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陰錄 第十九章 頭七回魂夜

作者 ︰ 六不散人

在已經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而只能任由這種黑暗的惶恐將我包圍時,至少我還剩下思維。我極力平靜自己的心緒,企圖用理智來解釋目前的境遇。

但慢慢地,我逐漸連自己的意識都開始無法控制,無法有方向的思考了,各種念頭就好像一堆被打得粉碎的玻璃瓶殘片混雜在了一起,零零星星、忽遠忽近……

我好像在向前移動,在黑暗中移動,這種移動的感覺並不是步行或者奔跑,而是像一陣風將我向前推送著,只是耳邊並沒有風聲,那僅僅就是在一個黑暗真空中的純粹位移,勻速地向前……

漸漸我看到了一點光亮……兩點,三點,一簇,兩簇,然後身邊又圍滿了無數飄舞著的、猶如幽靈般的小光點,眼前的景象不知道應該用美麗還是用詭異來形容,我又試圖尋找一下四肢的感覺,或低頭看看自己身體,但依舊是一片虛無,就好像只剩下了兩只眼楮一般……也許我此時也是這無數光亮中的一顆嘛?

「臧道禪!」

我又听到了那個之前叫我的聲音,我想問她到底是誰,但依舊找不到出聲說話的辦法。

對了!此時腦中突然靈光乍現︰現在不管我身在何處,是以何種形態存在著,但是我的大腦由于還沒有及時月兌離「人體」的習慣,才會一直想去尋找四肢或者想發出聲音之類,那麼如果說「目前,我的這種形態便是唯一合理的存在」,那我就應該以現在的這種狀態去執行自己的思維吧?——就好比一棵樹,一滴水,一塊石頭……它們是否也會有如我現在一般的意識,並且也有它們自己之間溝通的信息波段,而這種波段卻是人類無法感知得到的磁場呢?

我試探著集中了一下注意力,用意識去問那個虛無中的女子︰「你是誰,我在哪里?」

沒有回答,我再次集中思想,用入定的方式極力排除其他雜念,又問了一遍︰「這是哪里?你到底是誰?」

果然,她收到了我的「波段」,回道︰「怎麼?你不知道這里?你看不到我嘛?那你是怎麼過來的!?」

我一下反給她問悶了,這叫我怎麼回答,我要知道自己怎麼來的,干嘛還問她呀。

我繼續用意識回復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現在什麼都看不到,只看到一些亮點,我連自己都看不到也感受不到,更不要說看到你了。」

「哈哈哈」她笑了起來,這笑聲並不令人反感,反倒有一絲親切。而且,我總覺得這個聲音那麼熟悉,但就是一時想不起來,現在也不能亂想,免得注意力一分散,又無法跟她溝通了。

「你是不是之前在打坐呀?」她的聲音離我越來越近,好像就在我的面前了。

我努力睜眼,還是什麼都看不到,只能無奈地回答︰「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恩,再過幾天你就要滿3周歲生日了,難怪你能跑進這里來。」她的口氣很輕松,並且好像對我很熟悉,居然還知道我生日快到了。

我開始裝糊涂,企圖讓她主動告訴我原因︰「什麼意思?我不太明白。」

「現在跟你說,還不如等你自己明白比較好,等過完生日你就知道了。真巧,我們居然可以在這里遇見。」

「喂!別賣關子了成不成?什麼遇見不遇見的,這里是哪里啊?你到底他媽是誰啊,再不說老子可要跟你急了。」

「哈哈哈,連我的聲音都听不出來了……啊呀!難道是我老了嘛?聲音變化有那麼大嘛?那你看到我的臉豈不是也會認不出來呀,喔喲……我的青春啊!」

她對我的暴躁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反倒開始關注起自己的年齡來——哎——跟女人在緊要關頭談邏輯性,總是一件非常頭疼的事情。

「好了,趕緊回去吧,你現在時機未到,能讓你跑進來已經算你悟性高了,趕緊回去,別傷了元神。」她終于關注到我的存在了。

「回去?怎麼回去?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的!」我繼續環顧著四周,企圖再看到些新的蛛絲馬跡,可除了無數的光點便是一片黑暗的虛無了。

「恩……這個嘛,很簡單,你一會再清空雜念,完全入定。就像你之前打坐時那樣,不管能不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就當自己還坐在那兒,繼續用你的意識去運氣,等到略微有點肢體感覺的時候,用意識去把結了天地印的兩只手分開就行了。……恩,那就先這樣吧。希望下次再遇見你的時候,你已經可以看到我了,呵呵。去吧,你生日那天,我會替你祝福的。」

話音剛落,我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又輕輕往回推了一把,那種真空中的位移感又出現了,我感覺自己慢慢在後退,光亮點也越來越少,我趕緊按照她之前教的方式放空入定,放空、放空、放空……

好像感覺到自己的耳邊又有了腸胃蠕動的隆隆聲和血脈流動的聲音了,趕緊集中心念將氣運到了指尖,稍稍一用力,雙手分開,睜開眼四下環視——還是我的禪修室,房門緊閉著,各種家具擺設一切如初,別無他人。

我大口喘著粗氣,用力呼吸著這充滿夏季味道的空氣,就好像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回到了現實中。

這難道真是一個夢嘛?那女子到底是誰呢,那麼熟悉的聲音,但此時卻一點都想不起來了,也難怪,誰能想得起夢中人的聲音呢,夢中的人連面孔都應該是抽象的。但不管如何,至少有一點——她對我是善意的,不會是老爸說的那些冥煞吧。

我繼續盤坐著靜了靜心緒,想著生日也沒有幾天了,到時再試試她說的是何玄機。

本想借著打坐來調整一下疲勞,卻不想今天那麼一搞,反而越覺得心力勞頓。看看時間也已到了午餐時間,便出了禪修室到樓下吃飯去。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我忙于在網上搜索各種關于有特異功能、行業先鋒之類的人的信息,我想既然各種術祖的後裔若都能流淌著純淨的神祗血脈,那麼他們也必然有一些特別強項的地方。

雖然我自己並不具備什麼特異功能,但是在測卦卜算看風水這個領域也算小有名氣——何況我的五行佛珠生意越來越好,也是因為口碑傳了出去,都說這種佛道兩教結合加持的法器特別靈驗。冰冰曾說過準備替咱們店去注冊一個商標,將來便不怕奸商眼紅而盜版了。

網上的信息雖然很多,但卻真假混雜,能夠查到的真正關于特異功能的官方新聞鳳毛菱角,大部分都是些論壇灌水的扯淡,或者就是鋪天蓋地的網絡小說。

有一條新聞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標題是《中緬邊境突現怪病,小山寨一夜暴斃29人》,全文大致是說這些人死前都被雇佣去了某個翡翠交易市場幫忙運一批新貨,懷疑礦石內含有不明輻射物質,官方已經組織各地專家名醫趕赴那里調查研究,國際衛生組織也已派遣專員訪查雲雲。

本來這則消息與我要尋找純陽五行八字的事情並不相干,但內容中有一句話讓我有了興趣——「本次被雇佣運礦石的臨時工共有3人,僅人幸存,經初步體檢沒有發現任何病癥。」

如果真的是礦石含有大量危害物輻射,那麼可以生還本就是奇跡,何況此人還全身而退,那麼無非就只有兩種解釋︰、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在現場勞作,可能是偷懶溜走了。2、此人的身體機能與常人有異,所以可以做到百毒不侵。

再結合老爸事先說過「純種神祗後裔血脈不同常人,可做到鬼魅不侵」這個道理,那麼是不是此人也是個純種血統呢?當然,純種血統還僅僅只是先決條件,也並不一定便是純陽五行八字的人,畢竟這種概率微乎其微了。

不過好在也算有了點突破,將這則新聞的相關信息都復制打印了下來,等下周就沖到雲南找到此人再做定奪。

時間轉眼便到了周三,按約定,下午四點我們便要去老泥鰍家準備他晚上的頭七。

等我到那里的時候,牛皮糖、tj和大洪都已經在那里準備得差不多了。氣門芯由于要跟法國總部開個網絡會議,所以說要遲點到。秦有慶按我之前的交代,正在附近的飯店買一些素菜過來——因為頭七夜,拜祭死者的食物最好是沒有葷腥的。

各地有關頭七的說法及祭拜風俗各不相同,但是按照我們陰陽易術的原理,這一天是死者魂靈徹底月兌離人體的日子,雖然如今流行火化,尸體早就已經被燒成了灰,但由于魂魄並不會被這種俗火焚化,所以依舊還以一個完整人的原形存在于某個維度的空間里,這個空間不是陽間也不是陰間,而是一個萬念漸滅的過渡區——我們俗稱「定生道」。

除了大惡之人死後立即下地獄,大善之後死後直接登極樂世界之外,一般亡者都要經過投胎轉世的過程。

從頭七之日起正式接受自己已死的現實,而後開始慢慢忘記前世之因緣,隨各人業力不同,淨化的時間也不同,業力越小淨化越快,而它們每七日均有一次轉世投胎的機會,越早投,下輩子便也越好命。

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後,若由于怨念太重而未完全淨化則無法轉世,便要成為孤魂野鬼,最終被地獄的鬼差來收伏帶去陰間歷練了。

至于能夠再次投胎到哪里,是人是獸或仙或魔,那便要看此人生前的善惡因果。當然在陰陽易術中也有投機取巧的辦法讓其投到想去的地方,但這種方法若是太過顛覆因果倫常,則術士自身便會遭受報應,所以一般來講,我們不會明示。

秦有慶去了附近一家素齋館買了九個菜回來,我讓他在老泥鰍的相片前,按照三排三列將菜擺上,一碗白飯一杯清茶一雙竹筷,一盒煙一听啤酒,白燭一雙分置兩邊,中間擺放白瓷香爐,相片邊上再放上兩盆鮮花,唱佛機循序播放。

佛經不斷並且只供素菜,其實也是在替老泥鰍增加功德福報,以助他早日轉世,只是我不便明說。好在他們也都信任我,便任由我指揮了。

我又進了隔壁的小屋,檢查了一下床是否已經按我的要求鋪疊。

一床素色被褥已經攤在床上,一只枕頭半掩其下,被子尾端折起而不至于走風。被褥上也撒上了黃白花瓣,一雙拖鞋鞋尖向內擺于床邊,看著都已妥當便安心不少。

氣門芯開完會已是下午六點多,帶了些面包水果之類的過來,跟我們一起隨便應付了一頓晚飯。

眼看人都已經到齊,我便取出事先準備好的一面小布簾,用手指沾了口水在上面畫了個符印,掛在了大門的門楣上。

大洪便上來問這門簾怎麼那麼短,我解釋說︰「這可不是什麼門簾,這是招魂旗,我已在上面寫好了符印,一會老泥鰍來,便能認得回家的路了。」

「什……什麼……?老泥鰍還會來?你可別嚇唬我啊,我半夜還得去印刷廠監工呢!」

大洪一听我的話,嚇得連忙退到另外幾個人邊上去。另外幾個也好不到哪里,都直愣愣地盯著我,看我葫蘆里賣什麼藥。

我笑道︰「瞧你們這幾個沒出息的樣子,這是儀式懂不懂?這套法事的儀軌也都是我家里祖傳的,只不過就是一種意識形態上的東西罷了,就好比這桌上要放素菜祭拜,難不成還真能被吃掉?幾個大男人,別那麼神經兮兮的好不好?」

听完我的話,幾個人才相互嘲笑了一番,大洪則給自己下台階說他本來也不怕,只是因為我那天在酒吧的怪事,讓他有了心理陰影罷了。

我雖若無其事,但其實內心也沒有底,都說頭七是回魂夜,我也幫人辦過不少喪葬法事,從來沒發生過什麼異樣。但這次是否還會跟以往那樣走個形式而已呢?

還是說,因為我3周歲越來越近,所以也會有點不一樣?眼看客廳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22點,還有不到一個小時,頭七的子時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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