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明在這里與蒙毅大眼對小眼,而雲青林也沒有繼續糾纏,身體一轉,折扇一聲輕響,又引起一陣低呼。
「這姓雲的當真生的一副好皮囊!」蒙毅砸吧砸吧嘴,看著一身黃燦燦的雲青林,嘟囔道。
隨手拔起一根草,捋盡泥土,放在嘴里砸吧砸吧後,林月明斜著瞥了一眼蒙毅︰「羨慕?」
嘿然一笑,蒙毅用力拍了拍林月明的肩膀︰「月明兄,就算給了一副那小白臉的皮囊給我,我也學不會那世家子弟那縱橫花叢的本事。」雙手枕于腦後,蒙毅嘿嘿一笑︰「要說有去找那女人的功夫,還不如找個對手同我比上兩場來的痛快。」
酣暢淋灕一戰過後,隱月宗的弟子以孫忠海和羅青山為首,佔據了東邊的一塊位置,而青城山則是佔據北邊一塊,林月明等人和長樂山三人就在林子正中的空地上歇息。
雖說剛才那一戰是凶險萬分,不過隱月宗和陸家向來不對頭,兩家積怨已久,若是此番踫面相安無事,那才是最詭異的。
林中空地上,三塊勢力涇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相安無事。
秋獵參與者何其多,自然不僅僅局限于這三家,不一會,順著官道越來越多的散修和小門小派進入林中,一時間靜謐的林子里甚是熱鬧。
對于這番景象,蘇清秋為首的青城山顯得甚是倨傲,而也不會有人不知好歹腆著臉去湊那青城山的冷**。
不過青城山如此傲慢卻也是相當有道理,坐落于雲隱山境中的青城山,開山立派五百余年,論起資歷,卻是比兩百年前起兵于北荒的雲家太祖高上太多。
當年道門立宗于大雲國天安城八百里之南,青城山坐落于大雲國西北,兩個宗門一南一北,遙相呼應,故有南道門北青山一說。
只不過隨著青城山老道前輩一個接一個故去,這句話百多年已經沒有提起了,當年青城山五子御劍登仙,一劍斬流霞的事跡,也只能在說書人口中博得銀錢幾兩。
當年修為通天的強者一個接著一個故去,剩下的只是越來越衰敗的山門和抱著「當年我青城山是如何威風」這種態度的前朝遺老,青城山風光不復當年。
細細算來,青城山已有一百多年沒有人能夠問鼎天級,得以一窺天機,更不用說還有人能夠做出御劍登仙這種瀟灑的事情。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青城山雖說衰敗,但是還是有那麼幾個地玄境強者,不同于嚴崇虎和烏鐵這種地玄一二重境的,現在在雲隱山境威名廣播的青城六老,一個個都是地玄境三重以上。
更不用說還有一個地玄境九重的青城子,年不過五十歲的青城子是上代青城山掌教收養的孤兒,年僅二十九入地玄,五十不到便能到達地玄巔峰,被視為青城山中興掌教。
這些年來,雲隱山境眾多宗門中,青城山不聲不響,但是隨著其實力水漲船高,其地位也是越發超然。
而陸家,也不過一個太上長老,堪堪有個地玄五重境的水平。
蘇清秋捋了捋胡須,淡然掃視一眼,轉過頭對雲青林笑道︰「雲執事,這天色不早,我們還是早早進山為好。」
優雅起身,撢撢身上的塵土,雲執事眼楮一眯︰「都听蘇長老吩咐,青林這條命,就交到蘇長老手里了。」
這番話听上去風輕雲淡,但是其中的玄機可謂無窮︰听吩咐,但是蘇清秋當真就敢吩咐這身份貴不可言的皇家執事?
蘇清秋好似沒有听出這話語中的稜角,拂塵微微一晃,輕輕一笑︰「吩咐不敢,若是雲執事信得過老夫,老夫就算拼了這條老命,也定然護得雲執事周全!」
這番話可謂不輕不重,但是言語間豪門大派的風度盡顯,作為青城六老之一,蘇清秋的手腕可謂是非比尋常。
蘇清秋和雲青林正一臉風輕雲淡,但是林月明卻忽的起身,握住腰後直刀。
林中獸吼,聲震四野!
林月明的眼色更是凝重,而陸青衣卻不知道何時來帶林月明身後,一口長劍卻是被她提于手中,劍氣彌漫!
……
天安城摘星樓,一名身著白衣的老者于樓台上向南而望。
晨光微涼,風景正好,一名灰衣老者身披簑衣,好似披戴著漫天晨露,向著摘星樓大步跨來。
「雲宗麟,老夫自南邊而來,還不看茶?」簑衣老者聲似洪鐘,一開腔,整個摘星樓都好似在嗡嗡作響。
雲宗麟,現任皇帝雲重山之胞弟,不過在現任皇帝上位之後,隱居摘星樓已久,傳聞中這個皇叔唯獨好槍和棋,日日在摘星樓上要麼坐而撫槍,要麼就自己與自己下棋博弈,時而哈哈大笑,久而久之,也沒有人願意親近那個脾氣古怪的老皇叔了。
摘星樓,自然有伸手可摘星之意,而比這個樓更加出名的是摘星樓前的天下棋局。
以乾坤為局,以蒼生為子,這棋局的意義,自然是用天下蒼生手談一局!
「遠來即是客,看茶!」雲宗麟哈哈一笑,伸手一引,自摘星樓內,飛出玉瓷碗一盞,里面茶水滾燙。
玉瓷碗在空中急速前行,劃出肉眼可見的微弱氣浪,好似那黑夜流星,拖曳起一道白色的尾跡,重重撞向了大步前行的簑衣老者。
「這雨前龍井,最是怡人,老匹夫,還不接茶!」話音剛落,那在空氣中滴溜溜直轉的茶碗再次加速,碗中碧綠的茶湯漾起一道道波紋,卻不曾灑出一絲一毫。
自簑衣之下,簑衣老者一手探出,那好似一只鄉下老農的手,手上皮膚干燥,青筋好似蚯蚓虯結于上,看不出有什麼獨特的地方。
但是就是這麼一雙普通的手,輕飄飄探手接住了那呼嘯而來的茶碗。
咕嘟一口,老者鯨吞牛飲一般講滾燙的茶水喝入肚中,大嘆一聲︰「好茶!」
腳上一雙麻草鞋破舊不堪,甚至還沾著地里的黃泥,與摘星樓前光潔的石板,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滾茶入肚,簑衣老者于摘星樓前站定,一雙昏黃的眼楮陡然爆射出一陣精光,「雲宗麟,今日可敢與老夫手談一局?」
說話間,自摘星樓上,一個個磨盤大小的黑白棋子落在地面上,發出沉重的轟鳴。
雲宗麟腳尖輕點欄桿,身體向前輕輕晃出,晨風徐來,衣袂飄飄,白衣白發隨風而舞,好似那仙人一般。
輕輕落地,雙手一托,一粒潔白如玉的棋子懸浮于手掌之上,雲宗麟笑道︰「慕容無敵,你在北荒隱居的好好的,怎麼想起來到我這摘星樓與我下棋來了?」
慕容無敵,天極境下真無敵,曾是統帥大雲國三萬虎賁軍的大都統,卻在年近四十之時推官封印,一人一刀隱于北荒,從此對大雲國朝堂之事不聞不問。
雲宗麟自然是少數幾個知道慕容無敵下落的人,所以他對慕容無敵的突然出現並不驚訝,只是感到好奇。
慕容無敵嘿然一笑,伸手一納,一粒黑子從身後翻滾而來,啪的一聲,慕容無敵牢牢抓住,眼楮一瞥,淡然道︰「茶喝過了,那就下棋吧!」
雲宗麟哈哈一笑,朗聲道︰「既然如此,慕容兄遠來是客,執黑先行吧!」
如鏡面般齊整的廣場上,突然出現無數道細線,眨眼間,整個廣場都化作一個大的棋局。
「來下這天地棋局的,莫不是想著要扭轉個人氣運,或者是從天地大道中,窺得一絲天機,你這老匹夫,又是為何?」雲宗麟看著慕容無敵平靜落子,疑惑道。
執黑先行,一個黑色棋子突兀地落在正中。
慕容無敵黑子一落,伸手再次一引,一顆磨盤大的黑子真懸于慕容無敵手上,與雲宗麟的手法如出一轍。
那枚黑子在空氣中飛速旋轉,蕩起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氣流。
「原來,你已經不是天極之下無敵了。」雲宗麟白子一落,長嘆一聲,這一聲嘆息,百感交集。
「在我初窺天極時,曾看到一絲天機。」慕容無敵平靜落子,一聲又一聲的輕響卻不曾打亂這個老者的思路。他看著雲宗麟的白發,頓了頓,輕輕開口。
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但是原本在雲宗麟手中懸浮的白子頓時「啪!」的一聲化為齏粉!
良久,雲宗麟一揮長袖,無數黑子白子飄飄揚揚,又飛回摘星樓之上。
「這當年之事我們不好妄自揣測,不過這小子若是大難不死,我們這些北荒老將不護著,將來怎麼有臉去地下見那蒙冤的老將軍!」時隔多少年,雲宗麟再次露出了那種如狼似虎的眼神,「雖說這天機蒙蔽,不過我雲宗麟,拼上老命也要算上一算!」
緊緊背後的包袱,慕容無敵森然一笑︰「老雲你去算你的,至于我,這天極之下無敵的帽子戴了太久,嫌累,這次就換一頂新的戴戴!」
……
看似平靜的天安城,正醞釀著一股更大的風波,只不過遠在雲隱山的林月明卻察覺不到,此時他正倒提短刀,戒備的看著四周。
東方,一聲虎嘯,聲震四野!
西方,稀疏的林子中,隱隱約約已經能看到那水缸粗的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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