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小朋友最近神氣得走路都生風。這幾日秋收,農場的叔叔阿姨們忙得腳不沾地,可以說是披星戴月(嗯,這是會計叔新教的成語,看我多棒!都會學以致用了!勾勾手指頭,貌似剛才又說了一個成語!)妹妹出生的第二天,老爸出門前還特意模了模他的頭,很鄭重地將給妹妹起名字這一光榮的任務交給他(嘿嘿,雖然真相是怕他在農忙時出去四處搗亂啦!)于是,李峻小朋友很盡職的端著小板凳坐在門口,把老媽枕頭底下壓著的那本新華字典從頭到尾翻了一遍,終于選出了50個最最滿意的寫在小筆記本上,當晚在老爸收工回來後,很狗腿的交了上去。最後,李爸拍板定下了閨女的名字——李瑜。一想到妹妹的名字是自己取的,那叫一個得瑟啊,恨不得馬上沖出去向所有玩伴賣弄,可最後還是忍住了。為毛?難道你告訴別人,我妹妹的名字來源胸口上像玉一樣的胎記?還餃玉而生呢!這是你父母教你這麼說的吧?你父母肯定是看了《紅樓夢》,賈寶玉那是封建殘余勢力的代表,你們敢看*,那就是公然違抗*的教導,居然歪曲事實宣傳封建殘余的迷信思想,企圖動搖無產階級無神論……balabala上綱上線,一系列帽子扣下來,日批夜斗的,不死也月兌層皮,連懵懂的三歲小孩都知道這年頭紅衛兵的彪悍和強大,更別說這三乘以二的。
李小朋友看著炕上呼呼大睡的李小小朋友,感嘆妹妹還是自家的好啊!你瞧,白白胖胖的像年畫里的福娃,手腳肉乎乎軟綿綿的,胳膊腿兒一節一節的,活像剛出水的蓮藕。話說那蓮藕啊,還是去年跟著會計叔進城送糧食才在招待所里嘗過,又清又脆可好吃了。呃打住,話題被岔遠了,某包子抹了抹嘴角的口水,絕不承認剛剛流口水的是他。說到吃的,就想起最近幾天食堂的菜,一碗里也翻不出兩塊肉來,得趁天還沒冷透,和楊子他們到山腳的林子里掏幾個鳥蛋來,運氣好的話還能獵到小兔子什麼的,隔壁老張伯做的幾個捕獸夾已經放了好幾日了,要是被誰揀去了不是虧大了,李峻小朋友最後還是坐不住了,趁著李媽困覺沒注意,一溜煙兒的跑了。
等李瑜被吵醒時,外面已經一片漆黑,一身疲憊的李爸提著飯盒趕回來了,鐵飯盒子里裝著大半碗伴著黃豆的米飯,唯一的下口菜是肉粒少的可憐的蘿卜絲炒肉,還有就是李媽做月子領導特批的水煮雞蛋一個。見兒子又跑得沒影,正準備醞釀一番,等著小蘿卜頭回來吃頓胖揍,渾身草屑的李峻提著兩只死僵了的野兔子回來了,看著那兩只野兔子,李爸的巴掌硬是揮不下去。李爸利落的剝了兔皮,將一只臘了準備過兩天吃,剩下的那只連著兩幅內髒用缺了只耳朵的瓦鍋炖了,這個季節到晚上也就幾度,家里有老人小孩的都會點上柴火取暖,屋子里有點光亮並不引人矚目,可因為條件艱苦,一個屋子里住了三四家,一溜的大炕,只用簾子隔開,誰家有個動靜幾家都知道,自然免不了分享,住在這一片的大部分是58年隨部隊開荒後在當地成家定居的,有的是68年響應國家號召舉家遷來的退伍兵,所以孩子歲數都不大,最大的是毛哥的兒子,今年十三歲了,就是上次跟李峻說妹妹不能幫他打架的鴨公嗓,他老媽就是幫李瑜洗澡的毛家大媽。李爸特意讓李峻把隔壁的老張伯夫妻請了過來,老張伯是被發配這里改造的「右派分子」,除了老妻,幾個兒子都和他劃清了界限,雖是個文化人卻出身獵戶家庭,做捕獵工具很拿手,平時沒事的時候就給小李峻做個彈弓什麼的,因臨近秋收怕田鼠四虐做了幾個,卻礙于身份,怕不是領導吩咐的事情做了會搶了領導的風頭,到頭來給自己穿小鞋,到底沒敢拿出去,李峻頭一次見到這玩意便討要了裝在山腳的林子里。十幾個人圍著火塘子坐著,分到每人碗里的肉到底有限,但這已是十分難得的加餐了,沒有任何調料,只放了一把粗鹽,孩子們仍吃得狼吞虎咽,大人們看得都心酸了一把。
為改善伙食,從第二天開始孩子們自發的組成了尋食隊,由小毛帶隊,連著一場的楊子組成的尋食隊,組成了尋食同盟,等大人們上工後前往山腳尋找可以吃的東西。山腳離農場有七八里地,據說山上還有狼,以往大人是不允許靠近這里的,但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嘗過昨晚的兔肉後,大人們也默認了孩子們的舉動,只是要求帶隊的大孩子要看好小的,不能到深山里去,只能在林子外圍。于是,摘點野果、挖點能吃的野菜根、運氣好的掏點鳥蛋、抓幾只兔子 子,極大的豐富了幾家人的肚子。伙食好了自然女乃水充足,加上李瑜的合作,只是吃喝拉撒睡從不鬧騰,還會喔喔兩聲提前警示你,所以李媽可以不慌不忙的接過尿盆把屎把尿,一個月子下來,除了剛開始兩天沒有默契,後面居然連一張尿布都沒有洗過,李媽的月子過得相當舒心。
國慶節剛過了沒幾天,廣播里播放了四人幫被粉碎的消息,整個825農場沸騰了,個個拿著臉盆、飯盒敲得震天響,農場特例宣布放假三天,李爸用只大銻桶一口氣煮了一只 子、一只兔子滿滿一鍋以示慶祝,當晚老張伯抱著老妻哭的稀里嘩啦,一口氣喝了整瓶二鍋頭,差點岔氣栽進火塘子里。這一年以來,不斷的有國家領導人去世,人們的情緒一直很低落,如此大塊人心的消息,讓每個人臉上都有了少有的笑容,讓人似乎看到了光明就在不遠處,干活也更賣力了。
等到出月子的時候,農場的秋收也結束了,稻子全部收好曬了打包入庫,地也全部翻了點上了白蘿卜,到送糧這天,場里大方的放了一天假,李爸跟著送糧的拖拉機到縣上,除了把集了大半個月的兔皮、 子皮賣給收購站換點日用品外,主要任務是給老家的李老爺子發電報報告李瑜的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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