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明小沙彌支著下巴趴在一塊平滑的大石頭上，雙眼撲稜撲稜地盯著面前一對正在打架的螞蟻，不時轉過頭來看向不遠處緊閉的房門，似是有些無聊。
「那根棍子好像在哪里見過似的，是在哪兒呢？」智明偏了偏小腦袋，自言自語道，想了半天沒有結果，只得作罷，又張嘴吐了口氣，將兩只螞蟻吹的東倒西歪，一時卻被這場面逗了，咧開嘴笑了出來。
「師父肯定會騙他棍子的，肯定會的。」小智明突然嘟囔道，「就像以前哄騙我的法螺和缽盂一樣，還說要等我長大了會還我，」小智明哼了一聲，「我都已經六歲了，看來師父是不打算還了。」
小智明雙手一撐，跳起身來，咚咚跑到一邊，幾只大山雀被驚地四處亂飛。他瞧見之後轉而興奮地去追逐山雀，從山上追到半山腰，一路跑得氣喘吁吁，又隨便找了塊石頭坐下來，擦了幾把汗，四周小心地張望了幾眼，像是在做賊一般，「師父說千萬不能讓人看見，」小智明嘴里自言自語著，細女敕的右手掌在石頭上隨意抹了一抹，隨後便看見一叢潔白如玉、泛著晶瑩光澤的花朵憑空出現在那石頭上面。小智明舌忝了舌忝嘴巴，將手一伸，把那些花朵一股腦薅盡，然後全都塞進了嘴里。
似乎這些花朵散著某種極具**力的香味，山間小道之外的山林深處漸漸響起了落葉被踩動時的沙沙聲響，不時有低沉的吼嘯聲夾雜其中。
小智明豎起來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很快又沉浸在美食當中，大眼楮快眯成了兩條線。同時一雙雙綠幽幽的眼楮浮現在山林深處的黑暗之處，幾只斑斕巨虎蜷伏著身軀匍匐前進，幾頭黑豹已經悄無聲息地跳上了樹梢。
就在此時，小智明咂巴著嘴轉過頭來，眨動了幾下水靈靈的大眼楮，隨後就听見一陣陣驚恐的吼叫聲伴隨著慌亂的沖撞向山間深處逃離而去。小智明向那個方向扮了個鬼臉，然後嘻嘻笑著往山上跑去。
跑了沒幾步，卻听見後面‘小師弟小師弟’地叫，智明小沙彌忙停了下來，轉過身甜甜地叫了一聲︰「七師兄！」
智通上師很快來到小智明面前，伸出袖子擦了擦智明額頭上的汗水，略有責怪地說︰「山上野獸多，一個人不要亂跑！」
小智明不以為然地應了一聲，智通上師好笑似的敲了敲他的小腦殼兒，「等你踫到大老虎別哭鼻子，師兄我是不來救你的。」
小智明便纏上智通上師撒嬌，這種待遇他是從來不會給智忍那傻和尚的，「七師兄是來找師父的麼？」
提到此事，智通上師臉上浮現了幾絲激動，不過很快被他壓下，「小師弟，師父他老人家回來了麼？」
「回來了，是師父在會客呢，說不讓打擾的。」
「哦，會客……」智通上師沉思了片刻，便哈哈笑著將小智明攔腰抱起馱在肩膀上，「師兄送你上山去，哈哈……」
這一幕仿佛回到了小智明的小時候，小智明揮舞著雙手極其興奮地瞎指揮著，兩人咋咋呼呼地直接沖上了山頂。
「小師弟，除了這一次，師父還有下過山嗎？」智通上師瞅了瞅不遠處的禪院，小聲地問道。
「沒有啊，出關前都很少的，出關後就這一次。」
「那你知道師父他老人家現在是大阿羅漢的果位了嗎？」
「大阿羅漢？那是什麼呀？」小智明睜著大眼楮問道。
智通上師想了想，又小聲說道︰「比如說你以前有沒有見到過師父身上散出金光，金光知道不？是黃色的，耀眼的，有沒有見到過？」
「黃色的，耀眼的，」小智明偏著頭，認真思索了一會兒，才說︰「很早就有了呀，我小時候就看到過。」
「你小時候？」智通不禁笑了笑，「你今年高壽幾何啊？」
「六歲啦。」小智明伸出一只肥女敕手掌比劃道，突然意識到數目不對，忙又伸出一根手指。
智通上師笑著揉了揉他的小光頭，此時站起身來，目中泛起異彩，似乎沒有焦點。
沒過多久，智忍上師也上了山來。
小智明乖巧地叫道︰「九師兄！」
智忍笑著應了一聲，隨即和智通上師互相望了一眼，兩人自小一塊長大，自然明白對方的想法。當時去般若寺處理事情的是智忍，智通是在華嚴寺里得到的消息，隨即他便跑上山來想找師父證實。
一路上他想到很多，猶記得六年前師父領著他和師弟來到此處掛單，那時的華嚴寺只有五個僧人，院落小而破落，那個老方丈看起來是個有道高僧，惜師父說他壽數只有一天了，果然第二天中午他就圓寂了。師父畢竟慈悲，幫老方丈做了一場法事，露了一些手段，那四個小和尚便求著拜師，請師父留下做住持。原以為師父肯定會拒絕，沒想到竟然答應了，第三天，就是在第三天的晚上，廟里來了一位有身孕的女施主，記得當時智忍還虎頭虎腦地說她有天人相。那位女施主已經快要臨盆的樣子，師父讓小師弟趕緊去請個穩婆，惜還是來不及，師父只好親自接生。生產竟然是很順利，那位女施主幾乎沒有受苦，是她在看了一眼剛出生的兒子之後，竟然含著笑容永遠地閉上了眼楮。師父說她會往生到極淨土，听說那里沒有苦難。
事情就是這樣啊，六年前剛來的時候就只是這樣啊，要說特殊，也沒有特別的特殊吧，是他突然就被告知在六年前的寺里曾經出現了優曇花。那是優曇花啊，伴佛而生的優曇花，那麼這個佛到底是誰呢？智通上師看了看身邊兀自玩耍的小智明，不經意間與智忍的目光交接在了一起，兩人不約而同地苦笑一聲。
真像是一場夢啊，現在想起來，那一天隱隱約約好像真的看見過一種白色的花朵，惜真的記不清了。
只是佛經上有過記載，佛陀下生，必有異象，像什麼天地震動、神靈護持、仙女散花、神龍灑水等等，不只是優曇花那麼簡單，是那一天真的沒有什麼異象啊。據說十幾年前極佛國歡喜寶剎也出現了優曇花，當時的情景又是怎麼樣呢？
當得知師父在般若寺里大顯神通的時候，智通心中其實並沒有多麼驚訝，即便是比大阿羅漢更高的果位也沒什麼不能的。如果小智明真的是佛陀下生，那麼師父肯定會有機緣在身，這個不必多說。光是優曇花朵就足夠用了，上次去找師父的時候，師父就給了他兩朵，以前為了保密，師父誰都沒有告訴，現在那歡喜寶剎倒是先泄露了出來，惹得所有人蜂擁而去，只好連寺廟都舍了，也不知是福是禍。
其實師父並沒有否認小智明的身份，也沒有肯定，只是讓師兄弟兩個不能亂說，違者逐出師門。那歡喜寶剎就是個前例，智通上師自然知道分寸，不過每次一想到有個佛陀下生的師弟，智通總會用一種想要吶喊出去的沖動。而智忍又何嘗不是呢？也許只有師父才會有那麼高深的定力吧。
智忍往那禪院里望了一會兒，想起了此來的目的，向智通說道︰「師兄，李府來了一個小姑娘，是來找吳施主的，要不要稟告師父一聲？」
「師父說不讓打擾的。」小智明連忙說道。
智通道︰「只有一個小姑娘？李老太公和李宗長沒來吧？」
智忍笑道︰「他們也不好貿然過來了。」
智通便笑了笑，道︰「那就暫時不要了，師弟去解釋一下吧。」
智忍上師應了一聲，臨走前習慣性地想再模模小智明的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那粗糙的手掌卻是突然停住，智忍有些不知所謂地嘿嘿一笑，連忙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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