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一大早,羅銘就爬了起來,昨晚睡得不好,躺著也是翻來覆去的難受,干脆就不睡了。
窗外天還黑著,羅銘起來點蠟。他屋里一有動靜,屋外立刻傳來兩道嬌弱的女聲,「王爺醒了,奴婢們進來伺候。」
話音剛落,外面就走進來兩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兒,一個穿女敕黃衣衫,一個穿桃紅羅裙,均是眉目清秀,淡施脂粉。頭上未戴珠翠,只用瓔珞攏住發髻,垂下一串彩穗在鬢邊甩著,十分俏皮可愛。
那穿黃衣的女子滿臉帶笑,「王爺睡的可好?奴婢叫明月,是專伺王爺飲食起居的,這是春桃,和奴婢一起伺候王爺。」
明月的性子稍沉穩些,春桃比明月小了一歲,性格明朗爽快,趁明月說話的空子,已經收拾好了羅銘床榻上的被褥,微嗔道︰「姐姐別嘮叨了,王爺也該餓了,你還不去膳房催飯?這兒有我一個人就行了。」
明月瞪了春桃一眼,暗罵︰「小蹄子,就你會賣好兒,趕情我是閑著的?」
明月福了福身子,笑道︰「奴婢這就去膳房里催飯!」
羅銘叫住明月,問道︰「是誰讓你們進我屋子的?流煙呢?」
明月和春桃一愣,笑道︰「就是流煙公子讓我們來的。」
羅銘握了握拳,咬牙切齒道︰「叫流煙來!」他的飲食起居一向是流煙打理,從羅銘穿越至今從未變過。今日流煙派了這麼兩個人過來,是什麼意思,真要和自己劃清界線,從此路人?
羅銘火氣翻涌,臉上變色,空氣中的氣壓都仿佛隨著羅銘的臉色變得陰郁、壓抑,明月和春桃哪里見過這樣的氣勢,都嚇得垂首而立,不敢亂動。
她們是剛從宮里撥過來的,在宮里呆了七八年,別人的眉高眼低怎麼會看不清楚。兩個人都是見過從前的太子的,那可是個說話就翻臉的人,脾氣爆得很。若不是半年前,她們這些小宮女看見羅銘在花朝會上進退有禮,即使被人當面誣陷,也沒有失了君子的氣度,大家才不會爭著搶著的給宮里的嬤嬤遞銀子,來這靖王府里當差呢。
明月看了看羅銘的臉色,小心答道︰「流煙公子一大早就到靖安堂去了,今日府里要辦宴席,要忙的事多。王爺要是有事,奴婢這就去叫!」
羅銘一听這話,立刻心疼道︰「算了。我自己去吧。」這院子不小呢,流煙走一趟該累了。
羅銘回身去拿衣裳,春桃早就一步上前,伸手幫羅銘穿衣。
羅銘一拽袍袖,說道︰「不必!以後你們二人也不用再來我這里伺候,讓崔總管給你們換個差事。你們都退下吧!」
明月、春桃聞言跪下,磕頭道︰「奴婢們有錯,請王爺責罰。要打要罵,奴婢們都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求王爺千萬別趕我們走,從這屋里出去,我們姐妹的臉面還往哪里擱,王爺這不是要逼死我們嗎?」
羅銘臉色一沉,這世上不是沒有能威脅他的人,只是決不會是這兩個他才見過一面的女人。
羅銘轉目間淡淡一笑,「想留下也不難,只要你們學會了怎麼這屋里伺候,那就留下吧!」
春桃喜道︰「奴婢一定好生伺候王爺!」
羅銘點點頭,「好!在這屋里只要牢牢記住一條,那就是听我的話!」
二女急忙道︰「奴婢明白!」
「好,你們退下吧!」
春桃眨了眨眼,還要再說話,明月偷偷拉了她一把,躬身福道︰「奴婢告退!」
剛一出門,春桃就長出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剛剛真怕王爺惱了,會打人呢!」
明月也抹了一把汗,「誰說不是,過去都說太子殿下是個油鹽不進的性子,生起氣來,鞭子抽,板子打,抓起什麼來都往奴才身上掄。唉,不過我看現在靖王的脾氣倒是好多了,你看剛才,不也沒把我們怎麼樣麼?」
春桃沒理明月的話茬兒,走在石子漫的小路上,突然嘿嘿笑道︰「脾氣什麼的姑且不說,姐姐,你瞧王爺長得多好看,修眉入鬢,一派英氣,那頭發,潑墨似的一把,我好想模模看。可惜王爺不讓我們伺候,不然就可以在給他梳頭的時候,模個夠了。姐姐,到時候你可別跟我搶啊!」
明月刮了刮春桃的腮邊,「好不害臊,我勸你別想攀那個高枝兒,那可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能妄想的。」
春桃嘴一撇,「要論長相,我一點也不差,就是論出身,我也是良家女子,就算做不了王妃,做個側妃、良娣也足夠了。」
明月搖頭,「哼,說你傻呢,你還真傻起來,王爺對流煙公子是什麼心思,你剛才還沒看出來?」
「看出來又怎樣,他一個男人,難不成還想霸著王爺不讓別人踫?」
春桃嘀咕幾句,又罵道︰「長得那麼一副平常樣子,後院水榭里的那些美人、小哥兒們,哪一個拎出來都比他柔媚,水靈。就是我,也長得比他強百倍。二十五歲的老男人了,還要跟我搶王爺?呸!不要臉!」
明月急忙捂她的嘴,「你這丫頭失心瘋了不成?怎麼這樣的話也說出來了。」
「說了又如何?他真當自己是這靖王府里的半個主子呢,一進府門就對我們吆五喝六的,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模樣?平頭白臉的,不過和我們是一樣的,是個奴才。不過是仗著在危難時和王爺在草屋里吃過兩天苦,就這樣拽了起來,也不怕丑!」
明月見春桃越說越大膽,話里竟露出了爭寵的意思,心里暗自搖頭,她沒那麼大的志向,能出宮來就好,再過幾年,等她滿了二十歲,就求王爺開恩,放她出府去,這才是正理。
春桃憤憤難平,路上不停地念叨。明月暗自打定了主意,有心勸春桃兩句,讓她不要痴心妄想,可看春桃臉上那一副興奮的模樣,知道此時她說什麼,春桃都不會听的,說不定還會以後自己也存了那種心思。
明月搖頭,這樣不安分,決不是好事,剛才羅銘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明白,想在他屋里伺候,就要听他的話。要如何听呢?看羅銘今日對她們二人的情狀,恐怕日後,羅銘不叫她們,她們是連那間屋子都進不去了,還爭寵呢。
又嘆了口氣,明月心中盤算,以後還是離春桃遠遠的才好,免得她惹出禍來,還要帶累自己。
羅銘整理好了,天也已經大亮,邁步出來,往靖安堂去。
府中人等都忙得有條不紊,羅銘細細看了一遍,笑贊流煙果然是個極為妥帖的,就算他這個王爺不在家,王府中的一切也能運轉得井然有序。
路上遇到崔太監,「老奴給王爺請安,給王爺道喜!」
崔太監總是一副上趕著的殷勤樣兒,說實話,他這樣直白的獻殷勤,狗腿的樣子都露在外面,羅銘倒是不覺得討厭,笑道︰「崔總管辛苦,王府中的事還要靠你多費些心思。」
崔太監眉眼擠在一處,臉上笑紋兒堆累,「老奴不敢稱辛苦,謝王爺惦記!老奴這條命都是王爺救的,就是再還給王爺,也是甘願的!」
兩人說笑幾句,羅銘倒想起一事,正好交給崔太監去做。「崔總管,後院水榭里的那些人……」
「是,哎喲,那里面可都是美人啊,老奴在宮里呆了幾十年,也算見過幾個絕色的,可跟水榭里那些人一比,嘖嘖,那就是一個水蔥兒,一個蘿卜,沒法兒比!」
「誰跟你說這些了?我是問你,那些人的來歷,可曾查得清楚。」
「查清楚了!流煙公子再三吩咐過,進咱們靖王府的人,一定要過三遍篩子,才能進府。決不能放進一個心懷鬼胎,想對王爺不利的人來。」
羅銘點點頭,流煙做事他是信得過的。思量了思量,才說,「崔總管,水榭里的那些人還要交給你管束才好。流煙的性子溫和,臉面又軟,擱不住人兩句軟話求他,怕是管不住那些人,你盯緊了,不只是他們,府里上下人等都是如此。」
崔太監見羅銘說得鄭重,也趕緊鄭重答道︰「老奴省得。王爺放心,老奴在宮里呆了這麼多年,其中的利害明白得很,老奴一定睜大眼楮,幫您盯著王府,不給那些個小人可趁之機。」
羅銘笑道︰「如此我就放心了。水榭里的人先擱著吧,飲食起居不要虧待他們,等過一段時間,你就尋些由頭,把那些人全都打發了,免得……」
羅銘話沒說完就止住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不再說話,默默又往前走。
崔太監等羅銘走遠了,才在心里補上那句話︰免得讓流煙公子心里堵得慌,誤會了你!
搖頭笑道︰「真沒想到,那樣一個威風八面,處事玲瓏的人,背地里竟會是個笨得要命的情種。哎,真是活得歲數太小,見識少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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