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絕密檔案的緣故,或許是那一瞬的執著,李潤成不帶半點含糊的將惠雯的家當成了今後奪取復仇全面勝利的革命根據地。大叔也因李潤成的關系,成了這里的主廚。偶爾,金娜娜也會友好造訪,帶來一些可有可無的消息。面對著金娜娜的時候,惠雯想起那一天與李潤成的握手,莫名的覺得有些心虛。好吧,那只是一次類似于和組織對上暗號後的激動失態。惠雯這樣說服著自己,忘記了那一瞬的安心和沉淪。
李潤成將惠雯的心虛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娜娜是他看到的第一個韓國漂亮女人,這個認識是來自于非常平面的照片。他來韓國之前對于娜娜的所有印象和感覺,都只是韓國女人、漂亮韓國女人而已。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從小在金三角長大,然後知道自己是韓國人卻生活在另一個國度。于是,他在那個年紀很自然的對韓國產生了好奇。這份好奇,讓他救下了大叔,讓他對照片里的金娜娜有著充分的關注。然後,他去了美國,那里有很多很多的韓國留學生。于是,他的好奇一點點一點點淡了下來。如果不是來韓國的時候,大叔一而再的交代,讓他照看金娜娜一二,他或許根本不會花時間去關注金娜娜這麼一個人。而如果,如果當時惠雯沒有對他的出現表現出可疑的樣子,他或許會將更多的精神花在金娜娜身上。但是,因為第一天見面時惠雯的奇怪舉止,讓他不得不保持著謹慎的心態,時刻緊繃精神去打量、觀察、試探惠雯,然後很自然的就這麼一頭扎進去了,再沒有爬出來過。
他不清楚惠雯的心虛是從哪里來的,但是他卻總覺得惠雯是知道的。或者,是誤會著的。該怎麼解釋呢?李潤成有點犯難。下意識的伸手模了模母親給他的戒指,有些猶豫。
「所有人的地址已經找到了,接下來我們……」盯視著電腦的惠雯,一邊說話一邊快速的操作程序。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惠雯開始習慣說「我們」了。這個習慣來的很悄然,她自己都甚至沒有來得及發覺。
良久,沒有感覺到身邊人的回話,惠雯抽空疑惑的抬頭時,卻撞進了那雙過于專注的眼眸里。忽的,惠雯覺得自己的臉開始不受控制的有些發燙。她趕緊低下頭,不再去看李潤成的眉眼。
李潤成似乎是覺察了惠雯的失態,低笑著回答惠雯方才的問題︰「總要找個機會和他們見見吧。」
「就這麼突然的聯系他們,然後見面告訴他們當年掃蕩事件里的二十一都死于海里回不來了?」惠雯有點不習慣這樣單刀直入的方式,如果她不是知道劇情,她一定不會希望知道這些消息。起碼,沒有消息,還能有個自欺欺人的念想。想著對方還活著,還活得好好的。
李潤成嘆了口氣,似是知道惠雯的所想︰「這麼多年了,他們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這並不突然。把真相握在手里並不一定就是對他們好。他們也有為自己至親之人刷洗冤屈的權利,這權利,誰都沒有資格去剝奪。況且,你不是想掌握輿論權嗎?沒有這些人,怎麼去借輿論的勢?」
想想外界紛亂的猜測,想想千在萬借著媒體所潑的污水,惠雯最終還是作出了決定︰「我把名單分成了三份,分開行動吧。金相鎮是偵探,他找起來一定比我們順當。」既然已經作出了決定,惠雯就希望這件事情快點有個結果。
這件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落了,李潤成看著惠雯低頭整理數據的模樣有些走神。他覺得他自己一直像是在黑暗中踩著刀尖上行走的可憐人,一不注意可能就粉身碎骨的那種。面對著權勢滔天的當年五人會,面對著過于想血債血償的父親,這雙重壓力之下,他還有著己的想法,所以他一直都那麼的小心翼翼,甚至因為擔心藏身的地方暴露以至于連大叔唯一的電視購物的愛好都要生生掐去。直到,他遇見了惠雯。
比起他每次行動都掀起輿論浪潮來看,惠雯她連復仇都那麼的安靜,安靜的讓人著迷,安靜的讓敵人感到顫栗。因為,她所有的數據事實擺在面前的時候,哪怕是最詭辯的律師也無從辯解。那麼的滴水不漏,那麼的尖銳直接,像一把不見血的刀子,刀刀致命。盡管惠雯和他一個掀起驚濤駭浪,一個沉寂如水,卻是一樣的。他們都在尊重這個國家的法律,相信法律的正義。所以,他有一種被人理解的感覺,有一種找到戰友的感覺。她是不同的,將她護在身後是對她的蔑視。她可以和他並肩,可以和他背靠背的信任,也可以……攜手一生。
「李潤成?」感覺到手被人握住,惠雯很疑惑卻沒有抽出手來。她是不會承認她有點眷戀這樣的感覺,在復仇完成之後或許他們只會是不再見面的陌生人。她已經計劃好了今後的去處!
李潤成一腔感情即將要吐露的時候,客廳里面傳來大叔的聲音︰「惠雯啊,先出來吃飯。」大叔將最後一道菜端上來後,扭頭朝惠雯的小書房喊道。因前面惠雯舍身相救的印象在前,自從知道惠雯的身世後,大叔對惠雯就格外憐惜。
「大叔,就來了。」惠雯應聲合上絕密檔案,從李潤成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然後從小書房里面走了出來。這冷清的小房子因大叔和李潤成的存在而充滿生氣,她有點點喜歡這樣的感覺,或許,她應該在復仇完成之後,考慮將婚姻大事提上日程。不知不覺,她已經無可奈何的步入了剩女的行列,也不知道一把年紀的她還能不能找到合適的對象。這份擔憂來的很突然,讓惠雯自己都錯愕不已。
「你和潤成好好在家里吃飯。」大叔將碗筷擺好後,就提著飯盒準備出門了。阿姨還在醫院里面進行恢復觀察,所以大叔每次忙完惠雯和李潤成的口糧後,都會趕去醫院送飯。
「知道了,你路上小心。」李潤成將車鑰匙遞給大叔。
「你今天晚上回家不?」大叔拿鑰匙的時候順便附在李潤成耳邊,看了眼已經坐上飯桌的惠雯,擠眉弄眼的低聲問李潤成。畢竟,自從那日拿到絕密檔案後,李潤成就再也沒有回過家。雖然大叔並不打算管教,卻壓不住心中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拖了幾天,還是憋不住問了。
毫無心理準備的李潤成被大叔的突然發難給愣住了,第一反應竟然是異常緊張的回頭看了眼忙于盛飯的惠雯,看她沒貌似听見才微微放心,扭頭然後非常堅定的將還要繼續再問的大叔推向門外︰「一路小心。你明天再過來就行了,早餐我們會自己解決。」這就是不回去的意思了。
大叔一狠心竟然在快要被推出門的時候,用身軀抵住門板,誓死要將話說完︰「你這樣是不行的,你在娜娜家住幾天,現在又來惠雯家里住幾天……她們都是好女孩,你在外面那套公子的做派應該收住……喂喂,我話還沒有說完啊!!臭小子!」大叔一臉憤怒的對著緊閉的門,忍不住拿手又拍了拍門板︰「臭小子,大叔這麼說都是為了你好!臭小子!」憤怒中的大叔並沒有意識到他給李潤成帶來了一點點麻煩,敲門無果之後終究是氣呼呼的提著飯菜去醫院了。
在屋內的李潤成,有些尷尬的看向惠雯,大叔剛剛激動起來的時候完全忘記控制音量了。
惠雯抬頭看了眼站在門邊的李潤成,一臉淡定道︰「快點吃吧。晚上有得忙。」
李潤成從善如流。
惠雯因為思考接下來的計劃,所以沒有說話;李潤成這因為大叔剛剛的攪合,有些尷尬的吃著飯。一時間,飯桌上氣氛壓抑。
惠雯快速吃完抹嘴,果斷做了甩手掌櫃,待在客廳看新聞。等李潤成吃晚飯,洗碗過後,惠雯也準備起身去小書房了。
「惠雯!」從廚房里洗完碗出來的李潤成,眼見惠雯就要關上書房的門了,情急之下一個閃身鑽進了小書房里,站定的瞬間撞進惠雯平淡明亮的眸子里︰「我……」
「這些天一直在聯系當年大掃蕩事件的二十一人的後人,所以都沒來得及顧上避嫌。」惠雯看了李潤成一眼,轉身走向書桌,拿起絕密檔案後又走到李潤成面前︰「我需要的相關內容已經掃描進電腦進行存檔,這個你可以拿走了。」
李潤成沒有接絕密檔案,他整個人都顯得有點懵。他不明白兩人正合作的好好的,為什麼瞬間就被惠雯掃地出門了。找當年二十一人的後人並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有他在,惠雯可以更輕松一點不是嗎?而且,對于接下來的行動,他們不是都共同策劃好了嗎?嚴格來說都已經是一根繩子上的蚱蜢了……好吧,都已經是統一戰線的革命戰友了,為什麼現在又讓他走了?
恍惚過後,李潤成忽的一陣清明。是了,他所有的堅定,所有的歡喜,其實一直都是他一廂情願的。他從未告訴過她,所以剛剛大叔的那番話導致惠雯現在誤會他了!想到這里,李潤成擱下一句話後轉身匆匆走了。
惠雯有些費解的看著李潤成的背影,按照他們兩個敲定的計劃,難道不是搜尋當年二十一人親人的聯系方式接近尾聲後,再讓李潤成拿著絕密文檔,研究對付五人會第五人麼?他怎麼連絕密檔案都沒拿就走了?算了,反正李潤成或許也已經知道了第五人是誰了。可能這檔案對他的意義並不大。
惠雯看了眼手里略有些沉的絕密檔案,重重的嘆了口氣,顯然她並不像她表現的那麼輕松。這段時間聯系二十一人的後人除了查聯系方式有些棘手外,其余的都還算順利。所以,惠雯心里沉著的是另一件事。事實上,去拿絕密檔案的那天,金相鎮說過是真彪將金英株引去的。而她的出現,破了李真彪的局,也打亂了李真彪血債血償的復仇計劃。金相鎮曾說過,李真彪為這事表現的很生氣,後果可能比較嚴重。但奇怪的是,李真彪卻遲遲沒有來找她。哪怕類似于一個咆哮怒罵的電話都沒有。面對這個二十多年都活在報仇世界里的真彪,搞了「破壞」的惠雯很難與之坦然相對啊。
關于如何應對李真彪一事,惠雯思考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結果。在床上輾轉反側,即將昏昏入睡之際,一陣敲門聲響起。惠雯一個激靈坐起身來,整理睡衣的空檔,惠雯在腦海里排除了最近忙碌不已的張全,排除了去醫院送飯後就一定會直接回家的大叔,也不太確定的排除了匆匆離開的李潤成。思索無果之後,惠雯謹慎的拿起棍子和輸入了緊急呼救號碼的手機,站在了門口。
「是我。惠雯,我知道你沒睡。」門外傳來李潤成低啞的嗓音,最近這些日子的共同商討計劃,已經基本讓李潤成了解了惠雯的作息。
打開門的一瞬,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幾乎把毫無準備的惠雯燻了個趔跌。在惠雯出聲詢問之前,李潤成就異常迅速的移動微醺的身軀進屋,然後麻利的將大門反鎖。
「李潤成?」惠雯感覺到一些異樣,下意識的退後幾步,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其實,」李潤成撓撓頭,似乎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手在兜里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盒子︰「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哪怕我想過在報仇之後過平靜的日子,也沒有花時間去想過要和誰過一生。至少,我之前覺得我現在這樣的處境,根本沒有想的必要。但是,惠雯,遇到你之後我就開始想了。我曾經覺得在報仇完成之前將心思斷掉才是最好的,對你對我都好。但是,我最近才知道並不是這樣的。你不需要被完完全全的被保護,你是完全值得放心並肩而行的戰友,以及……」說到這里,李潤成將手伸向惠雯,那手正托著方才拿出來並已經打開的精致小盒子。迎著惠雯詫異的目光,李潤成堅定道︰「我母親說過,這個要交給我喜歡的人。而我當時只想到你。」
前幾個小時還在憂心自己是剩女,後面就突然大反轉了。惠雯模模自己的額頭,看了看客廳鐘表上的時間,一副果然的表情︰「原來是在做夢!」然後果斷轉身打算回房繼續挺尸。
花了很長時間心里建設,原本一副惴惴不安、又狀似破釜沉舟一副英勇就義模樣的李潤成,此時也被惠雯的反應弄得哭笑不得。他拉住惠雯的手,將盒子里的戒指小心翼翼的戴在了惠雯手指上︰「沒有做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惠雯張大眼楮,愣愣的盯著李潤成戴上的戒指︰「這是約定嗎?」
「嗯。」李潤成答的很快,語氣微微帶著愉悅,好似在他心里一個戒指就把今後的媳婦給完全定下來了。
「我們都能全身而退嗎?」惠雯相信復仇一定會成功,卻不知道成功之後會落得怎樣的下場。盡管五人會的人一個個都被李潤成拉下神壇,但是他們畢竟曾經是國家臉面,她不清楚他們的行動會不會引來今後高居和政界的反感。他們在真相沒有完全接開之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在和國家對抗!這對于一個兩輩子都活的本本分分的人來說,有一種蜉蝣撼大樹的絕望和苦苦掙扎。平時她不會去想這些,但是今天,她發現自己很可能不再孤獨一人的時候,她想也沒有想的就問了。
這次李潤成稍稍猶豫了一下,卻還是應了︰「能。」他剛剛的猶豫是因為李真彪,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養父,幾乎掌控了他前半生的鐵血復仇男人。最讓李潤成慶幸的是,盡管養父復仇手段激烈卻所幸沒有親手鬧出人命。他不單單想著當年五人會受到懲罰後,就帶著大叔和惠雯一起過平淡的小日子,他的未來計劃里也有李真彪這個嚴厲的養父。
「如果我們真的洗刷了父輩們的冤屈,又全身而退的話,我們就一起吧。我也想找個人,安安心心的過日子。」惠雯的聲音輕輕的,連語氣都是那麼的不確定,仿若抱著希望又仿若絕望時抱著憧憬。她的冷清的性格導致心里沒有炙熱的感情,卻有幾分寧靜。往日因為**而不得不堅強支撐,此時卻因現在忽然多了個意外的依靠而淚如雨下。
李潤成微微用力抱住了惠雯,堅定的在惠雯耳畔低語︰「一定會真相大白!一定會一起的!」
這一夜,惠雯索性也沒有再睡了。兩人坐在小客廳的沙發里,她蜷縮在李潤成的懷里,絮絮叨叨的說起顛沛流離的小時候,說起母親離世時的不知所措,說起孤身赴美讀書的決然,說起回國知道真相後的決定……她說了很多很多,整個夜里似乎都是她一個在訴說。她憋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找個一個可以讓她安心釋放所有負面情緒的人。
李潤成靜靜的凝听著,他欣喜于惠雯的信賴卻心疼惠雯的過往。如果沒有當年的五人會,她還有他,或許也就不必過上那樣艱難的日子,也就不必面對現在看不到未來的絕境。
惠雯不知道說了多久,終于在李潤成懷里沉沉睡去。李潤成抱著惠雯進了臥室,輕輕的將她放在床上,然後毫不含糊的睡在惠雯身邊,以佔有的姿態緊緊抱著惠雯的腰肢,安心又充滿希望的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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