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三天後,謝家臻一行人終于進入了最近的城市——江州城。
雖然後來再也沒有遭到什麼禍事,謝家臻還是松了口氣,他實在不曉得自己這趟行商算運氣好還是不好,若說運氣好,他們居然遇上了一般人都遇不上的黑魔狼,說運氣差,是除了黑魔狼之外,他們連流寇都沒有踫上,本來應該是死劫的黑魔狼獸潮,也因為幾位神仙的存在而有驚無險。
想到這兒,他不禁將目光投向了前面騎著馬的三人,一人神色陰冷,另兩人頂著斗笠,斗笠上罩著青灰色的紗帳。
現在他已經明白為什麼那兩人要將自己的容貌遮去了,畢竟若凡人有此容貌之盛,恐為禍事,若不是因為知道他們是仙人,恐怕連自己也……
思緒在這兒戛然而止,謝家臻暗自責怪著自己不恭敬的胡思亂想,心虛並恐懼于仙人會听到他的想法。
陳修平等人當然听不到他的想法,他們現在算是終于松了口氣,久違的長途跋涉令他們簡直心力交瘁。
在城門前下馬之後,陳修平輕聲問懷中的程印︰「我們現在要離開麼?」
程印的聲音輕不聞︰「城門口在排查路引,你們先做一張。」
陳修平一愣,他沒想到進入凡人世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做假證,不過想想也是理所當然,既然要融入普通人,一張證件絕對是非常重要的。
陳修平找了點借口借了謝家臻的路引看了一下,然後和丘園原守規交換了一下眼神,很快三人懷中就多了一張薄薄的紙。
似乎萬無一失,三人老神在在地呆在人群之中,倒覺得這事也是件難得的體驗,然而就在輪到他們之時,不遠處突然跑來一群官差模樣的人,展開了一張圖卷,也加入了排查的隊伍。
陳修平沒搞懂是怎麼回事,就听見身後的謝家臻無奈道︰「又來了。」
陳修平忍不住好奇地問︰「這是在干什麼?」
謝家臻恭敬地說︰「仙人有所不知……」
陳修平打斷了他︰「別叫我仙人,不嫌棄,叫聲道長就以了。」
謝家臻哪會嫌棄,連點頭道︰「道長是仙門中人,不清楚俗世之事,後來來的這群官差,是替安平王找人的,這些年都在找,前些年是十多歲,現在是二十多歲,估計找的同一個人,一直沒找到,後來就變成官差收取賄賂的手段了……」
謝家臻不敢直視陳修平,因此自顧自自己說著,沒有現陳修平在听見「安平王」之後,那驟然激變的神色。
050
……安平王。
為什麼,安平王還會存在?明明十多年前,所有家眷都已經命喪黃泉了。
陳修平面色復雜地看著眼前這官差手上的畫像。
不出意外的話,這畫像上應該就是他了。
——還真是……一點都不像啊。
這畫像估計是通過他小時候的長相猜測的長大後的樣子,但是那畫師實在沒一點想象力,與小時候的區別簡直就只是放大了五官,看上去更像個怪模怪樣的弱智兒童,陳修平看著這張畫像只能表示無語,身前這官差卻仿佛拿著令箭似的,盛氣凌人地叫他把斗笠拿下來。
謝家臻連忙跑過來打圓場,滿臉笑容地說︰「官爺別生氣,我……我弟弟他先前生了病,滿臉的膿瘡,實在見不了人,你就行行好吧。」這麼說著,暗地里已經塞了些銀子過去。
謝家臻是模清了這里面的彎彎繞繞的人,給過去的銀子既不會太多,又不會太少,那官差收了銀子,自然也上道地不去為難他們,嘴上說著「那太惡心了,算了,看上去年紀也不夠,就過去吧。」然後把陳修平放了過去。
其實這麼做也情有原,因為上頭的命令明確是說找二十四五歲的成年男子,陳修平的身量自十七歲築基以來就沒怎麼長過,是畫像上的人的能性頓時就低了很多——雖然他其實就是。
而與此同時,丘園和原守規被攔了下來。
丘園不必多說,正是個二十四五歲的男子,而原守規雖然長了一張貌美如花的臉,身量卻還比陳修平更高些,顯現更接近二十四五的歲數。
于是丘園塞了銀子放過了事,原守規卻被要求把斗笠放下來。
原守規的斗笠自然不能拿下來——就算是陳修平的斗笠拿下來,原守規的也不能拿下來,不然簡直用腳趾頭都能想象到造成的轟動了,美貌有的時候只是有無的東西,但是當它真的達到極致的時候,大多數的人都不能忽略。
陳修平像原守規做了個手勢,原守規點頭會意,下一秒右手在那官差面前一晃,只見那官差面色頓時陷入迷茫,眼中失去了焦距。
原守規露出了笑容,易容術什麼的他不擅長,迷惑咒卻是看家本領,此時輕輕松松令官差失去了意識,就準備走進城來。
身後卻突然傳來的馬蹄聲。
馬蹄聲像是一陣颶風,帶著雜亂的尖叫和喧嘩,還有漆黑的陰影出現在了原守規的頭上,馬移動的高速帶來的流動的空氣帶起了他的罩紗。
然後他的手被抓住了。
陳修平在這電光火石之間把原守規抓到了一邊,自己卻因為慣性直直地撞到了馬蹄之上,然後像一只風箏一樣飛了出去。
馬受驚出嘶鳴,馬上的人見撞到了人,臉色驟變,連忙下馬跑了過去。
然後他看見了揉著胸口的陳修平,睜開的眼楮。
像是夏夜晴朗天空的星辰,在幽藍的天幕中熠熠閃光,流淌的星河像是黑色綢緞上灑下的寶石的碎屑,在時間流逝中旋轉成漩渦。
他捂著胸口,突然覺得自己失去了一半的靈魂。
051
「所以會被請到人家府里,還真是完全情有原……」
原守規對著丘園輕聲嘟噥。
此時前頭那騎馬闖城門的家伙,正興致盎然地帶著陳修平參加他們家的花園,陳修平抱著程印,一臉的莫名其妙。
——花、花痴啊。陳修平想。
此時對方正滿臉笑容地對他源源不斷地說著話,以至于陳修平頭昏腦漲,完全搞不清楚對方在說些什麼了︰「……園子里的花跟著時令每季都換,現在是鳳仙花開的最好的時候……假山石都是天然的,從南方搬過來的,我們設計這個園子,花了整整八年時間……不過我尋常時候是不住在這兒的,我自然是住在京城的……」
最後,陳修平放棄了听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環顧四周後,打斷他道︰「好了,我們留宿一個晚上,你以走了,說起來,你叫什麼來著?」
「在下沈訣,其實兄台想要多住幾天也沒什麼的,你且听我說……」
陳修平不耐地轉過頭去,對原守規和丘園說︰「這兒不錯,住一晚上好了,明天出去京城。」
沈訣原本還想說什麼,一听他們要去京城,眼楮就是一亮,笑道︰「諸位要是要去京城,在下還真是不得不做一回東道主了,實不相瞞,過幾天在下也要前往京城,若能同行,在下必然打點好一切。」
陳修平抬了抬下巴︰「好,就你了。」
陳修平無所謂誰帶他們去京城,反正到最後他們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無論這個叫沈訣地對他如何獻殷勤,陳修平頂多敷衍一下,其他時候,都在同程印悄悄地說話,這種怪異的行為放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沈訣眼中都是一種愛,沈訣執著地單方面粘著陳修平,直到夜色深沉,不得不離開了。
沈訣離開後,陳修平忍不住吐槽道︰「以前在山上的時候還真不覺得,原來心動期的修士對凡人的吸引力那麼大,師兄們下山都做了什麼啊,不會是談戀愛吧。」
原守規躺在床上,拿手支著腦袋,突然說︰「我听聞,心動期的修士對他人極具吸引力,但對自身而言,似乎是最冷漠的一個時期。」
陳修平不置否,他覺得自己就正常的很,對師父還是一如既往的一往情深。
想到這兒,他眸光閃閃地望著程印,邀功似的說︰「師父,我今天做的怎麼樣,雖然我一不小心暴露了,但果然還是比原二貨暴露要好吧?」
白貓眯著眼楮,把前爪揣在懷里,並不說話。
陳修平有點沮喪,三人也沒什麼其他話聊,便互相告別,回房休息去了。
月上中天之時,陳修平睜開了眼楮,就好像與天上星辰相呼應一般,漆黑的眸子中浮動著閃光,也好像是明滅的星辰。
月光像流水一般,穿過青色的窗紙,柔和的光線中塵埃浮動,世界是靜謐的,安靜到仿佛時間停滯,月兌去了一切浮華的外衣。
然後陳修平開口了,他的聲音中帶著少見的平靜,卻又好像壓著一塊巨石,他說︰「師父,我果然,還是放不下。」
說出這句話,他就下了床,打開房門,如幽靈般地融進了黑暗之中。
——沈訣。
——陳晟訣。
原來,這就是所謂安平王府的小王爺。
一個掉包的傀儡,或者,一個放在明處的誘餌。
作者有話要說︰抽抽抽……又抽口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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