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壓上行刑台前,蒲越竟然只有一個念頭——他死了,嚴小梅怎麼辦?
想想也笑,沒有出事前,只懂得溫順小意的嚴小梅他根本不看在眼里,還曾經起過離婚另娶的念頭,荒唐而笑。
他之前總覺得嚴小梅太溫順了,眼界不夠寬,做什麼事都是小心翼翼的,透露著一股小家子氣,讓蒲越很不喜歡。也就是這樣的一個嚴小梅,還會在這個時候伸一把手幫他。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落難,會是嚴小梅一直站在他身後。
即使他們是夫妻。
別的人都有能,比如他優厚對待的下屬,比如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哥,再比如他那不怎麼靠譜的爹,甚至他包養的那位大明星。
最後也只有嚴小梅。
他們結婚五年,他和嚴小梅在一起的時間寥寥數。新婚一個星期都沒有,他就膩味了,而後更是整月整月的不回家。他不知道嚴小梅是什麼樣的人,不知道她喜歡什麼,甚至連她長什麼樣都差點記不清了。
嚴小梅說得對,他把她娶回來,就是當做一件裝飾品。
蒲越一直在猜想,如果換成了自己,會這樣做嗎?答案是否定的。
他要是嚴小梅,肯定恨不得早點行刑才是。
審判官念完了他的罪狀,面無表情。
挪用公司資金,盜竊國家安全財產,涉嫌殺人拋尸等惡劣行為,判處死刑。
這里的人都冷漠的如同只有一張臉,蒲越抬頭,茫然的看著前面。
他入獄的時候,只有嚴小梅在到處幫他奔走求情,他記著嚴小梅的好,死都不敢忘記。現在呢?嚴小梅去哪兒了?她是不是害怕看到自己槍決的樣子?
胸口疼的像是被人一把揪住。
他想在臨死前看看她,哪怕只有一眼。
要記住那個女人,那個傻乎乎的,膽小鬼一樣的,自己的妻子……
也罷,不來也好,免得嚇得她晚上睡不著覺。就讓她的記憶里面始終只有自己原來的模樣吧,現在這樣,確實不大好看。
蒲越不怕死。
他這個人很是被其他人稱奇,能從一個娘不疼爹不愛的淒慘境況慢慢爬到省里高位上,不得不說是很有些手段的。他判斷力高,思維縝密,做事又精明,以說得上是蒲家不多得的核心子弟。蒲家除了老大蒲霖外,也就他冒尖。
原因在于他的敢沖敢闖,別人很少能夠這麼一股子狠勁。
得意之時,自然有人奉承他,等他一朝落馬,這就成了他被攻訐之處了。
年輕的時候瀟灑肆意,揮金如土,嬉笑怒罵,呼朋引伴,沒想到最後,一身藍白色囚服,頭被剃成板寸,屈辱的跪在這里,不到三十歲就死了。
許是落差太大,連他自己都有些看不過去。
蒲越真的不甘心啊。
自己以前怎麼就這麼糊涂,把好人看做壞人,把狼子野心當做真情實意。活像瞎了這雙眼!
他恨啊,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他不願意就這樣死去!
突然,陪審席上出現了一個人,西裝筆挺,含著得意的笑。
正是他曾經最信任的表哥——歐西銳。
蒲越從來就沒有看見他這般得意過。
歐西銳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從鼻腔里哼了一口氣,遠遠地,報復一般做著口型︰「嚴小梅死了。」
蒲越瞪大眼楮,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他竟然斬草除根,連什麼都不知情的嚴小梅都留不得。嚴小梅是無辜的,她只是在他受難的時候幫了一下而已,就這樣都是她的錯嗎?
蒲越奮力想要站起來,又被獄警按了下去,「歐西銳!老子不會放過你的!她干你什麼事了?你竟然敢害了她!老子弄死你!!嚴小梅!……嚴小梅!」
歐西銳扯出一個不屑的笑容來,目光冷冷的看著他。
蒲越牙齦咬的幾乎要崩血,他死死的看著歐西銳,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利刃。「我要你死!歐西銳!」
歐西銳有無的笑了一下。反正該死的都已經死了,再沒有什麼能威脅到他了。他彈了彈衣袖,轉身離去。
獄警死死壓住蒲越,像是趕著時間一樣叩響了槍。
「砰」的一聲,眼前被黑暗湮沒。
他對不起嚴小梅,把她娶回家,卻沒有好好對待,甚至最後,還因為他的輕信害她丟掉了性命。
如果有來生……
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
蒲越刷的睜開眼楮,整個身體都僵硬著,麻木著,動也動不了。
他不是死了嗎?
現在是什麼樣的情況?
他掙扎了一下,覺自己似乎是趴在辦公桌上正在睡覺,因為壓的時間久了,所以只是手有些缺血麻。
他坐起來,看了看周圍。是他熟悉的那間辦公室,天佑大廈第27樓,落地透明的窗戶,足以看得見外面渺小喧囂的世界。他一直很喜歡這里,後來因為事業的擴張才不得不搬離這里,就算是這樣,他還保留了這間辦公室。
算起來,他也是個念舊的人。
回憶著,然後他從抽屜里翻出一個手機來看了看時間。
果然……他回到了兩年前。
這個時候,他才剛剛模到了那條不歸路的門檻,他正躊躇滿志想要獲得家族的認,他還打算進軍航運,擴大企業的經營範圍。而這個時候,他還沒有做出包養情婦給嚴小梅沒臉的事情來。
是了,嚴小梅。
蒲越站起身,眼前一陣黑,他晃了一下才站定。
嚴小梅這個時候應該在家。已經是下午六點了,早已下班一個小時,她又不是愛在外面玩的,每天六點,應該是她做飯的時間。
蒲越的喉嚨有些干癢。
她總是做飯多做一份,預備著他能回家。
是他回家的時候很少,就算回去,也是滿身疲憊,顧不得她在說什麼,也看不見她笑著的時候眼楮里是什麼神采,一頭倒下就睡了,第二天醒了就離開。
那個地方對他來說更像是一個旅館,而不是一個家。
最初的時候,是被她身上溫柔的氣息吸引,想要和她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也許自己那顆漂泊不定的心就能安下來了。結婚沒多久,他又厭惡了老老實實的生活,外面的燈紅酒綠多精彩啊,他還有那麼多的事情沒完成,哪來那麼多空閑時間回家吃她的飯,陪她聊天?
而且他恍然有個想法,總覺得自己的妻子不能是這樣一個人。
嚴小梅的個性說好听一點是溫婉柔順,說直白一點就是軟弱。留不住他的心,又管不住他的人。
蒲越總借著她的好脾氣欺負她,起初是不回家,慢慢的變成在外面找小姐,泡妞,一夜,最後變成了根本不回家,還在外面另外有了個小家。
如果時間再久一點,能他還會有個私生子出世。
嚴小梅不是不知道的。
她就在蒲越的公司里面上班,雖然只是個小職工,但是同事間來來往往還是會傳一些關于管理層的緋聞。
但是她選擇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乖乖的守著那個家,等他回來。
蒲越當初還做好了準備听她哭鬧,後來見她什麼反應也沒有,像是聾了啞了一樣,便判定她是因為錢才選擇和他在一起的,也就更加看不上她了。
那時候的他是喜歡那種明媚張揚的女孩子的,年輕,學歷高,聰明和漂亮的臉蛋是必須的,最好還要美的有侵略性,微微揚起的下巴,挑釁誘惑的眼神,火辣的身材,高超的技術,能夠把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最好還要有點小脾氣,不要像個木頭人一樣。
而白露正好符合了他這些要求。
所以他就包養了白露,花大力氣給她打造了一個小金屋,養著她,沒事逗逗子。
白露性格張揚高調,很快就鬧到嚴小梅面前。
他知道這件事,也是他默認的。
但是不管白露怎麼說怎麼做,嚴小梅就是咬死了不松口,堅決不提離婚的事情。
在嚴小梅那邊的家里,離婚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父母都會因為女兒離婚而抬不起頭來。她就算不愛蒲越,也不願意讓年邁的父母因為自己而抬不起頭來。
蒲越就更惱她,雖然嚴小梅不同意,但是夫妻分居三年,是以提出離婚的。他也是一直這麼打算的。
沒等兩年,那件事就生了,他被推出來當了替罪羊,屈辱的死了。
而這種時候,竟然只有嚴小梅站出來幫他,在明知道希望不大的情況下。
蒲越回過神,笑了一下。
傻是傻了一點,好在人本分老實。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她一眼,看看這個為了他付出那麼多的女人,想要好好對她,想要吻吻她的臉。
蒲越這麼想著,當然也這麼做了,他干脆的拿出電話,在聯系人里面找到了嚴小梅的電話,打了過去。
響了兩聲過後,那邊接通了。
嚴小梅的聲音有些低,有些怯懦,「我不會離婚的,你當初答應過我,結婚了以後如果我不同意離婚,你就不能甩掉我的。蒲……蒲越,我以裝作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听到,你在外面怎麼樣,我都以不管,但是我不能離婚的。……我媽年紀大了,她心髒不好,受不得刺、激。我媽還一直以為我嫁的好過得好呢。算我求求你,我們不離婚,好不好?」
蒲越听著她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麼竟有些耳朵微熱。
「你不想離婚?」
「嗯嗯,不離婚。你要是嫌我住了你的房子,我以給房租的。我還能給你做飯洗衣服……」
蒲越裝作為難的嘆了一口氣,「是這些我都以請保姆來做啊,他們畢竟是專業人士,肯定要比業余的好一些。我也不缺那幾個錢。」
嚴小梅沉默了,她再拿不出來什麼以談判的東西了。
蒲越這才說︰「算了算了,我吃一點虧好了。時間不早了,你煮飯吧,多弄幾個肉菜,我晚上回來吃。」
嚴小梅受寵若驚,「啊?你,你回來吃飯啊?」
「怎麼,我的家,我還不能回來了?」蒲越挑眉反問了一句。
「當然以,當然以,我這就去做飯!」嚴小梅一下子高興起來。
蒲越原本冷漠的臉上,也緩緩柔和下來,終于露出兩分笑意,像是初春冰消雪融的瑰麗。
嚴小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