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紹偉,孩子可以留下來,但你先答應我離婚,否則不要怪我狠心…」當我平靜地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何紹偉原本抓住我的手猛地一顫,然後離開了我的身體。
他完全愣在一旁,就像是一具充滿悲傷的雕塑,給世人展示自己的憂傷。我看著他的痛苦一點點地從內心散發出來,又再堅決地重復說,「何紹偉,離婚以後孩子可以留下來,否則我會打掉。」
「呵呵…」他的表情顯得很不自在,松開的雙手又再次抓住了我的手臂,「雅文,估計你高興壞了,把話說錯了吧?你是說我們盡快結婚,對吧?孩子都懷上了,結婚是肯定的事情。」
我拔掉了手腕上的針筒,舉起右手狠狠地往何紹偉的臉上扇過去。靜謐的病房里響起了清晰的「啪啪」聲,我的冷笑聲讓他臉上的表情變得復雜無比。
「何紹偉,事到如今你還在裝什麼?是因為內疚?還是因為你放不下自己的面子?」我激動地從床上跳下來,光著腳丫憤怒地扯著何紹偉的襯衣往門口的方向走去。「滾…你馬上從我的面前消失…」
可能我的情緒太過激動,身體幾乎站不穩就往一旁倒下。何紹偉眼明手快地抱住了我的腰,我卻感到一股溫熱的暖流從涌出,順著淺粉色的褲子往下滴。我下意識地低頭一看,發現大腿內側的褲子被鮮紅的血跡染紅了一小塊。
小月復在抽搐…痛…
「你流血了!」何紹偉驚恐萬分,抱起我的身體很快回到病床上,然後沖出病房呼喚醫生的到來。
我把雙手放在小月復之上,心中的悲傷如洪水般泛濫。距離那次意外已經整整一年了,自從那次車禍以後,我就把曾經深深愛過,也徹底恨過的男人遺忘。
現實是那麼的殘酷,如果我這輩子都沒有記起過去七年的事情,或許我可以天真地活在何紹偉營造的寵愛中過一輩子。
可是,我怎麼可能忘了那些年相互折磨的日子?
何紹偉愛我嗎?
他愛的是自己,是事業,還有那些榮譽和金錢吧?如果他愛我,當日幾乎讓我喪命的車禍就不會發生…
醫生和護士很快就來到房間,我沉痛地閉上雙眼,任由他們折騰我的身體。寶寶還好嗎?世人常說寶寶是愛情的結晶,我和何紹偉之間已經沒有了愛情,他的出現會是悲劇的開始嗎?
針筒插進了我的靜脈,一股冰冷的液體逐漸變成暖流,讓我激動的情緒恢復了平靜,意識也逐漸開始迷糊…
我慢慢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狀態當中,然後做了一個夢。一個真實得如臨現場的夢,夢境的前半部分是甜蜜的回憶,而後半部分是讓我驚恐不已的夢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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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初夏,我還是個青澀的大學生。
我加入了社團的義工部門,利用周末的時間去市內的敬老院探望孤寡老人。敬老院有一棵百年的老榕樹,第一次遇見何紹偉的時候,他正坐在樹下,與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家聊天。
他的笑容溫和,穿著干淨的白襯衣,耐心地解答老者的問題。
義工部門的主管告訴我,他叫何紹偉,是一名年輕有為的律師,會定期接下一些法律援助的案子,幫助那些孤苦的老人家向不孝的兒女索要生活費。
作為一個青澀的學生,我只能遠遠地凝望他帥氣的側臉,就像情竇初開的小女孩那樣,把全部尖叫藏在心底。
那時候的何紹偉,就像夏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徐徐照灑在我的心底。
想不到我和他的緣分,開始于種滿紫荊花樹的校園小路上。那天早晨我起來得比較晚,騎著自行車匆匆忙忙趕去教室上課。在接近圖書館的拐彎處,一抹高大的身影突然沖了出來,撞在我的自行車上。
自行車籃子的豆漿潑了對方一身,我嚇得幾乎從車上摔下來,慌張地停好自行車,然後從書包里掏出紙巾就往他的身上塞去。
「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手指修長而白皙,接過我的紙巾以後並沒有動靜。過了好久,看到對方依舊沒有回應,我才心虛地抬頭,一張儒雅溫柔的臉孔映入了我的眼簾。
是他,何紹偉。
我的臉一下子紅了,直勾勾地盯著他說不出話來。他的臉上始終帶著禮貌的笑容,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才說,「沒關系,我的車里還有衣服,等會兒更換就行。快遲到了,你還不趕緊過去?」
「糟糕!」我忍不住尖叫起來,今天是可惡的專業課,要是遲到了這學期的評估又該遭殃了。我匆忙告別何紹偉以後,重新騎上自行車往教室的方向奔去。
一整節專業課,我的小心髒跳個不停,腦海中不斷浮現起何紹偉臉上溫和的笑容。那種砰然心動的感覺,是與年少時迷戀袁政豪不一樣的心跳。
那大概就是一種隱藏在心底的仰慕,讓我被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成熟男人勾去了心神。
那個周末當我再次來到敬老院的時候,發現何紹偉依舊坐在那棵老榕樹下。但他這次是孤身一人,手中不斷地翻閱一疊厚厚的文件。
莫名的力量,讓我鼓起勇氣走向他。
大概就是那天突如其來的勇敢和執著,讓我走近了他的生活,然後是生命。
我們的相遇、相識是那麼的自然美好,就像夢幻而浪漫的愛情小說,我們互許傾心,相知相愛。他寵我入骨,我愛他如生命,年輕時候的愛情總是那麼轟轟烈烈、蕩氣回腸。上前一刻他還在事務所里與客戶談論離婚和贍養費的案子,下一刻就與我驅車趕到機場,買了最近的班機飛往廈門,漫步在風景如畫的鼓浪嶼沙灘上。
優秀如他,身邊總是不乏聰明而美麗的女子,對他展開熱烈的追求。可是他的眼中由始至終只有我一個,大學四年有他的陪伴,枯燥的法律專業也變得生動有趣。他的身份有時候是成熟穩重的何律師,有時候是嚴肅古板的何老師,有時候是可愛的何大叔,平淡的生活因為有他的陪伴,一切都變得異常精彩。
大四那年的平安夜,我與他一起到香港的迪士尼樂園倒數。在落地玻璃窗前,他從身後擁抱著我的身體,為我戴上那條訂做的鑰匙形狀項鏈。
含情脈脈的他,在璀璨的煙火下對我許下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諾言。「雅文,你是我的女人,這輩子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我用最熾熱的擁吻,去回應他感人的情話。那夜,我成了他的女人,在他的懷抱中盡情綻放光彩。徹夜的歡愉過後,他擁抱著我的身體,臉上揚起了幸福的笑容。
「嫁給我。」
沒有鑽戒、鮮花,卻有我們真摯而相愛的真心。
畢業典禮後的一周,我披上婚紗嫁給了何紹偉。沒有大排筵席,我們在教堂牽起彼此的手,在神父的祝福下冠上了他的姓氏,許下一生不變的諾言。
我並沒有把結婚的消息告訴遠在英國的袁政豪,因為對他的愧疚一直是我內心不能抹去的傷痛。他愛我,可是更愛他的學業。在接受何紹偉的表白後,我給他發了一封郵件,信上只有簡單的三個字。
「分手吧。」
偉文律師事務所是我和何紹偉的心血,它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在我們的精心呵護下慢慢成長。
「何紹偉的偉,許雅文的文,事務所的名字就叫偉文好了。」當辦公室裝修完畢那天,何紹偉擁著我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玻璃前,看著廣場上來往不斷的人群說,「我要成為最優秀的律師,成為你一輩子的偶像。」
「偶像?嘔吐的對象嗎?」我轉身捏著他的耳垂,笑嘻嘻地回答。
何紹偉挑眉一笑說,「嘔吐?難道老婆大人這麼快就懷上了嗎?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傻瓜!我們還在為未來奮斗,等事務所的一切穩定下來,我們就專心備孕。」
昔日和諧恩愛的對話還言猶在耳,可是所有的美好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當愛情和婚姻的熱戀期過去,我們像大部分夫妻那樣被忙碌而平淡的生活磨滅了一切的激.情。
在我們的共同努力下,事務所的業務蒸蒸日上,何紹偉在好幾單被判死刑的案子中成功扭轉局面,很快成了炙手可熱的金牌律師。每天進出事務所的客人絡繹不絕,市內好幾家上市企業都找上偉文,聘請專業的律師團隊成為法律顧問。
我們從市內的小公寓搬到近郊的別墅,車子越換越昂貴,可是我的心也隨著何紹偉越來越繁忙的步伐而變得不安起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們與客戶的交流比對方還多。我們把最好的微笑留給了陌生人,卻把疲憊的身影丟給對方。他再也沒有時間陪我去公園散步,到江邊寫生,無限額的附屬卡似乎成了他唯一能給我的禮物。
有時候我們明明每天都見面,可是說話的次數不超過三次。多少個無眠的夜里,牆上的婚紗相成了我在漫漫長夜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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