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鶴坐在十字路口旁邊,看著兩邊的車輛從身邊急速的行駛。突然沒有了方向。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里。應該做什麼。
這麼長時間在劇組里泡著,早已不會別的生存技能,除了一紙電影學院的畢業證,其余一無所有。
除了入圈之前租過兩個月的地下室以外,其余都是在劇組過得。這麼多年了無非就是從一個酒店換到另外的一個酒店,別人都是越過東西越多他卻恰恰相反,皮箱里的東西換了又換減了又減,剩下的東西剛好夠裝滿一個皮箱的。這就是他全部的行李和家當。
如今他站在路口,看著人來車往,一點歸屬感都沒有。不知道應該去哪里!
要是單純以金錢來衡量的話,他就算退出了。也是一個大贏家。二十六歲年紀在社會里並不大。也就是大四畢業後有兩年工作經驗一般人從兩千多的工資漲到七八千的工資。而他卡里已經有一百多萬。在北京有一套別墅。按照這個來衡量的話,似乎不賴。
他在圈內苦苦掙扎總是被甩到邊緣,有的時候睡覺會突然驚醒立刻翻看手機上的時間,生怕耽誤了夜戲和早戲,時間還沒到的時候他有一種茫然。那種孤獨無依的感覺。好像是他的人生就是個笑話。別人唾手可得的榮譽和輝煌,是他窮盡一生也難以到達的。
那個時候經常有制片人給他打電話約他談一談人生理想,被他一一回絕之後的惱羞成怒。為此他曾多次在拍攝的中途被人攆出片場。撕毀合約,不再用他。
就因為他不肯接受那種潛規則。
可實際上,他苦苦的堅持,卻被一個人動動手指就給勾走,甚至根本興不起反抗的念頭。其實,其實,他也是個假清高。
沈清鶴嘴角苦笑,拉著這個箱子去了機場。買了回家最早的機票。
落葉歸根,他看似這些年冰冷的拒絕了任何回家的邀請,實際上卻沒有一秒不在懲罰著自己。他恨自己為什麼那個時候沒有多多的關心姐姐,為什麼出事兒那天他要去上學。如果能早知道。如果有帶著她離開,無論什麼後果都跟她一起承擔的勇氣,或許就不會發生那件事情了。
人是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的,但是卻能左右自己的人生。可惜她的姐姐那個長的像花朵一樣的美人再也沒機會看一眼這個世界了。
回到小區附近的時候。他就開始抑制不住的顫抖。心中的恐懼像是化成了一個野獸,隨時就會把他給吞噬。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但是卻遲遲不敢進去。
「叔叔,你站在這里很久了,在等人嗎?」一個五六歲的小姑娘主動上前詢問著。還是第一次見到長得這麼帥的叔叔。小小的女孩也有微弱的性別意識,天生喜歡長得漂亮的人。
沈清鶴一愣,頓時換上一副溫柔的笑容道︰「叔叔找不到家了!」
小姑娘眨了眨眼楮道︰「你家事幾單元呀?告訴我,我一定能幫你找到。」
「不知道。」沈清鶴笑容里多了幾分無奈。
「為什麼不知道?」小姑娘不理解道︰「難道你不想回家,不想你的爸爸媽媽嗎?」
沈清鶴也不知道被她這話攪得觸動了哪根神經。竟然瞬間滾落下眼淚來。
小姑娘嚇了一大跳只覺得這個長的比學校里最帥的老師還要帥的叔叔居然哭了,是她給弄哭的。立刻嚇得手足無措。退後了兩步,直接的跑了。
沈清鶴就坐在小區的長椅之上。眼淚就跟決堤了的閘門。哭的那麼哀傷。他把頭深深的低下。埋在自己的胸膛。
家……
想家!
小時候沈清鶴覺得自己是個最幸福的人。爸爸會把他舉過頭頂,讓他騎在脖子上成天笑呵呵的。媽媽能做出這世界上最好吃的飯菜。而姐姐會把所有的最好的東西都留給他。
這樣好的一個家,最後支離破碎了。
哭了好一會,那情感上來的時候根本不能自拔。忽然之間前面有兩只腳︰「這位先生你怎麼了?」是個很溫婉的女聲。
沈清鶴抬起頭,他又長又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水。眼楮紅紅的。看上去就跟小動物一樣的可憐。
他在娛樂圈那個光影世界中並不算是極其亮眼的大帥哥。可在現實世界中絕對算是數一數二的。他的一身衣服價值統統下來三五萬。看上去低調卻很有質感。
他的模樣俊逸帥氣,通身還有一種別樣的氣派。說不出,但是特別舒服。
那女子愣神了片刻道︰「我女兒讓我出來看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怎麼了?」
女子身後藏著的孩子,不時的探出個小腦袋。可愛無雙可不就是剛才那個女孩。
沈清鶴擦了擦眼楮,道︰「不好意思,嚇到她了吧。」聲音也宛如一陣清泉。不經意間就進入了人的心靈。
女子也算是見慣世面的人,仍然有種被電到的感覺。看他旁邊的皮箱,再加上他氣度非凡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沈清鶴道︰「我來找人!」
「你找誰?」女子好奇的問著︰「如果有困難一定要張口,我就是這邊的社區主任。這里一片的人我都熟。」
他當下的心情十分怪異道︰「我找沈軒!」
沈軒是他的本名。進入大學的時候才改名叫沈清鶴。盡管這女子也上網,卻一點也不覺得眼前這個人跟網上熱鬧非凡的沈清鶴有任何的交集。
「他失蹤了!」女子嘆道︰「你來的晚了。」
沈清鶴一怔,他不過是個小人物,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他,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說的出一二。心里感慨,還真是歪打正著︰「那他家怎麼樣?」
那女人道︰「也怪作孽的,沈軒有個姐姐叫沈琪,長得可漂亮了。卻找了個不合心意的老公。她男人也是個沒本事的,在外裝孫子,對內打媳婦。最後沈琪受不了自殺了。據說死的時候已經懷了孕,真是作孽。大家都忙著她的時候,那個高二的弟弟沈軒,離家出走了,听人說那孩子在高中每次都是數一數二的成績。」
在小城市中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當年那事兒也算是挺轟動一個事兒。
沈清鶴張了張嘴,幾次欲言又止,想說什麼卻不敢說出口。半晌才道︰「那他們父母呢?
女人道︰「他爸去找女婿拼命,把那慫貨嚇得趴在床底下不敢出來。硬是柴門進去拉出來砍了一刀。那慫貨的家不干了。給他爸告了。這些年還在打官司,一直在談索賠的事情。他媽我前幾天還看見了呢。牽著一對小狗。兒子女兒的叫的親熱。也怪可憐的。」
沈清鶴的心里揪的難受道︰「謝謝你了。」他起身道了別。
女人還微微有些納悶?難道這個人是沈家的親戚。小女孩在後面听了個清楚明白,道︰「叔叔再見。」
「再見。」沈清鶴對她微微一笑。
待她走後,小女孩道︰「那個人怎麼那麼壞,欺負人之後,還要告她爸爸。」
女人一听這女兒天真的話語忍不住一樂道︰「是呀。但是這壞人也得到了惡報,工作被人辭退。也再沒有女人敢嫁給他。都快四十了還打光棍呢。所以小妞妞要記住將來當個好人哦。」
「我就是好人,我是我們家里最好最好的小孩了。」她挺著胸脯說。
母女倆手牽手的回家。一路說說笑笑,畫面如此和諧,讓人心生向往之情。
沈清鶴還是回了家。皮箱里的東西換了又換,可是這一把鑰匙卻始終都放在他的夾層之中,平常看不見,但是從來沒被丟棄過。
輕輕的用鑰匙扭動了門。居然鎖還沒換掉。
剛一進門,一大一小兩只博美沖過來朝著他叫了好幾聲。
「大兒子,瞎叫什麼呢?」一個年過五十卻已經滿臉皺紋的女人走了出來。看到沈清鶴那一剎那。撲通一下坐在地上。
兩只小狗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兒,急沖沖的圍到她的旁邊。舌忝了舌忝她的手。好像是在無聲的安慰她似得。
「兒啊。我的兒啊……」她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聲音不高,但是悲愴的讓人莫名的想哭。
沈清鶴明明那麼思念,可是面對她的時候連一滴眼淚都沒有。就那麼冷冷的看著媽媽。好像是在打量陌生人一樣的目光。
他換了拖鞋,直接走到了自己當年住過的小房間中。
所有的陳設依舊。連參考書都還是高二那年的。房間里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好像是時間被定格在那里。
沈清鶴走進去。心中滿是感慨。
只覺得背後有個人站著,回頭一看,媽媽已經老淚縱橫,干枯的手不停的擦著眼角,小心翼翼的看著他,卻不敢說話。
「什麼時候回來的?」她鼓起勇氣問著。
沈清鶴的表情木然。
「我很想你,還有你姐。」
再次听到這個稱呼的時候,他忍不住心里強忍著憤怒之情︰「你……」
「媽給你道歉,這些年你怎麼就音訊全無呢?媽對不起你,媽對不起你姐!」從事發之後她後悔了。那麼好的女兒為什麼就生生的逼死了她呢。面子究竟算個什麼東西!回頭一看兒子也不見了,隨之不見的是戶口本身份證,和一個書包。
這些年,她越來越後悔,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沉浸在回憶之中。想的她機會瘋掉。想他在外面冷不冷,吃沒吃飯。想他在外面難不難。想他是否還活著。她知道自己錯了。犯下了滔天大錯!
如今她得到了報應本該頤養天年的時候卻一無所有!
她想開了,如果她的兒子還活著,只要還活著,就算再怎麼樣,都會愛他。
淚水越來越多,越老越多……
沈清鶴看著她日漸佝僂的身體,心里也十分難受︰「媽……」
她原本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可是老天憐憫她。讓她再一次听到這個聲音︰「兒子。」她哇的一下嚎啕大哭。像個孩子一樣。腳底下兩只小狗焦爐的轉來轉去。
沈清鶴抱了抱她。她瘦多了。
「我好後悔呀!悔死我了!我的小琪,我的小棉襖,她這輩子吃苦了,是我坑死她了,是我活活的給她害死了!」這些年,老太太沒有一天不生活在悔恨之中。
可惜這些話沒人听她說。心里苦,一直埋藏在心底。
如今看見消失很久的兒子。這種感情再也抑制不住了。
「媽,別哭了,對身體不好。」沈清鶴這些年恨過她。現在不是不恨,是一種難受從心底蔓延到心尖。
她牢牢的摟著自己的兒子。生怕張開手他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結婚早,同齡人剛結婚的時候她已經牽著孩子去菜市場殺價了。一生要強,總是忍不住拿別人比。
她的兒女出落的越好,她越有面子。後來非要女兒嫁過去,實在是因為听人說,女人低嫁那個男人會加倍的對她好。
又被那男人假殷勤的模樣給騙了。以為是天大的好事兒。女兒再三說︰不想過了,只當是小夫妻大家拌嘴。直到那一灘灘紅的刺眼的鮮血。她才猛然驚醒。是她害死了女兒。
她哭多久,沈清鶴就在旁陪著多久,她哭到嗓子都啞了,眼楮里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辣的疼。才勉強不哭了。
「媽,我爸呢。」沈清鶴沒見到另外一個人。
老太太道︰「沒錢私了,躲出去了。」
「多少錢?」沈清鶴問著。
「二十萬。」老太太見了兒子,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那句話不對讓兒子不開心。
每說一句話都要拿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臉色。
沈清鶴打開皮箱,里面有三十幾萬。道︰「這些錢,你給他把罰金交了。我還有別的事情不能在這里呆太久。」
老太太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麼多現金,再加上兒子年幼出去,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剛才沒好好看他,如今看他穿的用的都很體面,心里涌些不好的感覺︰「你不是罪犯吧。」
「不是。」沈清鶴淡淡的回答。
「那這錢是怎麼來的。」她有些發蒙。
沈清鶴對她道︰「這是你兒子的賣身錢,賣給一個男人的。」他一字一句的說著。看著她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心中有種扭曲的快/感。
報復別人又何嘗不是在報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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