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澈巴不得讓郁子曦離香徠遠點,把鐲子接在手中又問道︰「那他在天香名下的股份呢?」
香徠怔了一下,心想︰是啊,不只他當初送給自己的那個雜貨行,對付許宗德的時候他幫自己忙活了大半年,還有高麗使館之事,前前後後這麼多,哪是送還幾件東西外加一句話就能說得清的。
琢磨了一下又改了主意,道︰「那便暫時算了,改日我自己去和他說。」
說完再次向前,也沒再收回交給徐澈的鐲子。
兩人加到凝芳園的時候天色已暗,屋子里所有能生火的都方全都燒著,楊夢婉又打發伙計出去買了炭回來,勉強把房內燒出一絲熱氣來了。
進來後徐澈把那鐲子簪子交給收工回來的慧玲保管便退了出去。
香徠問楊夢婉道︰「娘,我走了之後朱氏沒再為難你吧?」
楊夢婉道︰「她都氣得說不出話來了,還能找我什麼麻煩,而且凝芳園這地方,她不敢多呆,屋子都敢進就走了。」
香徠听她話里有話,道︰「她為什麼不敢進來,當年姑母不是自盡身亡的麼,她怕的什麼?」
楊夢婉冷笑道︰「哼,自盡,自盡也總要有個原因吧,如果那原因與朱氏有關,你說她還怕不怕?」
香徠心暗暗下沉,心道看來楊夢婉必是知道些內幕,估計當年父親和姑姑的事這朱氏也有參與其中,哼哼,看來自己找楊夢婉還真是找對了,沒準能從她口中問清來龍去脈。
再說朱氏那邊,听到僕婦傳回來的話後她又是好生憋氣,沒想到連修竟然任香徠拆房也不管,即便是圖著那點財產,也沒有這麼寵著的道理。
見她如此氣憤,惟恐天下不亂的五姨娘陰陽怪氣道︰「唉,看老爺的意思,估計即便那連香徠把整個連府都拆了也不會阻止的,以後這連府就是她們娘倆的天下了,咱們以後都要小心點兒,不要惹到她們,搞不好再被老爺把咱們趕出府去。」
朱氏沒好氣斜她一眼,強壓著火氣道︰「倒也未必是老爺寵著她,要怪也只能怪我氣糊涂了,竟然讓人直接去前府告訴老爺,想必是當時有那丫頭的客人在場,老爺不好說別的,再怎麼回到連家來,也不能讓她像在外面那樣無法無天,總該要好好學學規矩!」
三姨娘也道︰「是啊,馬上都要十九歲的人了,到現在連個婆家都沒有,想也知道有多麼不成樣子,若不好好教一下,嫁出去丟的也是連府的人。」
眾在人這里議論的時候,剛好連修回來了,進門見幾個妻妾都在,問道︰「你們都在啊,晚宴可準備好了麼,香徠第一天回來,總該讓她認認家里的人。」
幾個妾室紛紛站起,朱氏也起身相迎,道︰「我早就吩咐廚房準備了,只等那幾房人都到齊能開宴。」
當著幾個妻妾,連修不好說她,只道︰「天都這會兒了,想必人都回來了,你讓人去叫吧,這便開宴。」
朱氏連忙打發人去,分別到連恪、連普、連昭和香徠母女去請人。
連昭一家子來得最快,他過午回府不久就听說香徠鬧騰出的事來,想著晚上湊在一起必定有好戲看,所以早早便來了。
只是他到了沒多久,派去找香徠母親的人便回來,向朱氏和連修回稟道︰「新姨娘和小姐已經讓從外面送了飯菜回來,現在正在吃著,新小姐說認人不急于一時,等到除夕家宴也不遲,今天又冷又累,就不過來了。」
眾人听完神情都怪怪的,沒想到這剛進府的丫頭還擺上架子了。
連修的神情也十分難看,臉沉了又沉道︰「不來就算了,都各回各家,除夕的時候再說!」
原本興致勃勃的眾人只好紛綠散去。
一肚子怨氣的連香錦走到門口正好踫上被叫過來的連恭良夫妻。
連恭良見人都出來,問道︰「香錦,不是說為那母女設宴嗎,怎麼這都散了?」
連香錦道︰「哼,人家架子大著呢,根本就沒把咱們這一大家子人放在眼里,進府就鬧得天翻地覆不說,晚上還直接把咱們都晾這不管了,母親專門為她們準備的晚宴,人家來都不來,你說不散還能怎麼著!」
連恭良道︰「我白日里沒時間,沒見到那母女,只是晚上回府听說她把房子拆了,究竟怎麼回事,你快與我說說。」
于是連香錦一邊和連恭良、嫂子林氏向前走一邊把香徠進府之後的事說了一遍。
連恭良听完瞪眼道︰「這還真是夠囂張的,一對被休出府去的母女,父親肯接她們已是網開一面,她們不感恩戴德也就罷了,竟然還敢如此作威作福,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連香錦道︰「可不,你是沒見到,那連香徠跟母親說話有多囂張,哪有一點做小輩的樣子,拆房子、頂撞母親也就罷了,竟然還帶著個男人滿宅子逛,這要是被外人看去,還以為我們連家的內宅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的呢!」
連恭良越听越氣,惱火道︰「不行,我得去找父親說說,這樣的女子留在府里簡直就是個禍害,讓父親趕緊想辦法把她打發了,省得母親受委屈!」
連香錦連忙拉住他,道︰「哥,你不能現在去,父親剛剛從前府回來臉色就不大好,估計也是審美觀點那連香徠氣的,你現在去火上澆油,弄不好沒準被父親罵,我看你還是先忍忍,等父親氣消消再說。」
連恭良想了想,道︰「嗯,也好,反正我經常與父親在一起,可以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說。」
眾人散去之後連修和朱氏也回到房內,進門之後連修便開始埋怨道︰「你是怎麼搞的,竟然讓香徠和楊夢婉住洗衣房,她們不惱才怪!我早和你說了香徠不是普通的女子,你這樣對她就是逼她和你作對!」
朱氏委屈道︰「這又怎麼能怪我,我們房頭的房子不夠住你也知道,我總不能讓她們住到連普、邊昭那里去吧?這洗衣房還是我緊時把下人趕出去才騰出來的,本想讓她們先將就一年兩年,等香錦出嫁了便讓她們住到香錦那里去,誰知道她們立時就火了,竟然還打人來拆房,真是太過份了!」
她的心思連修又怎麼能猜不到,冷臉道︰「沒房,香絡出嫁以後香錦的院子空了大半,實在不行先在一起住著還不行麼,待到天暖再建一個,怎麼也比讓她們住洗衣房去好看得多,我看你分明就是想為難楊夢婉!」
朱氏道︰「香錦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怎麼會願意和兩個生人住在一起,再說,就算我為難楊夢婉又怎麼了,她那樣的人根本主不配回到府中,若不給她點顏色看看,讓她老老實實的,沒誰又會有人像當年的唐氏一樣遭了她的毒手。」
說到唐氏,連修沒話說了,道︰「我也知道不該讓楊夢婉這們的人回府,只是香徠執意如此,我也不能拗著她,只要把香徠的產業並回來,再把她找個人嫁了,之後怎麼處置楊夢婉不可以,何必非得急于一時!」
朱氏不再說話,停了一會兒道︰「我今天也確是心急了些,可是你這新女兒性子也實在太野,半點規矩也不懂,就弄今晚上來說,即便不沖著你我,她那兒還有三房叔父嬸娘,竟然所有人的面子都不給,你教各房又會什麼想法。」
連修對香徠也甚是頭疼,嘆氣道︰「我會盡快把她的戶籍並過來,只要她的戶籍進了連府,名下產業自然而然也就過來了,待一切交接完畢,便立刻找個人家嫁了,轉年都十九了,再不嫁人也實在不像話。」
朱氏道︰「那老爺便趁著年前去辦好了,我真是一刻也看不下去那母女。」
連修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不到十天就是新年,她的戶籍又遠在會康,就是衙門肯給辦也來不及,還是等到年後再說吧,不過你可以先給留意著,選選合適的人家,戶籍和財產轉接完就讓她出嫁。」
朱氏擔心道︰「我們打算得倒好,只是她肯輕易嫁出去麼?」
連修道︰「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有什麼可不嫁的。」
朱氏點頭,道︰「倒也是,只是听說她的名聲不太好,要什麼樣的人家才肯要她!」
連修道︰「想攀連家高枝的多得是,怎麼還找不到一個半的,你找去就是了。」
昨夜屋子太涼,香徠和慧玲在一個床上擠了一夜,那兩個丫環看著燒了整窬,直到早上屋里才暖起來。
楊夢婉讓伙計們準備得齊全,米糧油鹽都從府外帶來,早上便在凝芳園里開的伙,吃過早飯後香徠帶著慧玲和徐澈再次出府,回連府是回連府,但是外面的生意也不能輕易扔下。
她門出門的時候正好連三爺也往外面走,香徠只與他簡單說了幾句話,出府後兩人例各走各的。
她被連恪找到的事無法隱瞞只能說出來,但卻不想讓人知道他們有太深的交往,以免連恪也被府中人敵視。
到了米行後听掌櫃說昨晚有書信從會康府送過來,因為時間太晚,連府已閉了大門便沒送進去。
香徠估計又是那邊收鋪子的事,不知朝廷得是否順利,便急忙把信要來看。
看完之後她放下心來,她是連家女兒的消息已經傳到會康府,許宗德再不敢耍賴使壞,乖乖把最後一點商鋪交了出來,余下的數額又收的田產,現在就連他在臨近縣里後開的那個田莊都已經是香徠的了。
香徠估計著,再收下一批的時候,許宗德就要用府宅抵債了,到時候那老家伙便是無家可歸,把他收拾到這個地步,自己一家人也算對得想天徠爹了。
她安下心來寫了封回信叫送信人帶回去,告訴天徠和二姨,自己在這邊一切都好,有時間再回去看他們。
回完信後又和徐澈一起去街上逛逛,買了些東西後便回到邊府。
進府後她和徐澈直接來到連修處。
連修見新「女兒」竟然這樣大搖大擺到前府來找自己,以為她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問道︰「你來這里作什麼,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香徠道︰「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見父親似乎很喜歡昨天郁子曦送您的那條蹀躞,所以今天特地又買了一條,來和向您換回那條。」
說著讓徐澈把手時原禮盒送上前去。
連修被她說得一頭霧水,打開禮盒看去,卻見香徠買的這條蹀躞比郁子曦送自己的還要好上一些,不解地問道︰「徠兒這是做什麼,若是你喜歡這條蹀躞,或是有其他原因,與為你說一聲就是,何必花費銀兩再去買。」
香徠道︰「女兒朋友送父親的東西,便等于是女兒送的,再怎麼也沒有要回來的道理,所以便只能換了。」
連修還在發著懵,香徠已經帶著徐澈告退出門走了。
兩人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邊恭良走過來,他雖然遠遠見過香徠,可是香徠卻沒見過他,隨意掃了他一眼便要過去。
連恭良昨晚听連香錦說過之後便堵著氣,不想今天竟然在前府遇到香徠了,見香徠一副不認識人的模樣便生氣,停叫道︰「站住,見到兄長連個招呼也不打就想過去麼?」
「兄長?」香徠停下腳步向他看去。
連家血肪優秀,無論男女相貌都不錯,這連恭良長得也算儀表堂堂,只是與他妹妹一樣,從骨子往外的透著驕橫氣。
香徠看清他那三分像連修、七分像朱氏的臉後就猜到他是誰,可是見自以為模樣卻故意問道︰「你是哪個兄長?香徠初到連家,卻還真不認識。」
「你……」連恭良想要生,但是知道香徠從沒見過自己,說不認識也正常,只好忍著氣道︰「還能有哪個,難道你不知道連家這一代只有我一個男子麼,我就是你的兄長連恭良,還不快見過!」
香徠最討厭人跟自己擺架子,听他這樣說更加反感,淡淡說了聲︰「兄長好。」
說完轉身又要走。
連恭良這下真被她激怒了,在後面叫道︰「還真是沒教養,如此目中無人,難怪一進府就惹得天怒人怨!」
香徠再次轉身,冷眼看著連恭良道︰「常言道養不教父之過,大哥說這話是在指責父親沒教導我麼?!」
偏巧這時候連修听到兩人爭吵叫人出來看,連恭良被香徠噎得一怔,轉眼又銅陵父親的貼身隨從出來,便只好憋氣地住嘴。
香徠淡淡哼了一聲,帶著徐澈回了內宅。
連恭良進到書房之後對窩火地對連修說道︰「父親,您真得好好管管那個連香徠,實在太不像話了,連我這個哥哥她也不放在眼里!」
連修掃了一眼兒子,道︰「她沒見過你不認識你很正常,你無端向她發難她怎麼能不與你作對。」
連恭良更憋屈,道︰「父親您也太寵著她了,您對香錦都沒對她好!」
連修又不悅地掃了他一眼,道︰「你怎麼總是這麼沈不住氣,我對誰好對誰不好您心里竟然也沒個數,若是不懂的話多去找你母親談談,她會告訴你怎麼做。」
連恭良不知道他說的什麼意思,卻也知道父親不高興,只能信嘴不再說話。
香徠回府後又打听了一下情況,楊夢婉說這一天很安靜,連家人一個也沒過來,就連拆洗衣房那邊也沒人再去阻止。
香徠知道表面上這點平靜算不得什麼,想對付自己的人都在背後計劃著呢,萬萬不能因為這樣就疏忽大意。
第二天她在府里沒出去,和慧玲一起整理積壓下來的帳目,期間朱氏叫人送了兩個丫環和做飯的婆子來,也被香徠原封不動地退回去了,朱氏派來的人她可不敢放心用,還不如自己到府外找來的可靠。
轉天她又和徐澈出了府,到米行里先讓掌櫃幫忙再買幾個可靠的丫環,然後又讓徐澈去請郁子曦。
以後的煩心事可能會越來越多,趁著現在還有時間,便先解決了這個早年積壓的,省得以後正煩心的時候他這邊再出問題。
對于郁子曦的聯系方式,徐澈比香徠清楚多了,他直接到高麗便館,叫守門兵士告訴郁子曦香徠有事找他。
郁子曦見徐澈得知徐澈找到這兒來便有不好的預感,放下手邊的事情來見香徠。
香徠經過這兩天的冷靜後沒見到他就發 ,況且她對郁子曦和駱謹行的感情不同,從不覺得自己可以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宣泄感情。
郁子曦來後兩人先平靜在喝茶聊了會天。可越是這樣郁子曦越覺得奇怪,忍不住問香徠道︰「香徠妹子叫我來只是想和我聊些無關緊要的麼?」
香徠淡笑道︰「當然不是,我是有東西要給你。」
說著取出郁子曦那日在連府送出的三件玉器,然後又掏出一沓厚厚的銀票,一起推到郁子曦面前,道︰「這些是你的東西,請你收回去。」
郁子曦看著桌案睥東西瞳孔重重縮了一下,臉上卻維持著表情不變,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香徠道︰「郁大哥也說了,年終歲尾正是清帳的時候,我們不如也趁此機會把恩怨了結一下。」
郁子曦悄悄閉了下眼,卻還存著最後一絲希望,道︰「香徠妹子不要開玩笑,你我之間只有交情,哪來的什麼恩怨。」
香徠道︰「當然有的,若沒有的話也犯不著派人去刺殺我,刺殺不成,又是大大小小的財物砸來,當真是砸得我暈頭轉向!」
郁子曦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收回目光不敢再看香徠,低頭道︰「你果然都知道了。」
香徠道︰「幸好都知道了,不然不知道要被哄騙多久。」
郁子曦連忙抬頭道︰「不是的!本來我上次見你就是想跟你表明我的身份,可是你父親卻一直,我沒辦法說。」
香徠道︰「事到如今,你想怎麼說都行,我與你相識比謹行還早,本覺得也有些情份,卻不想竟是一直在被哄騙,甚至差點連命都沒了也不知道,還騙我說什麼那斷手老人是你爹,呵呵呵呵……真是好笑,難不成高麗王跑到我們沿江屯去了!」
郁子曦再次把頭垂下不說話。
香徠又道︰「謹行與我相處時總是小心翼翼,不願騙我便繞了好多彎子,不過想來郁大哥應該騙得很直接吧,到了現在,可否告知我你的真實名字?」
郁子曦道︰「既然你知道我是高麗的二王子,便該知道我姓魏,我名魏曦,因為母親姓郁,所以我在這邊名叫郁子曦,只是相比起魏曦來,我寧願一輩子都是郁子曦,因為我實在太討厭那個身份了!」
若是在從前,香徠一定會關心一下,打听一下他的處境,說上幾句安慰的話,可是此時卻全然沒有心情,只道︰「與我相處這麼久,相信你也該知道我不喜歡被人騙,哪怕是你有足夠的理由,從前我還覺得虧欠你的,但若按你的目的來說,你向我付出了一些,而你讓我保守的秘密,直到此時我也不曾對別人說過,即便松寧租地的事沒成,我卻也算對得起你,現在把你往我身上花的銀子還你、送的東西能還的還,還不了的也合成銀子,至于你動用在王子的權利來幫我,便也用你殺我的那次來頂了,我們倆之間的賬這麼算,你覺得可清楚?」
郁子曦埋頭慘笑,心道是挺清楚的,只是你把一件件事都算得清楚了,可是我對你的那份心你用什麼來算?是不是你對我沒有同樣的心,便可以當它不存在?
可是事到如今還有什麼臉面把這話再說出口,便如駱謹行所說,從那一次自己起意殺她,便失去了所有資格。
他低著頭不說話,香徠已經站起身來,道︰「我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香徠現在家有父母,再不似從前那那般自由,這便告辭回去了,二王子請自便。」
說完往屋外便走。
郁子曦連忙起身過來拉她,道︰「香徠,你真這麼狠心,要就此與我絕交麼?!」
香徠難過地閉了閉眼,卻沒有回頭,道︰「二王子說錯了,我不過今天剛剛認識你,哪里來得交情可言,更沒有‘絕’這一說。」
說著用力抽出手,出屋叫上徐澈離開了,剩下郁子曦一個人呆呆站在屋里,曾經握過香徠的手久久放不下去。
香徠中午回的連府,過午總號的掌櫃轉程進到府里來見她,把她還給郁子曦的所有東西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並且還多加了一封書信。
信是郁子曦寫的,掌櫃說香徠走後他在房里坐了很久,最後朝他要了紙筆寫下這封信,告訴他把信連同東西送給香徠後才走。
信中寫道︰「香徠,一直以來好想像駱謹行一樣這樣毫無芥蒂的稱呼你,可是卻終究不能如願,直到現在決定離開才敢這樣無所顧忌,我想我需要實實在在地承認,當初真的想過殺你,哪怕為此曾經猶豫過十余天,可最終卻還是下了決定,事後一直在為此感到愧疚和不可饒恕,若非如此,怎麼會在與駱謹行的交鋒中退縮,更不會在每次向你表露心跡時都用玩笑的口氣來輕描淡寫;也曾想過若有一日你與我決裂要怎麼挽回,可事到臨頭卻發現似乎只有離開才是明智的選擇,這一世若不能與你相知相守,其他女子,哪一個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別,我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並不覺得傷心的時候去做快樂的事會改變心境,反倒覺得一種傷心的痛需要用另一種更痛的傷心才能覆蓋,所以,我走了,回高麗。思來想去,這些東西還是留給你,就像我的心,若讓我帶走,這一輩子都放不下,放在你這里,我便沒有了,如何處置隨你,可棄可留。」
香徠看信之前還想著,無論他如何懇求自己都不會心軟,若是他痛罵自己一場更好,便真可以當這個人沒出現過,可是看完信後她卻不由心中酸楚,哪怕自己從不曾對他動過心,可是他對自己的心卻實在不能不承認。他在信中說一種傷心要用另一種更痛的傷心去覆蓋,所以他選擇了回高麗,那就說明那個地方曾經讓他更加傷心,現在他回去了,是否那里的日子會讓他過得很痛苦?
她捏著信坐在那里滿心失落,若是他從頭到尾都對自己這樣真誠,自己又怎會連朋友都不和他做?只是現在什麼都過去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不是應該留在自己身邊的人,無論早晚,終究會離去。
但凡香徠有心事時楊夢婉從不會來打擾,反倒卻是慧玲和徐澈,好奇地湊過來想知道信里究竟寫了什麼。
香徠從信中抬頭,看著二人說道︰「怎麼,想看?」
慧玲識地退回頭去,徐澈卻奇地問道︰「那家伙說的什麼?」
香徠道︰「要不要我給你讀讀?」
徐澈撓頭道︰「這好麼?」
香徠瞪眼向他頭上拍了下,道︰「想得美,再這樣多事,我還把你給謹行發回去!」
徐澈忙道︰「別、別,要因為這個趕我走,世子可一定饒不了我!」
香徠道︰「算你識相!」
說罷起身把信收起,回身看著桌上的東西又發起愁來,郁子曦那家伙雖然說棄留陏意,可香徠卻還是為難,棄了心太狠,不棄又要如何處置?
看了好久也沒想個頭續,便只能暫時先放著,待以後想通了再說。
香徠「母女」進府沒幾天就是新年。楊夢婉雖然掛著個平妻的名頭,可是在連府中卻比擺設還多余,府中下人忙來忙去,卻沒什麼人到凝芳園來。
不過這倒也合了香徠的心思,那些個閑雜人等,不來也省了自己在他們身上浪費精力,自己又不是沒人可用、沒銀子可花,大可自己準備一個像樣的新年,于是便讓凝芳園里屬于自己的這些下人們自行去采買。
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在這種深宅大院里自己手里有足夠的銀子是件很必要的事,便如現在的自己和楊夢婉,若是沒有銀子撐腰,該是何等悲慘的境地。
三十這天,凝芳園里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絲毫不比府中任意一處遜色。
幾個姨娘一大早就來幫朱氏院內院外的忙活。
五姨娘遠遠向凝芳園方向看著,站在朱氏身邊嘀咕道︰「嘖嘖,都年三十了,還要等人去請才過來,這架子是擺到家了!」
朱氏也不滿地向凝芳園方向掃了一眼,道︰「人家財大氣粗,進府到現在沒拿府里一文錢,甚至連米都沒吃連家一粒,楊夢婉又掛著平妻的名份,人家娘倆還真有資格擺這架子。」
五姨娘道︰「哼,財大氣粗?在連家也敢說這幾個字,她有多大的財敢說出這話來!」
朱氏道︰「連家是有錢,可是你我能動用的就那麼有限的一點,那怕是老爺想用,也要明明白白白的給個說法,可人家不一樣,什麼都是自己的,想怎麼花怎麼花,哪怕跟我嘔氣要新建一所宅子,也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兩人說著話,連香錦在旁接道︰「她有錢子又怎樣,還不是嫁不去的老姑娘,明天就十九了,以後更不會有人肯娶他!」
朱氏淡淡瞟了女兒一眼,沒什麼不滿的意思,只道︰「沒閣女兒家,談論這樣的事也不怕人笑話。」
連香錦半是撒嬌道︰「我又不是嫁不去的,有什麼人敢笑話!」
五姨娘道︰「是啊,咱們香錦也馬上就十六了,想必明年三王子就要上門提親來了吧?」
她的語調雖然輕快,但是卻難掩心中的妒意。
朱氏道︰「若按重雪的意思,今年就讓她們成親了,可是三王子上面畢竟還有一位,那位連個側妃都不娶,三王子也不好趕在他前面。」
五姨娘道︰「不管怎麼說,咱們香錦都定形是三王子的正室了,那連香徠不過有幾個臭錢,即算不得真正的嫡、將來嫁人後更是沒法和香錦比,現在得瑟得越歡,以後人丟得越大!」
朱氏淡淡有些得意,道︰「照著你的話說吧。」
連香錦圓潤的下巴微微上揚,更是洋洋自得。
香徠今天一大早便給凝芳園里的下人們發了紅包,然後便和楊夢婉一起看著他們屋里院里的忙活,雖然不及在松江村時那樣輕松,卻也是喜氣洋洋。
直到晚間年夜飯快開始,朱氏才叫人找香徠母女過去。
在這個時代,平妻只是說起來比較好听,可實際身份卻還是不如正室,在一大家子人面前,朱氏擺出當家主母的風度,一副不與香徠母女計較的大量模樣。
這次連家所有人都到齊,足足擺了二十多張桌子,把內宅的寬敞的正廳擺得滿滿當當。
開宴前連修先讓連恭良帶著香徠認人。
連恭良不再是上次香徠起沖突時的模樣,他已經從母親朱氏那里得知父親的打算,想到以後會把香徠的財產據為己有,然後再把這個討厭的妹妹清身出戶趕出連府,他之前被沖撞的氣便也消了,此時也擺出慈愛兄長的模樣為香徠引見。
一圈兒認下來,香徠只格外關注了一下三叔一家,其他人只稍加記便過去,而且在她感覺,那些人也沒誰對她表現出善意,只有連昭多說了兩句話,可卻也是陰陽怪氣,意味不明。
認完人後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飯,香徠明顯感覺到時不時便有目光往自己和楊夢婉處投射,她悄悄留意了一下,其中以連香錦和連恭良為最甚,朱氏和連修雖然合影偶爾也會看來,但神情卻要比那兩個小的內斂得多。
除他們之外便是五姨娘鄭氏和王叔連昭。
人的目光看哪里都是看,可是看不同的東西還是會表達出不同的情緒,便如王姨娘和連照,表面上看起來只是無意間掃香徠母女幾眼,可是卻讓人很不舒服。
除這幾個人之外,其他人看她們「母女」便多數都是好奇了。
香徠正在這里從目光中品評眾人對自己母女的態度,卻听連修說話,道︰「徠兒,你現在已經回到沈家,可是戶籍上的身份卻還是沈家人,我打算過完年就把你的戶籍挪回來,你看怎樣?」
香徠轉眼看了看楊夢婉,回過頭又道︰「怎麼只有我的,便沒有母親的麼?」
連修稍怔了一下,道︰「有,當然有,只是你母親的戶籍沒與你在一起,我便先問問你。」
香徠道︰「我沒什麼意見,對我來說,戶籍在連家還是在沈家沒什麼不同。」
連修只要她這一句話便夠了,管她話里是不是有什麼做含意,聞言笑呵呵道︰「好,既然如此,年後衙門開始辦公,我便讓你大哥去辦此事。」
香徠低頭道︰「嗯,這個父親做主就好。」
說完又低下頭,夾了顆龍鳳蝦球塞進嘴里。
朱氏雖然知道連修的打算,可是看到香徠不冷不熱的態度和她楊夢婉那副母憑女貴的得意神情便有氣,便笑眯眯地說道︰「你們看這孩子,天生就是有福相,吃起東西來都特別香!」
連香錦听懂母親話中的意思,隨後便接道︰「我看也是呢,想來也是姐姐從前從未吃過的原故吧!」
香徠吃飯向來便沒個正經模樣,也從未覺得還要有什麼模樣,吃飯就是填飽肚子而已,又不是演戲,非要講個身段表情什麼的。
從前因為這個便被徐麟笑話過,現在又被朱氏母親嘲笑,她心底涌起一絲惱火,翻了下眼楮道︰「在連府里這人還真是難做,听說這年夜飯是嫡母張羅的,為了不讓嫡母面上無光,香徠才硬著頭皮把這麼難吃的嚇球生生吞了,卻不想反倒因此受人奚落,看來我似乎應該直接說,這一桌子菜冷的冷、硬的硬的,做過的菜比原料還難吃就對了。」
她倒也不全是借著飯菜在攻擊朱氏母女,實際上桌上的大部分菜肴味道還真不怎麼樣。
原本原料和做工都是上好的,可是朱氏擔心誤了時辰,便讓廚房早早準備出來,多好的菜放久了吃起來味道也差了三分,再加上香徠嘴刁舌毒,好的也能挑出不是來,更何況原本還是有毛病的。
她這樣一說,無論她的吃相是否好看,總之是把矛頭又給調轉到朱氏那里去了。
朱氏再怎麼也不好當著這麼多人與香徠唇槍舌劍,為了一點小事爭執不休,坐在那里尷尬了一下說道︰「呃,是麼,雖然菜肴冷點是因為我怕誤了時辰讓他們提前準備所致,但是這批廚子的手藝確實一般,趕明我再讓人搜羅一些好的來。」
連香錦和母親一起吃了憋,心中仍然有氣,悄悄翻了翻眼皮兒,道︰「沒想到姐姐竟是這麼矯情的人,對于飯菜都如此挑剔,想必挑選夫婿也是一樣的,不然怎麼听說姐姐交往的男子遍地,卻到現在還沒給我找到個姐夫呢!」
香徠沒想到進府來沒怎麼和連修交鋒,他的老婆孩子卻先沖上來了,不過倒也沒什麼,听楊夢婉的意思,朱氏與當年父親和姑姑被害也有一定的關系,既然她們往槍口上,便連她們也一並收拾著好了!
想著挑唇角笑道︰「原來妹妹竟是如此關心姐姐,想我進府不過才幾天,妹妹已經對我如此了解了!難不成是羨慕姐姐我從前的自由自在麼?若是妹妹也想跟‘許多’男子交往,姐姐我的生意伙伴幾乎個個符合條件,可以幫妹妹介紹一下……」
她的話還沒說完,連修早就听不下去,陰沉著臉︰「好了,夠了,大過年的,年夜飯也不想吃安穩麼,都給我閉嘴吧,安心吃完好去祭祖!」
香徠悄悄撇了一下嘴,心道這老東西還是像著他的親生女兒,連香錦說話的時候他不叫停,偏偏到自己的時候他發火,給人一看就知道哪遠哪近了。
不過沒辦法,現在她畢竟掛著人家女兒的名義,實在不好正面頂撞,于是便暫時閉嘴不說,繼續埋頭幫朱氏解決那「又冷又硬」的滿桌子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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