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江城們外,護城河邊上,烏壓壓的人群匯聚在此,粗略一看就能估算出上千之數。其大半是身穿粗布常服站在一團的平民,卻也有幾輛被數十家丁護衛佔據一角的華美轎。
這情景頗為不可思議。如今正是入夏時候,現在又將近晌午,天氣正熱,就是平民也知道回家避暑,何況那些坐在轎里的富貴人家?
但現在,他們都無視了炎熱,甚至連額頭的細密汗珠也沒工夫擦拭,都在興致勃勃的討論著。
「確認是今天嗎?神仙會在今天出現?」
「應該是的,要不大家怎麼都來呢!」
「就是就是,那不就是被神仙賜寶的王家小嗎,他都來了,還能有假?」三兩個消息靈通的婦人環顧四周,咂舌不已︰「人真多啊!」
「當然了,大家都是奔著神仙來的!神仙能給王家小寶貝,為什麼不能給俺?俺家也缺個好斧!」
這話一出,旁邊不遠處的許多家丁都笑了出來。婦人們听到笑聲,就要扭頭罵過去,一看卻閉上了嘴巴,只是低聲嘀咕︰「怎麼錢家的人也來了吧?」
錢家是鎮江的大戶,自三代以前就是鎮江地帶頗有名望的富商,錢家當家的如今更是商會的魁首。就是鎮江縣令大人見了,也是稱呼一聲錢員外,非同常人。這三個講話的婦人里,就有一個是在錢家名下的當鋪干活,自然如平常一般罵街。
不過罵不敢罵,說上兩句還是可以的。
「切,有什麼了不起,錢家再有錢,不也是一樣過來求神仙?神仙眼里面,誰不一樣?」
家丁們听見了,頓時不願意了,有幾個就要走過來教訓一下,卻被轎里的女人開口喝止了。
「隨他去吧,別讓別人看了笑話!」
家丁們聞言頓時止住,抬頭看看遠處其它幾頂驕,馬上收了心思——夫人說得對,今天可不同尋常,鎮江有數的大戶們都來了,那些平頭百姓們也就算了,卻不能在他們幾家面前丟了臉面!
就這樣,越來越多的人將城門口團團圍住,圍的水泄不通。眼看就要到晌午,站在最前面的王福終于在眾目睽睽之下邁步踏上了護城河上的吊橋。
說實在的,王福現在很惶恐。是的,非常惶恐。
神仙賜給自己的神斧突然碎成一堆鐵粉不說,單單是現在將此地團團圍住的上千人,就讓他對接下來將要面對的事情十分不樂觀。
神仙知道自己把他的事情弄的人盡皆知,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憤怒?會不會直接不現身,甚至像把舊斧變成神斧一樣,給自己施法懲罰?
諸多念頭之下,他不由渾身發否,汗如雨下。他甚至有產生一個念頭︰干脆回家算了!
但這無疑是不可能的。感覺著上千道灼熱視線的他連第一步都不敢邁出去。
左思右想間,灼熱的日頭移到了天空正央,,王福終于一咬牙,猛地跪在地上,向著護城河梆梆的接連磕頭。
「求神仙現身!」
而另一邊,已經站在水面上等候多時的林默終于出了口氣,撤下隱身符,現出身形︰他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孩,你來了。」林默甩甩袖袍,一副有道全真的模樣。
林默的突然出現讓圍觀的上千人都愣住了。他們不約而同的張大嘴巴,看著林默在水面上靜靜佇立的身體,怔愣片刻,然後轟然爆炸。
「真的是神仙!神仙啊!」
「王家小沒有騙人!沒有騙人啊!」
眼看人們不僅越來越熱鬧,甚至有一擁而上沖上來的意思,林默輕咳一聲,挑眉環顧一周。
這動作比什麼話都管用,人們瞬間冷靜下來,停在原地,再不說話。
鴉雀無聲。
余光注視到這一切的王福心更加激蕩,一邊加快叩頭速度,一邊大喊。
「小民把神仙賜下的神斧用壞了,求神仙老爺寬恕!」
「孩,你先起來。」林默笑道︰「這不怨你,而是我的疏忽。凡物怎能承受的了仙法?能撐到這時候,已經是你愛護有加了。這是一柄新斧,就當做我的賠禮了!」
說著,林默就拿出早就買好的新斧遞了過去。
擔心的懲罰沒有到來,王福終于踏實下來,懸著的心也落回肚里。雙手高居接過新斧,更是感動的差點落淚。
多好的神仙啊!不僅不追究我弄壞了神斧,還給我一柄新斧!
「你還有什麼事情嗎?」
「小民沒有!沒有了!」
來之前,王福本來是被叔爺要求替他老人家求個寶貝的,但這時候他哪會多說,只想著別再勞煩神仙,一個勁的搖頭。
「那好。我這就離開了,孩,願你日後也和那天一樣秉持正心!」
說罷,林默就做出一副轉身離開的模樣。只是他的動作稍稍放緩,讓所有看見他的人都能反應過來——這樣他就能留下來了。
果不其然,人們一見他動作,頓時呼喊起來。
「神仙!神仙別走!求神仙賜福啊!」
「神仙開恩,您也賜件寶貝吧!」
亂糟糟的聲音,林默停下腳步,再次用視線環顧一圈。和上一次一樣,人群瞬間就停止了動作,也沒有了聲音,再次鴉雀無聲。
眾目睽睽之下,林默做出一副沉思模樣,似乎遲疑了下,才面向大家誠懇開口。
「各位鄉親,我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修行人,有點微末法力而已,當不起‘神仙’二字!」
這是說明身份,是非常必要的一步。
人沒有傻,尤其是要吸引的那些大人物。神仙?你要真是神仙,怎麼不在天上享福,下俗世來做什麼?這道理十分簡單,只要想一想就能明白。
講明身份就不一樣了,雖然看起來身份下降了,但實際上還是沒有變化︰對凡人來說,有法力的修行人士,不就是神仙嗎?而且這樣做,還會大大增加那些明白人對林默的信任!
果不其然,人們愣了下,依然喊道︰「神仙客氣了!」
林默心暗喜,面上卻裝作一副為難的樣道︰「各位相親還是叫我道長吧!」
「不可!」一道女聲響起,人群東角的驕鑽出一位衣著華麗的婦人,沖林默微微彎腰︰「我等凡夫俗,如何能夠這般不敬。您若不嫌棄,我們一聲您一聲仙長可好?」
人們頓時再叫起來︰「不錯不錯,仙長!就是仙長!」
林默裝作慚愧嘆息︰「好吧,各位鄉親好意,我愧領了!」頓了頓,他再道︰「我雲游至此,遇到這孩,臨時起意,與他做了個游戲。沒想到這孩如此良善,當真令我贊嘆。後來一時大意,將仙法用在凡物上,只能再停留下來,等待今日了結此事。」
「如今一切都已辦完,我也該繼續雲游去了,各位鄉親再見!」
話音剛落,他就再做出一副轉身就走的模樣。
毫無疑問,這次和剛才一樣,人們再次高喊著制止,唯一的卻別就是‘神仙’換成了‘仙長’。
「仙長別走,求您賜福啊!」
「這,」林默做出為難模樣,遲疑下才道︰「好吧,相遇就是緣法!我就施展法術,給各位驅除妖邪!」
說罷,他從懷掏出靈符冊,法力運轉,激活了甘霖咒。但見微風忽然生出,然後又有絲絲白色雲氣飄蕩在眾人頭頂。
甘霖咒,小範圍凝聚靈氣與水汽,化作雨水落下,有輕微的治愈能力。
鎮江城不是名山大川的洞天福地,靈氣稀少,但即使如此,人們被細雨一淋,也都覺身體一輕,精神抖擻,頓時歡呼不已。
雖然並不是真的驅邪,但對你們的身體確實有好處,我也不算騙人——林默心里想著,面上愈發寶相莊嚴。
正在眾人歡呼時候,先也前從轎出來的婦人開口了。
「仙長,您對我等如此厚贈,還請讓我稍稍招待一番,聊表謝意!」婦人微微鞠躬,真誠道︰「仙長莫要拒絕!外有言,有恩當報,仙長既然贊王福良善,也請成全我這婦人的報恩之情!」
這婦人好會說話!眾人心暗贊,果然見仙長遲疑起來,似乎不好拒絕。
這麼一下,幾頂轎都鑽出人來,且全都是衣著華麗的婦人,接連開口。
「仙長還是去我家吧!」
「仙長來我家才對!」
周圍平民百姓們也有心邀請仙長來自己招待,但眼看這些大戶婦人們開口,又想想自家情況,頓時熄了這個心思,反正已經得仙長賜福,不虧了!還是看看仙長會去哪家大戶吧!
眼看幾位大戶人家糾纏不清,最偏僻處的一頂轎輕輕一晃,一個衣著並不華麗,卻氣度更甚的婦人鑽了出來,朗聲道︰「仙長,外請您前往家一敘!」
她一開口,正在爭搶的幾位婦人頓時住口,再不說話。
林默正納悶這又是哪位,就听人群有人驚呼︰「呀,這不是縣令夫人嗎?」
縣令夫人?林默頓時皺眉。他可沒忘記自己費勁演這麼一出戲的目的︰求靈物!縣令雖然是一方父母官,是一地的掌控者,但級別實在不高,又絕不會是什麼大富之人,怎麼可能弄得來靈物?相比之下,就是剛才那個最先說話的錢家夫人都比較好!林默可是听的清楚,這家可是三代富商,絕對有錢!買的來靈物!
這樣想著,他就要編個理由拒絕掉。但誰知縣令夫人好像看出了是怎麼回事,眨了眨一雙明亮的眼楮,嘴角微微一勾,又道︰「梁王公正巧也在外家,對您十分仰慕,也請您前往一敘!」
林默頓時愣住︰梁王世?就是哪個追殺許仙姐夫,後來被小青殺死的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