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屏幕上寫著「韓阡陌」,知道是她女友打過來的。我猶豫了一下,沒有接,結果她接連不斷地打過來,響到第三次的時候,我按捺不住接了起來,我說︰「阡陌嗎?我是舒畫,猴哥不在,他手機忘在這里了。」
她的語氣不是很好,她說︰「舒畫,你為什麼老是和猴哥混在一起?你到底什麼目的啊?」
我突然啞口無言,我也不清楚猴哥是怎麼告訴她我的事兒,我狐疑地問道︰「阡陌,為什麼這麼說呢?」
她的語氣又激動了一些,她說︰「他說你生病做手術需要人照顧,問題你不是有老公嗎?他跟你非親非故的,整天往醫院里跑像話麼?你也別怪我說話不客氣,你一個結了婚的女人,又大他那麼多,你這麼跟他不清不楚的,合適嗎?」
轉眼住院都大半個月了,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傷和絕望里,潛意識把猴哥對我的照顧看成了理所應當的,韓阡陌這麼說,我才發現,我和猴哥雖以姐弟相稱,到底是非親非故的關系。她吃醋不理解也正常,而我,也應該對猴哥多一份感激和感恩,我不能再打擾他的生活了。
我思慮了幾秒之後,然後我說︰「阡陌,我就快出院了。等我出院,就不用勞煩猴哥了。到時候我請你們兩吃個飯,給你賠個禮,借用了你男朋友這麼久,我也過意不去。」
我這麼說了之後,她的語氣也沒有很大的轉變,她說︰「請吃飯就不必了,麻煩以後離我男人遠點兒,別人家的男人好,你也不能老霸佔著。就這樣,等下猴哥來了叫他給我回電話。」
說完,我就听到那邊嘟嘟的忙音。掛完電話,我一陣悵然若失,從床上爬了起來坐著,想著這一個月以來猴哥對我的種種貼心和呵護,甚至不嫌棄地替我洗臉洗腳,還專門幫我請了個護工來料理。
這個世界,除了我父母,只有這個年輕的男人對我這麼好過。他真的是發自內心地把我當姐姐,只是,我們卻無緣成為真正的姐弟。到頭來,這樣一種純粹的關系也足以讓別人誤會,讓別人說三道四。
人,活在世界上,有時候很能清白。而我,舒畫,妄談清白,已經被完全染黑了。
我逼著自己去回憶這些年以來的傷痛記憶,回憶這一次最慘痛的教訓,回憶那些長年累月縈繞在我心頭的一次又一次大大小小的創傷,我突然發現,我早已失去自我失去前行的力量。
我依稀記得我的小時候,在那個山頭那個破舊的教師,老師正在台上大聲朗讀著我的作文,那是我臆想出來的「我去爸爸朋友家做客」的情景,那時候,我沒有見過一幢幢的高樓大廈,不知道天花板是什麼模樣,覺得「進門拖鞋」這件事都特別的城里人,連飯桌上的桌布都覺得新鮮,客廳的沙發,好看的窗簾,精致的櫃子,主人公端出來的瓜果就更不用說了。對于山區的孩子和山區的教師來說,寫出一篇「走出山村走向城市」的文章,都是一件莫大的稀奇事兒。
那一年,我8歲,我為我幻想過城市的生活而自豪著。也就是那時候起,進城的夢想一直都未曾斷過。
我就是靠著這種「成為城里人」的信念,一步步從山村走向鎮里,從鎮里走向市區,一路走來,成績優異,前途似乎充滿了無數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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