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澤兒一身白麻孝服,粉黛輕施,看上去更加出淤泥而不染。她走過來時神情淡漠,好像帶著些剛剛失去親人的憂傷。來到兩人面前彬彬有禮地向她們行了禮後,默默和她們並排走著,璃靜和凝塵跟在後面,最後的是掛著一只手的洛緋。
這是任似非第一次見到潘澤兒和姬無憂相處。不動聲色地看著兩人之間的互動。沒有多余的表情,潘澤兒只是從身上取出一疊包好的黃手絹,從中間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塊遞到姬無憂面前,公主大人見了從懷里掏出上半天放在身上已經用過的放在她手里,再把干淨的收好。動作很默契,一看就知道是多年了解養成的。任似非一直覺得,兩個人認識的時間久了,若對方把你放在心上,就會對你的每一個小習慣小潔癖了若指掌,隨便一舉手的行為看起來都無微不至。
忽然感覺這天氣更悶了,望著好像要下雨的樣子。忽然感覺三個人一排有些擠,一撇嘴,任似非腳上一頓,往後落下了些許,來到洛緋旁邊。看見洛緋揚眉給了她一個調侃的眼神,不舒服地抬了抬右臂,低聲說道,「怎麼?這就退下來了?你家的小三是很有名的,親你這態度不行啊。」
任似非嘴唇抿成一條線,狠狠瞪了她一眼,「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說著,小手指輕輕在洛緋受傷的右手上一戳,讓你胡說八道。
「哇啦~」洛御姐低吼一聲,隨後出一陣嘶嘶聲,咬著牙低低地說,「你這分明是惱羞成怒。回你老婆旁邊去~!」
身後的動靜引得姬無憂回頭,看著兩人的互動微微斂眉。卻也沒有叫任似非上前,只是繼續轉頭往前走著。
璃靜這個時候也順著姬無憂的視線狀似不經意地回頭,看了一眼洛緋和任似非,目光里帶著一絲清明半分疑惑。
潘家所有人都住在一個區域。任家、潘家和長公主府邸並稱長豐小三宮,見面積之大。每個成年的家庭成員都有自己的院落和府門,就連常年住在長公主府的潘澤兒也有自己的府門。各自的後門側門則是每個院落相互連通的,格局布設的精巧復雜。
長公主駕臨理當從潘家主族主門進入,不管別的院落是否都有自己的府門也,長公主都要從主族正門進入。進門前,隊形已經回復了本來該有的樣子。繞過常常的照壁,潘氏族中老老小小凡事沒有公務的都已經在內等候參拜。
一眼看過去,披麻戴孝的人群中有一雙不同尋常的眼楮,那個婦人大概三四十歲,清純的氣質猶在,一雙眼楮卻不是藍色的,而是白色的,給這位原本樣貌淡雅的婦人平添了一份神秘。家屬堆里只有她一個人沒有「顏色」。
任似非盯著看了許久忘記移開,姬無憂若有似無地踫了一下駙馬的手,才讓她回過神來。順著駙馬的視線望去,公主大人好心地以只有她兩以听見的聲音解釋到,「那是潘賢霖的妹妹,似乎生來就看不見,太醫令說是在母體內先天不足導致眸色有異,駙馬莫要失態。」任似非也意識到了自己的無禮,立刻收回視線跟上公主大人的腳步。
靈堂設在正堂,並沒有棺材,長公主進去和潘家老祖宗說了下話,沒有上香或者哀悼就離開了。潘澤兒因為戴著孝需要留在靈堂,叮囑了小廝帶他們到潘超的院落。
潘超的府門早在案之後上了封條,姬無憂在封條上面蓋了天行司專屬印章,然後輕輕解開封條推門進入,才過去一天,這里就因為失去了主人隱隱透著沒落的味道。小廝領著一行人來到潘超的臥房,房間里有些凌亂,床頭的幾案上攤著一些醫用工具,旁邊還有幾塊帶血的帕子,看起來出事以後沒有人來過。
姬無憂仔細查看著房里的東西,手放著胸前撫著。
任似非也看著周圍,來到水缸前,打開蓋子查看里面的水,轉頭對洛緋說,「說說那天事情的經過,你看看有什麼地方和你離開的時候不同。」語畢,示意獄卒放開洛緋。
洛緋被放開,來到床頭看了一下自己的工具和帕子的擺放,並沒有被移動過,于是開始回憶道,「那天我接到傳喚,就知道這個不省事的二世祖又被弄傷了,我帶著平時的用具過來給他清理傷口,像往常一樣給他上藥。」
「那為何要叫丫鬟過來?」問話的是姬無憂,她也認為眼前的女子不是毒害潘超的凶手,一個醫令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自己的病患實在太容易有太多方法。她會在上藥的時候毒死潘超?這種手段未免也太蹩腳了。「這些都是你的?」姬無憂指了下幾案上的工具,這些工具很怪異,沒有在宮中的太醫令那兒見過。
「回公主,這些都是我自制的,每個醫生都有自己的習慣,都是平時用的東西,潘府上下的人都以作證。」洛緋不卑不亢,語氣倒也正經,「至于為什麼叫丫頭進來,自然是為了幫潘超清理傷口,本人有些小潔癖,不是很喜歡與男子接觸,之前也一直由丫鬟若雅為她清理傷口。」
「用的水呢?」任似非問。「誰倒的?」
「你身後水缸里面的,每天都有人來換洗再灌滿。當天我進來之後先在這個盆……」洛緋一邊解釋,一邊指著盆架上的銅盆,忽然停了下來,快步上前拿起架子上的盆一寸寸端詳,好看的雙眸一眯,「盆被人換了。」
「你肯定?」姬無憂又在屋里巡視了一圈。
洛緋端著盆又看了會兒,「嗯,花紋和款式都是一樣的,但上面手書的字這個鉤角度不同,一些痕跡也和原來用的不同。」看完很自信地把盆擱在一旁。
「會不會是之前就換了?」任似非伸手懸在鼻梁上方,一推,手又撲了個空,悻悻然地放下。
洛緋豎起一根手指左右搖了搖,「那天水是我倒好的,我記得。」
姬無憂蹙起好看的眉,不相信這說辭。也端起盆看了看,看不出和一般的盆有何區別。她又怎麼能區分盆不同了呢?這太沒有說服力了。
「說說那個丫頭進來到出去的細節。」任似非忽然想到什麼。
「那天她進來的時候和往常一樣,只是用我準備好的水和手帕為潘超清洗傷口,然後倒了水便離開了。」洛緋把經過像回放視頻一樣在腦中演繹了一遍。
任似非忽然笑了,「人家都說,記憶區太好的人缺乏聯想力和創造力,上帝果然還是公平的。」
對于任似非說些莫名其妙的詞姬無憂已經習慣了,見她笑了大概是對案件有了想法,從懷里掏出黃帕擦了下手,靜待她的後文。
而一直在凝塵旁邊和她組隊裝木頭人的仇璃寧听了這話則另有想法。
「怎麼說?」眉頭一抖,若不是長公主和別人在場,而自己現在又是階下囚,洛緋真想狠狠給任似非一頓暴栗,居然拐著彎說她智商不夠。
任似非沒有馬上回答,只是看向窗外作思考狀,又想到些什麼,頓時不再有方才的輕松和現什麼線索的喜悅,「先再回答我兩個問題。」正經的氣場全開,下一秒大家都不知道任小駙馬為什麼變得嚴肅起來,「她接觸過水以後,水里是不是多了些氣泡附在盆壁上?」
想了想,是有的,洛緋恍然大悟,小聲驚叫道,「哦~,原來如此。」
「那麼,這個丫鬟拿回來的盆是不是濕的?」任似非又問,緊緊盯著洛緋。
「是的。倒水回來以後,在門口留下了三點水跡,還被潘超說了,他有高度潔癖。」這個問題的用意洛緋猜不到。
任似非一瞬間覺得汗毛豎起,脊梁骨由上而下有一股冷流緩緩爬過,以感覺的背後的毛孔一個接一個爆開,本能地感知到這潘府中暗藏危險。下意識的靠近長公主大人尋求安全感,揚頭對她說,「殿下,我想這兩天這個丫鬟的手大概出了什麼意外吧?」
「駙馬何出此問?」姬無憂還沒有理清剛剛任小駙馬和洛大御姐那段你來我往夾雜著現代詞匯的對話的時候,任小駙馬又問了她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並沒有直接向本宮匯報。」這種小事,她日理萬機怎麼有空听。
「殿下之前說她在潘府,否叫她過來。」任似非皺著眉,看向窗外,天邊烏雲密布,一道驚雷劃破天際劈了下來,接著傳來了震耳欲聾的雷鳴。任似非一緊張,忙轉過身對著凝塵和璃靜說道,「快~!你們兩個,快去附近找找潘超院子里面有沒有什麼地方新翻了土。你們也去~!快~!」指著洛緋身旁一左一右的哼哈二將,任似非語速極快。
凝塵接令直接輕功飛了出去,其余的三個則猶豫地看向姬無憂。姬無憂不緊不慢地揮揮手,璃靜也快步走了出去。
見那兩個獄卒還在慢悠悠地轉身,任似非一下就炸毛了,拎起腳一下揣在其中一個的**上,「快去啊~!就你們這種的辦事效率,做到死,你們還是底層窮*絲。」沒成想一腳把人踢飛了二十幾米,那憐的獄卒吃了一嘴的泥。另一個嚇得跑得飛快。哦~,任似非心里默默做了個扶額的表情,她怎麼忘了,這個身體內據說有一百五十年功力這回事。
任似非一回頭……沒看錯吧?長公主大人在……偷笑?雖然臉上不是很明顯,但是眼里的笑意很深。
一旁的洛緋也傻了,看不出來這小蘿莉這麼暴力。洛緋臉上倒是毫不吝嗇地綻放出一朵妖嬈明媚的笑靨,嗯,她喜歡這種個性復雜的人,相處起來不會無趣。
「額,是我失態了。」對著姬無憂說道,任似非伸出右手食指撓了撓下巴。
「無事,駙馬說得有理,不過……」姬無憂眸光略過一抹戲謔,「下次記得別踢那麼遠,費力。」
任似非耳朵一熱,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會這麼反應,前世從來沒有過。「咳,我知道了,殿下說的是。」
姬無憂喊來一直守在門外的小廝,讓他叫人把那個丫鬟帶來。
一盞茶的功夫,門外進來了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姑娘,跪在地方恭敬地給姬無憂和任似非行禮,「奴婢若雅,參見長公主,長駙馬。」
姬無憂紅眸一掃,果然!——這個丫鬟雙手都包著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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