮,努力讓自己保持著不發晃,低聲道︰「知道。」
駱謹行哼了一聲,笑得有點冷,又朝安廣和兩個小太監吩咐道︰「去,把徐侍衛架到床上去,給我扒光!身上一個布絲也不能留!」
安廣和小太監們徹底石化,之前駱謹行莫名其妙讓徐麟喝酒也就罷了,現在竟然要扔到床上去扒光!這、這是咋了?莫非世子竟然好男色?!
他們在胡思亂想,徐麟更是傻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駱謹行竟然會下這麼一條命令,哪怕現在再把他拖出去打五十大板他也認了,可是扒光算是怎麼回事?
駱謹行見太監們發愣,抻著臉哼了一聲,安廣連忙帶著兩個小太監上前,架著徐麟就往書房的配間里走。
徐麟雖然喝得迷迷糊糊,卻不敢太過反抗,只能連聲叫道︰「世子、世子,您這是要做什麼……」
駱謹行坐在那里得意地竊笑,自語道︰「我要做什麼?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徐麟喝的酒性太烈,待到被安廣三人按到床上剝衣服的時候意識已經不太清醒,縱是想反抗也沒力氣了,只是嘴里含糊地嘟嚷道︰「世、世子,小人、小人錯了……」
安廣不知道他空間怎麼得罪駱謹行了,不過知道駱謹行對徐麟一直格外器重,再怎麼也不會要他命就是了,至于別的……自己一個做奴才的,管那麼多干嘛!再說,就是想管,一個是世子,一個是武功高強的侍衛,還是自己能管得了的?
他一邊想著有的沒有一邊和兩個小太監出到書房中向駱謹行稟報,道︰「回世子,徐侍衛的衣服已經月兌盡,可還有別的吩咐?」
駱謹行︰「有,當然有,你去把府里的侍婢叫到一起,問她們有誰願意嫁給徐麟,然後也剝干洗淨扔徐麟床上……」
安廣一臉訝異,道︰「世子您這是?」
駱謹行又把臉繃起來,道︰「照做就是了,不要多嘴!」
安廣這才知道駱謹行為什麼要把徐麟剝光,不由偷偷竊笑,應了聲︰「是,老奴這就去辦。」然後聲轉身出去,一邊走想想還一邊捂嘴樂。
徐麟是世子身邊的紅人,長相又不差,暗地里喜歡他的侍女不只一個,安廣這一問,還真有大方敢承認的直接站出來。
這是一個名叫珊兒的侍女,平日里負責打掃書房,時常能夠見到徐麟,估計也早就喜歡上了。
安廣見這個珊兒長相端正,神情清朗,單從外貌上看,倒也不算委屈了徐麟,便按照駱謹行的吩咐讓她梳洗一番,然後讓兩個嬤嬤把她送到徐麟的床上。
此時的駱謹行早已經離開書房,去了花廳喝茶。
安廣做完之後過來向他稟報道︰「世子,人挑好了,已經給徐侍衛送過去了。」
駱謹行也忍不住樂,點頭道︰「嗯,做得好。」
安廣看著他的臉色小意地問道︰「那個、世子為什麼要這麼戲弄徐侍衛?」
駱謹行瞄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道︰「去去去,沒你的事兒,再去給我盯著去,別讓徐麟跑了!」
安廣只好住嘴,再次回到書房外守著。
徐麟喝了二斤烈酒,早已經醉得人事不醒,根本不知道光溜溜的身子已經被一個黃花閨女看到,只是偶爾哼哼幾聲,翻過來吐上一場。
珊兒起初不好意思上前,但是徐麟這樣又不能不照顧著,只好用被子把徐麟蓋上在一旁守著。
直到第二天中午徐澈才清醒過來,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還有旁邊坐著的珊,簡直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紅著臉把珊兒打發出去,胡亂套上衣服往自己的住處跑。
珊兒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怎麼回事,跟在他後面叫喊著,叫得徐麟更加羞臊,做了虧心事一樣跑得更快。
輪換著看動靜的安廣和兩個小太監見到這幕笑得前仰後合,安廣又一溜煙地跑去告訴駱謹行。
駱謹行听了也忍不住捧月復。
安廣問道︰「世子,徐侍衛什麼事也沒做成,這珊兒要怎麼處置?」
駱謹行笑著說道︰「還能怎麼處置,再怎麼徐侍衛光著身子跟人家呆了一夜,珊兒只能是他的人了,告訴徐侍衛,讓他自己看著辦,他無論是收小妾還是做仕女都由著他。」
「是。」
安廣退下去又來到徐麟處只見徐麟還在整理衣服。
珊兒要幫忙被徐麟躲出去老遠,只能手足無措地在旁邊站著。
安廣咂嘴揶揄道︰「嘖嘖,徐侍衛真是格外受倚重,世子連終身大事都替你操辦著。」
徐麟被他說得臉紅,旁邊的珊兒更加臉色,頭埋得低低的不好意思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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