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劍奴朝這兩只僵尸進攻開始,不過幾分鐘時間,便已經將他們毀尸滅跡。他仿佛在完成一項工作,每一個步驟,每一個流程,都有一套嚴格的標準。劍奴收起短刀時,回過頭看了楊曉武一眼,那眼神冷厲若寒冰,直凍得人心一陣一陣發悸。
楊曉武看到地上多了出來的兩堆灰燼,心中漸而害怕起來。雖說只是兩只第五代僵尸,但頃刻間灰飛煙滅,彈指間挫骨揚灰,手段不可謂不辛辣,而且他也從來沒有見過天師如此這般神出鬼沒,倒像是早已算計好了一般。楊曉武不禁慶幸,幸虧自己僵尸的身份沒有給他們瞧了出來,不然以自己的能力,未必便打得過劍奴。
「現在有時間嗎?我覺得我們可以聊一聊。」陳可怡走到楊曉武面前,對他說道。那雙泉水般純淨的眼楮,見不著有一粒人間的塵埃,楊曉武相信即使是深山里面懵懂無知的野獸,也抗拒不了這眼神的魅力。在這眼神的注目下,楊曉武仿佛全然忘記了恐懼,也忘記了害怕,腦袋里面空白一片,竟然沒有覺得無所適從,只是覺得很輕松,靈魂仿佛得到了解月兌。楊曉武就這樣跟著她上了樓,他從來沒有想到,一個凡人會有這麼大的魔力。
楊曉武看到劍奴沒有跟上來,正打算要問。陳可怡卻好像已經知道他要問什麼,解釋說:「我沒有叫劍奴上來。他受過刺激,腦袋出現了問題。現在的劍奴只知道捉鬼誅邪,看到妖魔鬼怪,就會像野獸一樣撲過去……」說著,陳可怡忽然直盯著楊曉武看,那眼神與先前全然不同,變得鋒利,變得尖銳,變得明亮,似一道閃電,仿佛在發出一股刺耳的摩擦聲,顯露出凶狠的氣象。她仿佛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在說:「你是一只僵尸,而且是一只有一千多年道行的僵尸?」
楊曉武吃了一嚇,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方才那兩只僵尸的慘狀頓時浮現腦海,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許害怕到了極處,就會變得勇敢。隔了許久,楊曉武終于讓自己的心里平復下過,不過自己都不敢想象,他開口的一句話居然是問陳可怡,你是怎麼知道我是一只僵尸的?
「初次見你,便察覺到你身上有股邪靈之氣,但並沒有發現你是一只僵尸。剛才我和劍奴假意出去,其實在外面窺視,本意是等那兩只僵尸送上門。」陳可怡見楊曉武神情茫然,知道他不了解情況,便解釋道:「我之前追捕過這兩只僵尸,被它們逃月兌了。他們不知道從哪里得知我住在這里,就回來想找我報仇。被我知道以後,便在房間布下結界,只要進到我的房間,便會產生幻覺,所以你會見著那兩只僵尸自相殘殺。只是沒有想到會有意外收獲!」陳可怡說著,在房間中間的竹椅上坐了下來,又做了個手勢,示意楊曉武也做下來,說,「我听到大媽給你說我的事情,無意中竟然見著你流露出驚恐之色。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但這肯定是有緣由的。于是我便用易經八卦佔卜一卦,終于推算出你的身份。」
楊曉武在陳可怡對面坐了下來,听陳可怡這麼說,懸起的心放下了一半,說︰「那你為甚麼不收了我?」
「我本打算收了你,天師與僵尸本就勢不兩立。可是,我並沒有在你身上感應到邪惡之氣,這是很不正常的。一只僵尸,身上沒有邪惡之氣,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所以我再次佔卜,可是卦象卻凌亂起來。我連續佔卜三次,卦象顯示都不一樣。我苦思冥想,仍不能解。所以我想找你聊一下,看能不能知道結果。還有,我希望你能告訴我,你身上的邪靈之物到底是什麼?」
楊曉武從來沒有想過,會和一個捉鬼的天師,面對著面,坐下來談論僵尸的事情。他不知道該不該信任她,畢竟那兩件東西對他來說實在在重要了。
陳可怡大概也瞧出了楊曉武的猶豫,雙手放在腿上,做了一個很放松的姿勢,說︰「你放心。我說過不收你,就肯定不會收你!當然,只要你不做傷害人間的事情。」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就必須付出相應甚至更高的代價。楊曉武想,反正她都已經知道自己僵尸的身份了,也大抵知曉自己身上攜帶著的物件,莫不如直接告訴她算了,指不定還可以從她身上知道那本古書的秘密,和大哥所說的十二月花的下落。于是,楊曉武便把他和大哥是如何變為僵尸,這一千多年來是如何生存,一擊大哥是如何被吃掉,還有這顆內丹以及這本古書又是如何得來的,都告訴了她。
楊曉武說完這些,如釋重負,長吁了一口氣,說︰「如果我告訴你,這一千多年來,我從來沒有殺過人,沒有吃過活人血,你會相信嗎?」
陳可怡想了一下,看著楊曉武,神情堅定,說︰「我信。我若不信,便不會與你聊這些事情了。」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相信這個男人,雖然是初次見面,但是這個男人居然會給她一種奇怪的感覺,讓她很自然的就相信他說的話。
楊曉武從未想過,一個女子竟會有這般氣度,或者說一個天師竟會有這般胸襟。他忽然想起了大哥,倘使那時候,自己能夠勇敢一點,和大哥一起面對那只飛僵,大哥未必會死掉。他想已經犯過一次錯誤,而那次錯誤害得大哥終于死了。這一次,且不論對錯與否,他選擇相信她。楊曉武把內丹和古書遞過去給她,希望她能看出些端倪。
陳可怡拿起內丹,放在手心轉了兩圈,又遞還給楊曉武,說:「你沒有猜錯,你大哥確實要變為僵尸王了,從這粒內丹就可以看出來。僵尸的內膽便如同僵尸的眼楮,能夠體現僵尸的能力。你大哥是第二代僵尸,所以內膽是綠色的,你現在看這個內膽,深綠色之中,竟然泛起紅色的光暈,便能說明問題了。不過他卻不會成為旱魃,雖然我也沒有見過旱魃,不過,我想倘使這麼容易就變為旱魃,那人間便不知道會有多少旱魃了,可是旱魃卻是千年難遇。你要知道,自上古時代蚩尤而起,人間常有僵尸作祟,凡人捉住僵尸燒掉的,僵尸自相殘殺死掉的,天師誅邪滅掉的,現在存活的,數不勝數。可是能夠修煉而變成旱魃的,又有幾個呢?」
楊曉武倒是听大哥說過僵尸的分類,也知道旱魃原來屬于僵尸的一種,起初他見旱魃的眼楮是紅色的,便以為只要成為第一代僵尸,就算是旱魃了,卻不知道並非如此。
陳可怡把內膽還給楊曉武之後,便拿起那本古書,翻來覆去,仔細閱看了許久,終于還是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這本古書,應該是你們僵尸自古而流傳的聖物。之前我所說的邪靈之氣,大抵便是自這本古書發出來。按你所說,這上面應該是記錄著有關于僵尸的一切事情。至于這上面的文字,我也不知道它是屬于哪個民族或者部落。這本古書被施了法咒,憑我現在的道行,尚且不能破解。倘使一定要嘗試破解,只怕毀了這本古書。我想你可以隨我一起,把它帶回山上,給我師父看一下,或者他會有辦法。倘若連他都無能為力,便只能等待因緣際會,看上天安排了。」
楊曉武從陳可怡手上接過古書,將它收了起來。心想,雖然結果差強人意,可也比自己似無頭蒼蠅般亂撞強過許多了。楊曉武想了想,帶著期盼的眼神又問道:「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花,叫做十二月花?」
陳可怡點了點頭,說︰「十二月花?這個我倒是听師父說過。這種花希世罕見,與你們僵尸一樣,同是集天地怨氣穢氣而生,受日月精華影響而形成,一百二十年才開一株花,花開一年而凋零,確是難得的希世珍寶。不過只是對你們僵尸而言,人若食之,百害而無一益。湘西群山連綿,叢林密布,氣候冬冷而夏熱,陰陽之氣交融而生,邪靈匯聚而至此,確是最適合生長這種花的地方。按常理,這東西應該生長于深山老林之中,懸崖絕壁之上。怎麼?你要找十二月花?」
楊曉武嘆了一口氣,說︰「一千多年了,每天過著東躲**,暗無天日的日子,我實在太累了,我現在只想做回一個正常的人。我大哥告訴我,十二月花可以讓我們僵尸不用再吃人血。我很高興,我這次來湘西,便是為了尋找十二月花。我听我大哥說過,之前那一株十二月花就出現在湘西。我也大概不清楚,不過你既然知道十二月花,想必對它的生長習性也有了解。我想請你幫忙找一下。」
陳可怡看著楊曉武,目光中多了幾分深意,說︰「吃了十二月花,你也許就會變得跟普通人一樣,會經歷生老病死,不再是長生不死了,你真的願意這樣嘛?」
楊曉武沒有說話,只是愣愣的看著窗外,目光里面盡是痛苦的神色。許久,方才緩緩說道︰「當你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老去,一個個死亡,而你卻無能為力……」楊曉武頓了頓,說,「你沒有經歷過這種痛苦,所以你不知道。算了,不說這些了!我是真的想做回一個正常人,所以請你幫幫我吧!」
陳可怡想了一下,說︰「十二月花上次的確出現在湘西,相傳被一只元代僵尸吃了去,成為了僵尸王。至于這次,十二月花會不會依然出現在湘西,我也不知道。我可以給你佔卜一下,因為十二月花不同其他,只能用星象之術佔卜。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不要期望太高,因為即使我用星象之術佔卜,也未必能夠找到,而且就算是找到了,也只能大概確認其方位所在。」
听陳可怡這麼說,楊曉武仿佛看到希望,他跋山涉水來到湘西,事情總算是有了進展。楊曉武不禁興奮起來,雙手下意識的緊緊抓住竹椅的扶手,問道:「那可不可以請你現在幫忙給我佔算一下。」
陳可怡看著楊曉武下意識的動作,知道這個男人並沒有欺騙自己,說︰「這個忙我可以幫。只是星象佔卜,不似竹簽、龜殼佔卜那樣簡便,須有完整齊備的法器和道場,這些都只有在我居住的山上才有。不如這樣,待我把這里的事情了結之後,你隨我一同上山,屆時給你佔算一下。反正你總是要帶著這本古書,去找我師父的。」
楊曉武用力的點了點頭,說︰「好吧。反正都已經等了這麼久,也不在乎這麼點時間。不如這段時間我就跟著你,需要時候還可以給你幫一下手。」
陳可怡無奈地笑了一下,說︰「跟著我沒有問題。只是須要注意,不可以讓別人知道你的僵尸身份,還有絕對不能吃人血,這是禁忌,倘若犯了,沒有任何情面可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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