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怔怔的看著窗外,眼楮都舍不得眨動一下。
這個場景在她的夢里經常出現,頻率十分之高,以至于愣了五分鐘後,她還在懷疑,這是不是,也只是一場夢……
清晨陽光正好,樓下籃球場旁邊的空地,老人們鍛煉放的廣播隱隱約約的傳入室內,混雜著自行車經過的鈴鐺聲,還有小販經過吆喝的聲音,調子悠長。
熙熙攘攘的人間煙火,一切對于她來說,都是如此的美好而又動听…
就像是,一場永遠也不想醒來的夢。
還能呼吸著空氣,真好。
頭隱隱的痛,明明昨天晚上,她連人帶車從山崖上摔落了下去,幾百米的高度,後來又發生了大爆炸,是啊,她早該粉身碎骨,但是,又怎麼會在這里?
這個房間熟悉而又陌生,牆上還貼著獎狀,力透紙背的楷書是她的名字,書桌上擺著一個青蛙造型的筆筒。
顧寧記得,這筆筒是她母親在她十五歲的時候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這里是她的房間,準確的來說,是她十年前的房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顧寧還沒來得及多想,「啪」門外東西碎裂的響聲,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說了,我要急著去公司,不在家里吃早飯,你別擋著我的路!什麼都做不好!礙手礙腳的!」
「春生,你……別生我的氣,我馬上把這里整理干淨,對不起。」
男人的厲聲責備後,是女人小心翼翼的慌忙道歉。
顧寧怔了怔,她徑直的走了過去,推開房門便看到站在客廳的男人一臉的怒容和不耐煩。而在男人的腳下,身上兜著圍裙的女人正在誠惶誠恐的收拾玻璃杯的碎片。
牛女乃杯被打破,木地板上暈出一片突兀的白漬,看著十分的不和諧,甚至于有些刺眼。這個場景,在她父母離婚前的那段時間,她看得太多了。
視線向上,看到男人臉的一剎那,顧寧心跳加速了起來,不斷的撞擊著耳膜,像是要從胸膛撞擊出來一樣。
顧春生!這個人是她的父親!也是害的她殞命之人!緊握的拳頭,指甲陷入了肉里面也不覺得痛,身體僵硬的靠在門框上,只要這樣,她才能讓自己保持清醒,不至于現在就沖上去!
為什麼顧春生會在這里?顧寧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和周圍的環境,她終于笑了出了,不知道因為什麼,她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
這一切都不是夢!
上一世她死不瞑目,上天終究待她不薄!讓她回到了起點!
「寧寧,怎麼周末還起的這麼早,不多睡一會兒?」沈闌見顧寧開了房門,卻只站在門口呆呆的望著兩個人,攏了攏頭發說。
沈闌說話間,眼閃過有一絲的慌張,她不想讓女兒看到她和顧春生吵架。她已經百般忍讓了,剛剛沈春生要出去,她見對方沒動桌子上的早餐,便端起了桌子上的牛女乃,想讓顧春生喝了再走,不想話沒說出口,顧春便揮手把她手中的杯子打翻到了地上,讓她措手不及。
顧春生側過臉看著顧寧,心往下一沉,不知怎麼的,今天顧寧看他的眼神,讓他心里十分不舒坦,那是一種隱忍而又勃發的怨恨。
顧春生一怔,難道顧寧都知道了?
馬上,他又否決了自己的猜測,不可能,他明明很小心,沒有露出絲毫馬甲。顧春生一番分析後打消了心里的疑慮,松了口氣。聲音淡淡的又開口,深情有些不耐,「起床了就出來吃早飯,別傻站在那里。」
說完了,也不等顧寧回答,顧春生整理了整理領帶,便夾著一邊的公文包,換了鞋子,徑直的走了出去。
等顧春生走了之後,顧寧走到了沈闌的身邊,蹲了下來,握住了沈闌的手。
「媽。」才叫出口,眼淚便滾落了下來。
她沒想到,居然能再次的看到自己的母親,真好。
顧寧的眼淚砸在了沈闌的手背上,沈闌手一哆嗦,有些慌了神,忙伸手去擦女兒臉上的淚,「寧寧,你別哭啊,你爸最近工作壓力大,所以脾氣會差了點,是不是……嚇到你了。」
最近這一年,顧春生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而且脾氣也越來越差,偶爾她問上兩句,顧春生必定會暴跳如雷,大發脾氣。
這麼幾次之後,沈闌便不再問了,小心翼翼維持著表面的和平,但就算是這樣,夫妻倆的相處也並不和諧,顧春生總能挑的出理由,隨時的大發雷霆,以至于整個家里的氣氛都十分壓抑,顧寧也變得更內向了起來,經常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沈闌自己倒是無所謂,只是這樣的家庭氛圍苦了女兒。她模了模顧寧的頭,下個月,顧寧就要畢業會考了,這是關鍵的時期了啊。
顧寧努力握住了沈闌的手,搖了搖頭,擦掉眼角的淚,「媽,我沒事。」說罷,她站了起來,為了讓沈闌放心,勉強擠出一絲笑,「我先去洗漱,待會就吃早餐。」
衛生間的鏡子里,依舊帶著稚氣的臉,少女特有的青春氣息,而臉上的那一雙眼楮,細看卻像是已經飽經滄桑,看盡世間冷暖。
顧寧剛剛掃了一眼客廳牆上的日歷上,日歷上的那一串數字顯示,她回到了十年。
十年前的她,還在讀初三,一個月後,就是學校高中的升學考了。
十五歲的顧寧,狠狠的把臉埋在冷水里,一直到覺得有些透不過氣才抬起了頭。她看著鏡子里眼眶有些發紅的自己,唇角露出了一絲笑。
真好,母親健在,什麼都還沒有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
不管因為什麼原因,既然上天給了她機會重來一次,那麼,這一次她一定好好的活著,會努力的活得更好。
而那些欠她的人,她定要他們數倍奉還。
***
餐桌上,顧寧的眼楮不斷的在自己的母青的臉上游蕩。
沈闌盛了一碗稀飯遞給她,笑著問︰「你今兒怎麼了?是我臉上有東西?怎麼一直盯著我看啊,是不是我出老了啊?」
顧寧半響才反應了過來,笑了笑,「媽,我是看你又變漂亮了!」
沈闌頗為意外,以前顧寧也從來不這麼說話的,「今天嘴巴怎麼變甜了,別胡說了,我一把年紀了還漂亮不漂亮的。」
顧寧一把摟著沈闌的胳膊,「我說的都是事實,哪兒胡說了。」
沈闌笑了,從前顧寧,倒是很少會和她這樣說話。
沈闌雖說已經快四十,但身材消瘦,氣質上佳,除了些眼角的細紋,臉上更看不出多的老態,說是三十出頭,也一點兒不維和,顧寧倒是沒有夸大其詞。
顧寧端起桌上的粥,匆忙的喝完,放下了碗,邊穿鞋子邊說︰「媽,今天天氣好。我去外面轉轉。」
「那你記得回來吃晚飯。」
「嗯,我肯定趕得上。」
剛走出了門,顧寧就攆去了臉上的笑,面上一片冰冷。這次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上輩子的事重演。
顧春生和楊夢婷這兩個人……她心中的兩根刺,她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室外陽光一片燦爛,卻也沒有驅逐顧寧心里的寒意,她走在人群里,覺得周圍的一切都有些格格不入。
走出了小區,顧寧跳上了一輛公交車,等著下了車她才發現,自己居然到了蘭庭別墅。
蘭庭別墅算得上是z市頂級的富人區。而顧春生和楊夢婷一家人就住在這里。
顧寧站在路口愣了愣,自己鬼使神差的怎麼就到了這兒,她不禁自嘲到,難道還真跑進去和里面的人同歸于盡?
不,絕對不是,重活一次,她可舍不得死,也舍不得讓那兩個人輕易的死,死了有什麼可怕的,她要讓那兩個人好好的活著。
「顧寧?」
听到有人叫自己,顧寧轉過身,身後的人是她的同班同學,寧屹。
顧寧回想了下,在前世,她和寧屹並不熟,也許用陌生來形容更為妥當,也就是彼此知道名字的程度。
但是在她記得在她大婚的當天,寧屹卻出乎意料的來了,她當時並不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想著可能是男方的關系。
中學,班上的人都可以的分為三種,一種是積極學習,一種是及時享樂,還有一種是在兩者之間掙扎游離。而寧屹,三者都不屬于,寧屹成績不能說優異,也不能說差,他偏科到了奇葩的地步。甚少來學校,就算是來了,也大多是趴在課桌上睡覺。
影響十分之不好,班主任幾次聯系家長無果後,不知道什麼原因,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顧寧沒有回答問題,順著他的話問︰「你住在這附近?」
「哦,我爸爸住這里。」
爸爸住在這里,這其實是一句很有歧義的話。
顧寧笑了笑,並未在寧屹說的話上較真,輕輕的說出三個字,「那真巧。」
若是前世,她可能只會和寧屹打個招呼擦肩而過,畢竟兩個人不熟絡。她從前和寧屹讀書的時候,也只覺得對方的行事別具一格,兩個人為數不多的交談,大多也是「幫我遞一下課本」之類的。
一直到了很多年後,顧寧才知道,寧屹的父親寧清揚是z市很有名的律師,十分擅長離婚官司,顧客中不乏名流富商,通俗點來說,就是幫女人在婚姻破碎之際搶奪財產。
寧清揚離婚後,便游離在花叢中,據說當初夫婦倆是和平分手,責任也並不在寧清揚,所以寧屹對此十分大度。
但是寧清揚換了不少的女朋友,卻始終只有寧屹一個兒子,父子倆的關系也十分微妙。
寧屹先前看著前面的背影有些像自己的同學,月兌口而出,叫出了名字,沒想到還真的是顧寧。
寧屹聳了聳肩又說,「是挺巧的,前面新開了家店,我們去喝一杯吧,這里太陽很曬。「
這會兒快到了中午,盛夏的太陽十分的毒辣
「好啊。」
寧屹愣了愣,壓根沒想到自己禮貌性的隨口的提議,顧寧居然會點頭同意。
「那走吧。」
說是喝飲料,其實去的是個西餐廳,才開業不就,是寧清揚投資的,還在試營期間,寧屹亦是股東,本來他今天就是要去那家餐廳看看的,所以才順便做出了邀請。
兩個人點了一杯飲料,氣氛一時有些冷,寧屹隨便找得話題,沒想到居然能和顧寧聊得不錯。
若是從前的顧寧,絕對不會這樣。但是現在坐著的是活了二十幾年,在社會上模爬滾打那麼久的她,她早已經斂去了身上的銳利,說話也很有技巧。
分開之際,在顧寧的刻意為之下,兩個人的關系已經猶如朋友,寧屹笑了笑,「顧寧,原來,你不像表面的那麼冷。」
「你也是,以後得經常來學校才是。」
兩個人相視而笑。
顧寧走出了西餐廳之後,便舒了口氣,她要抓住一切機會逆轉,把那些人狠狠的踩在腳下,讓他們生不如死。
她又想到了上一世的事情。
沈闌比顧春生大四歲,是陪著顧春生熬過來的糟糠之妻,沈闌初中沒讀完就去深圳打工,結婚之後,把一點一滴積攢的錢都給了顧春生,讓顧春生當做本錢去做生意。
那是時代有無數人發了財,其實就包括顧春生,顧春生很有頭腦,先開始包小的工程,一點點的做大,後來開了自己的公司。
男人出軌,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劇情大概都有那麼幾分相似。
顧春生發達了,自然看糟糠之妻越來越不順眼,覺得節省慣了的沈闌上不得台面,和沈闌在一起,讓他掉面子。
于是,他在外面有了自己「家」,另外有了一個年起貌美的矯妻,這麼多年,又有了一雙兒女,好不美滿。有了這層,兩相比較之下,顧春生自然怎麼看沈闌,都覺得對方是自己的障礙,更加不待見了。
顧寧記得清清楚楚,上一世,楊夢婷趾高氣昂聯合著顧家的人,逼著她的母親淨身出戶,讓她母子倆一夕失去所有。
直至後來,顧寧才知道,當初顧春生遮遮擋擋,不敢把藏在外面的母子三人大白于天下,就是因為害怕妻子分割他的財產。
等到大局已定,自然便可以不再顧及了。
顧春生是讀過書的人,他心里清楚自己犯的是重婚罪,若是鬧上了法院,重婚罪是要坐牢的,所以處處謹慎,一直瞞著。
到了後來,等了十幾年,顧春生終于找到了機會,把她們母女掃地出門,而且一分錢不用花,差點沒把她生生逼死,真是好毒辣的算計。
顧寧回過神,這一次她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先發制人。若是請寧清揚做沈闌的律師起訴離婚,只怕顧春生未必能討得好處。
只是,要怎麼勸服生性軟弱的母親主動起訴離婚,這還得想個法子。
***
顧寧回到家,晚餐早就擺在桌子上了,沈清邊拿下圍裙邊說︰「快去洗手出了吃飯,看來你爸爸今天晚上不回來吃飯了,今天我又煮多了米。」
「哦,他去干嗎了?」顧寧知道顧春生在那里,卻裝作隨意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有事情吧。」
顧清心里冷冷的笑,顧春生在他的另一個家里,又怎麼會抽出空回來。
「嗯,那我們自己吃吧。」
吃完了飯,顧寧回到了房間,今天是五一假的最後一天。明天她就應該去學校了。
上一世,因為那場意外,她最後連著升學考試都沒參加,那個暑假像是一場噩夢,沒少遭顧春生那邊親戚的白眼。但是,那僅僅是噩夢的開始。
後來她被顧春生胡亂的塞進了一個學校,又因為後來的事情,大受刺激,差點沒毀了自己的前程,直到高三,她才迷途知返開始認真的學習,考上了重點大學,畢業之後拼命賺錢。
再她以為一切都要變好的時候,顧家的人,卻再一次把她推向了深淵,怎麼能不恨!
現在一切都還如表面上的安定,但是她沒記錯的話,事情就是從這一年五一過後開始的,就像是一張慢慢鋪開的網,但是這次,她不要在做網中的魚兒,被困頓住,她讓當收網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