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也有半年多未見了。看著沈清鶴略間消瘦的模樣,忍不住埋怨︰「就算是拍戲也一定要注意身體,早就跟你說過。你卻一直也不當回事兒。」跟他相識很多年了,從一開始就是這副模樣。有個頭疼腦熱的也絕對不耽誤拍攝,非要拍完他的戲份才會去醫院。好在他身子壯,不怕折騰。這幾年下來無論嚴寒酷暑都泡在劇組里,演那些醬油的戲份。不知道這樣辛苦幾乎賣命演的角色會不會在熒幕上播放。成玉有的時候真替他不值。如果不是娛樂圈而是社會上任何一個崗位,回報遠比現在大。
值得嗎?
為了一個小小的戲份把身體折騰成這個樣子,真的值得嗎?
娛樂圈就像是這個浮華世界的縮影。個人努力,貴人扶持再加上運氣缺一不可。或許是最頂上那抹光輝實在是太耀眼,讓人腦袋削成個尖也要努力的鑽進去,可是懷揣夢想的人那麼多,幸運女神哪里眷顧的來?
娛樂圈大概是最不公平的存在,那些明星們打一個噴嚏也會上頭版頭條,而苦苦打拼的底層就算累死在片場也不會引起任何的效應。
網上那些浮華的紅火他看見了,成玉的父親是第一代電影人,一直在這個圈子里成長。等于說一輩子沒離開過圈子,可是他現在有點厭倦了。這種沒有根基的紅火也只是一時的。不但沒有什麼影響,反而會留下黑歷史的底子。
萬一紅了,什麼時候都會拿來調侃一番。一輩子也洗刷不掉。一個男人委身另外一個男人的床事被拿來說,真是恥辱。
沈清鶴坐在沙發上,也許是身體上的虛弱還沒補回來,也沒干什麼就覺得十分疲憊。剛才在超市匆匆的買了幾瓶啤酒和小菜。擺了出來︰「行了,知道你關心我,今天就是來找你喝上一個的。」
煙和酒真是個好東西,能麻痹自己的神經,他很少沾染,可是也有饞的受不了的時候。剛才他買完東西想要回去,可是卻忘記怎麼回去。那所葉君成贈與的別墅,雖然出入數回可總是忘記在哪兒,阿離給他辦完出院手續就離開了。如今除了酒店和成玉家他無處可歸。
成玉這人說話有些娘娘腔,個性也很像女人,平常嘮嘮叨叨,最討厭煙和酒這兩樣東西了。可是沈清鶴沒地方可去。多年好友他該不會把自己丟出去吧。
成玉的家里亂糟糟的跟的大多數的宅男都一樣,可是卻對煙酒這兩樣東西從來不踫。尤其討厭在他家里弄這個,可是這次難得的居然沒有發飆,反而道︰「好吧。」這絕對是他最大程度的寬容。
沈清鶴挑了一下眉毛笑道︰「還是你好。」
他在外人面前都是謙和溫馴的,很少有這樣調皮的時候,本來模樣就不差,如今這副更是有種傾倒眾生的美感。
就連成玉看到老臉忍不住一紅。越接觸越覺得他好看。他身上那種淡淡的感覺平常並不濃烈,可是長時間接觸下來那影子就會漸漸的立體而鮮活,他的笑容或者憂傷時不時的瘙動別人內心一下。
看慣了沈清鶴,成玉現在簡直覺得娛樂圈那些二流演員沒一個能跟他相比的。無論是專業素養敬業精神還是美貌惑人的程度。就連一線也……
可惜這種王婆賣瓜的說法,大多數人都只是笑而不語。
成玉直接打開一罐啤酒,喝了一口,那種味道沖進口腔,差點就要吐了,真不知道這麼難喝的東西為什麼有人會為它著迷。
「你清瘦了好多。」成玉上下打量著他,他如今身體更單薄了,好像是一陣風就能給他吹跑似得。
「瘦點好,省的減肥了。」沈清鶴卻不以為意。
跟他相處時間最長,總覺得他的心門一直是緊緊被鎖起來的。從來不讓任何人窺測到他內心在想些什麼。一直用工作來敷衍著生活,虧欠著身體。
成玉鼻子都有點酸了,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人,淡薄的讓人心驚,從來都不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眼里,這樣的人真是……讓他恨得牙癢癢。有的時候甚至在懷疑,他到底想要什麼?
「家里還沒有聯系嗎?」成玉勉強喝了一口酒。
沈清鶴微微一僵,隨即笑道︰「還那樣。」那笑容里有著濃濃的近乎化不開的苦澀。
這麼多年了都過去了。
「你也該回家一趟。畢竟那些事情都過去很久了。」成玉的聲音不疾不徐。
可是沈清鶴卻連連擺手道︰「今兒咱們只喝酒,不提著這個。」每一次都是這樣,他根本就沒有正面談過這個問題。
若是以前,成玉肯定干笑幾聲翻過這個話題。誰還沒有點私隱。可是如今卻一定要刺激他︰「夠了。你能不能不要自欺欺人。難道逃避就能解決掉一切嗎?你什麼時候能正視這段事情?」
砰……一聲巨響。沈清鶴把喝到一半玻璃瓶的啤酒狠狠的砸在地上。伴隨著巨大的聲響,玻璃碎了一地。還有啤酒的泡沫。
沈清鶴鐵青著一張臉,眼神中發出警告之色︰「我說了,我不想談。」他一字一句的說著。
成玉愣住了,他從來都沒有發過這麼大的火。緊緊的攥著拳頭,上面青筋暴露。臉上所有的情緒凝結了起來,沉的像能滴下水來,身體甚至忍不住微微在顫抖。那是他一直都不想談,內心最深處的殤。
成玉從小到大都是天之驕子,從來沒被別人這麼瞪眼楮過。臉上一寒道︰「別他媽的跟我喊,你找個鏡子照照你這副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成天就是一個軀殼,你以為葉君成能跟你玩真的?我呸!不過是人家富家少爺來嘗嘗新鮮,想你這種人要多少有多少,在電影學院門口一站。至少比你年輕,比你女敕。家里不就是那點破事兒嘛?誰還沒有個苦難,沒有過遭遇,至于成天苦哈哈的熬。拍個破戲連他媽的身體也不顧,你他媽的到底在懲罰誰?」
成玉向來不饒人,尤其是死要面子,頭一次被人在家里鬧,面子掛不住,看著滿地的玻璃渣子更是來氣。
里啪啦的說一頓,他跟沈清鶴好幾年了。知道他心里最疼的是哪個地方,用最恨的話戳他最疼的地方。
果然是極解恨的。
看著他的臉由青轉白,憤怒,悲傷,無奈,脆弱和冰冷交織在一起難舍難分,最後化成一派寧靜。那些所有的情緒在他的臉上消失的無影無蹤。
就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成玉恨死他現在這個表情了,好像一切都漫不經心,活像是被人拿走了一道魂魄,人還是鮮活的,可就是卻不是完整的他。
那啤酒流的到處都是,滿地都亂了,沈清鶴深吸了一口氣道︰「對不起。我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永遠都是這樣,就那麼自然的道歉,再也不會覺得委屈或者難受。仿佛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如果長大了就應該這樣,那他完成的很好。
成玉看著他來氣,可是卻不想走,就負氣回到電腦前。可是耳朵卻支楞起來。
沈清鶴找了一個掃帚把所有的渣滓搜清理干淨,然後用一塊抹布一下下的擦著。他向來都是自己收拾房間的,對這一套程序並不陌生。大概是剛才的暴怒,用力太猛,玻璃碴子四散開來,其余的都被收走了,可是有一塊大的被蹦到門口。
他撿起這塊碎片,可是滿腦子都亂糟糟的。閉著眼楮一發狠,那玻璃碴子刺進了他的掌心之中。
一片尖銳的疼痛。讓他瞬間清醒了許多︰「啊……」他一叫。眼淚瞬間滾落了出來。
成玉人在電腦前,心卻系在他的身上,听見他這一聲驚叫。頓時回頭。之間他滿手的血,那血液順著掌紋滴在地上,刺目的紅。
「怎麼這樣不小心?」成玉立刻沖上去,見他手里死死攥著一個玻璃碴子不撒手,瞬間明白過來,這家伙……
沈清鶴哭了,哭的有點傷心。
他是個男人,他不能把脆弱展示給別人。如今受傷了,他可以哭了!
家對他來說是個遙遠的記憶,父親的酗酒賭博,母親的滿月復抱怨,只有姐姐一直對她很關照,說是兩人相依為命也不為過。
跟許多人一樣。沒什麼不同的,後來一段他不想回憶。
剛大學畢業,老媽就催著姐姐相親,在她眼里上大學出來之後還不是別人家的念書有什麼用。看著別人都能抱上外孫在小區里散步也陣陣眼熱。非要姐姐跟一個長相奇特的男人結婚。姐姐不干,輕則打罵重則在小區里滿地打滾說她不孝。
成天叨咕︰哪個女子都這麼大了還不結婚。
然後尋死覓活的,像是瘋了一樣,最後一次對她說︰你要是不嫁,看見對面那鐵道了嗎?等火車來了我就沖過去,讓全世界都看看你是多麼不孝順。然後哄著說︰咱們家隨禮了那麼多年,正好往回收一收,好女兒你先嫁了,哪怕過的不開心再離婚也行。你不結婚,小區里的人都說你有病,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放?
最後不堪折磨姐姐嫁了。不出一年,姐姐受不了那男人的家暴,想要離婚卻被老媽大罵,說是離婚讓她丟臉了。死活藏起了結婚證書,不讓她辦手續。最後姐姐還是沒有想開做出了他現在想來都後悔萬分的事情。死後查出來已經有懷孕三個月了。真正的一尸兩命。到現在他都難受,是什麼樣的折磨能讓堅強的姐姐那樣近乎于慘烈的舉動?
後來他再也沒回家過。只是每年過年的時候祭奠一下姐姐和那未出世的小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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