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戚躺在柔軟的床上,鼻尖是香薰的味道,背上有雙手,按摩的他昏昏欲睡,他還沒有這般享受過,他剛才吃了一點小食,現在也不怎麼餓了,身體懶散的舒展著,只覺得非常的舒服。
宗溪也躺下了,就在顧戚邊旁的那張床上,他側頭看去,顧戚已經舒適的閉上了眼,慵懶的趴著,他回過頭,縈繞在那股幽香里,也朦朧小憩了半個鐘頭。
宗溪這陣子過的並不稱心,本來他提早完成國外的學業,回國想的是繼續做他的音,他也因為大哥宗海的關系,把自己創作的demo交給了國內的唱片公司,他原本以為這樣就以了,卻沒想到,大哥根本就沒有把他的理想當回事。
回國之後,他開始在宗海手下做事,學著管理公司的一些東西,要知道他根本就不是金融這塊料,每次看到那些數字宗溪就頭疼,更不用說,本來講好的要做的音反倒成了雞肋,根本沒自己的揮余地。
為此,宗溪也不止一次和宗海爭論過,長兄如父,宗海說的話似乎也就代表了父親的意思,宗溪無從反抗。
宗溪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他平日里睡覺都是很不安穩的,這會兒也是如此,莫名的神經一緊,宗溪額角上的青筋浮起,他睜開眼,不安寧的眯起眼,疲倦的半磕著眼,沉澱下思緒。
他朝隔壁床去,那小胖子早就呼呼大睡了起來,翻了個身,四腳朝天對著天花板,雪白的肚皮上蓋著一層薄薄的毛巾毯,嘴唇微張,很是憨態掬的模樣。
他也不知是起了什麼心思,掀開自己身上的毯子,就披著一件浴袍,光著腳走到顧戚邊上,伸出手,踫了踫他的臉。
顧戚其實長得不錯,皮膚很白,瘦下之後,倒是挺清秀的,他的指月復輕撫著顧戚的眉毛,沿著眉宇間的那條線,逶迤著觸到了濃密的睫毛,撓著他的指月復。
突然,顧戚的眼皮抖動,睫毛恍忽忽的顫了顫,宗溪嚇了一跳,縮回手,跑到了自己的床上,他剛坐上去,顧戚就醒來了,坐起身,茫然疑惑的看著他,「你在做什麼呢?」
宗溪一只腳剛跨上去,另外一只腳還站在地上,他身上就披著件浴袍,胯-下生風,好不尷尬。
不過宗溪臉皮厚,他淡然的斜睨了顧戚一眼,目光似妖化了般,顧戚一愣,宗溪就盤腿坐在了床上,他兩手撐在身側,舒展的嘆了口氣,「能做什麼,拉伸鍛煉呀!」
「哦……」顧戚垂下眼,呵呵,誰信呀!
之後,宗溪把顧戚送回家,他下車,把顧戚送到家門口。
車里開著暖氣,不覺得冷,一下來,宗溪就縮了縮脖子,顧戚回頭望了他一眼,把自己那條暖和的圍巾拉下來,繞在了宗溪脖子上,「脖子容易受冷,頭疼起來不好受。」
宗溪恍然大悟,「我不怎麼戴圍巾的,怪不得以前冬天的時候一直會頭疼。」
顧戚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樣,「你進去坐坐嗎?」
「不去了。」
「嗯,那麼……」顧戚本想說,明天是元旦讓宗溪一起過來吃飯,又想到他也是要陪自己家人的,顧戚便改口,「新年快!」
宗溪笑了,他用泛著涼意的手,捏了捏顧戚的手指,「你快點進去吧,那麼冷的天,別受涼了。」
「嗯。」
顧戚打開大門,走到院子里的時候,茉莉朝他叫了叫,他停下,回頭望了一眼,現宗溪正準備拉開車門,他的半截背影埋在了蕭瑟的黑暗里,無端的讓人能輕易的覺察到他的孤單。
…………
元旦上來之後,沒過幾個星期,就到了學期末,他們開始準備期末考試。
之前,又有一次月考,而這次月考之後,則召開了家長會。
以前的家長會,都是由顧媽媽來參加的,這次連顧戚都沒想到的是,他的爸爸竟然有空過來參加家長會了。
顧爸爸穿著筆挺的西裝,手里還拿著公文包,腕上戴著不菲的手表,皮鞋刷的嶄亮,一進來就吸引到了全教室的目光,所有人都看著他坐到了寫有顧戚名字的座位上,站在窗口巴望著的顧晨激動的朝顧戚拉了拉,「我擦,你爸好帥啊!」
「那是,他是我爸啊!」他驕傲的回了一句,轉而又繼續盯著他爸看,顧戚覺得他爸今天打扮的也太帥了,他看看別人的爸媽,就覺得他爸是又年輕又帥,心里隱隱生出一股自豪感。
顧戚的爸爸打扮的太潮太帥,就連李嵊過來了也多看了幾眼。
他把全班的成績單名次表下來,讓每個家長互相傳遞著看一下,在自家孩子的成績後面簽一個名字,也算是一種簽到。
這次月考顧戚正常水平揮,考的不賴,全班第一,顧爸爸直接在第一位簽上了自己的大名。
他因為常年在外出差談生意,所以對于兒子的成績並不怎麼關心,只是這陣子,兒子突然刻苦了起來,竟然都考上了鳳高,而他想來,竟然連自己兒子是怎麼開始認真的都不知道原因。
這才讓他覺得自己是把兒子忽略了太久了,而他這第一次來參加家長會,顧戚就給他臉上漲了大光彩,顧爸爸心情愉悅,家長會結束,就決定給顧戚換一台新電腦。
不過顧戚覺得自己的那台電腦還夠用,不需要換,顧爸爸就讓他先把這個添物件的事兒先留著,等顧戚想到要什麼了,他在給他買。
顧戚看著對自己和顏悅色笑眯眯的父親,他想不通自己上輩子為什麼會覺得父親不在乎自己,而後疏離了父母,就連報考大學志願也要找一個遠離父母的城市,那個時候的自己是怎麼想的,大學畢業後,不聲不響從未回去看過父母,直到最後死了,都未曾見他們一面。
之後的那個晚上,顧戚做了個夢,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便是這樣,急促的剎車聲響起時,他看到自己還頂著那具肥胖的身體,趔趄的走了幾步,而後轟然倒地,身下彌漫開大片大片的血,身旁響起行人的尖叫呼喊,卻沒有一個人上前,他孤零零的躺在那兒。
等到被送到醫院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顧戚不知道這是不是夢,一開始他還以為這是夢境,當他看到被推進手術室的自己時,那種自己猶如鬼魂在旁觀看的真實感,讓他悚然一驚。
他慌亂的往四周看去,而後猛然一掙,入眼的畫面變了。
黑色的布幔,他黑白色的遺像,照片前擺放著幾束花,親人泣泣的哭聲,那是他的靈堂。
母親跪趴在地上,泣不成聲,父親站在一旁,兩鬢已白,顧戚呆呆的站在他們之外,他想到,那個時候自己一直都是那麼自卑膽怯,他活在自己那具皮囊之內,厭惡著這個他生活的地方,但凡別人一個嫌厭的目光,都能讓他難受上好一陣子。
他只想遠遠的逃開,他覺得父母待他不親,便刻意疏遠,他忘了,這個世上,怎麼能會有父母不愛自己的子女,又怎麼能舍得讓孩子離開自己。
乍然听到兒子車禍死去的消息,兩位老人,都恍如一下子老了十多歲,半條命都被這絕望的噩耗給折騰了進去。
他听著母親哭喊著他的名字,罵他不孝,說他早走,聲聲泣血,顧戚一動不動,他突然上前兩步,想要去踫踫她,又不敢。
他茫然的站著,環顧四下,只覺得悲慟悔恨。
顧戚一步步走到自己的靈台前,看著那張黑白照,他抬起手,拿起相框,驀然揚起摔下,四周滿是玻璃碎片,顧戚只覺得腦海意識一疼,在睜開眼時,他已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他呆看著天花板,南柯一夢,恍然如故,顧戚揪起被子,蓋在自己的頭上,呼吸吁吁,眼眶酸脹,淚水就啪啦啪啦流了開來。
沒想到這時候,放在枕頭下面的手機響了,顧戚一頓,沒接,但響過一次之後,停了片刻,竟又接著響起,顧戚緩緩側身把手機掏了出來,是宗溪打來的。
顧戚揉著眼楮,把頭壓在枕頭里,用一只手捂著眼楮,又壓抑著喉嚨里的哽咽聲,清了清嗓子。
「宗溪……」
聲音有些沙啞,顧戚以壓低了聲音,另外一頭的宗溪卻還是听出了他的不對勁。
「你怎麼了,聲音很不對勁。」
顧戚吸了吸鼻子,他喉嚨酸脹,只覺得難受的厲害,「我做了個夢,被嚇醒了。」
「做了什麼夢?」
「……夢見自己死了,我爸我媽都在哭,我站在自己的靈堂上,不知所措。」
宗溪心里一跳,他吸了口氣,「你才多大,怎麼就做這種夢,學習上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放輕松一些,別想太多了。」
「嗯,我知道。」顧戚把被子扯開,露出了臉,眼眶外圈都紅通通的,他站起身,拿著電話,一邊說著,一邊去拿了濕毛巾過來,敷在眼楮上。
「宗溪,你打來是有什麼事嗎?」
宗溪在那頭說了一句,顧戚的眼亮了亮,「真的嗎?你的歌給顏皖唱了,那我是不是就能听到你的那首歌了。」
「是啊,再過不久吧,他年底的時候出唱片,那個時候你就能听到了。」宗溪說著,還有點孩子氣的小得意。
「到時候請我吃飯啊!」
「那是一定的。」
宗溪在那頭笑,顧戚揉了揉眼,他曾听過這個歌手的名字,在內地也算是小有名氣,是個靠實力得過唱片獎的歌手,宗溪的demo能讓他來唱,是真的很棒了。
顧戚把敷著眼楮的濕毛巾放下,也是很為他而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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