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武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濕嗒嗒的,覺得很不舒服。他抬起頭,想起來活動一下,便看到陳可怡靠在他的手臂上,沉沉的睡著,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仿佛早晨的露珠,又仿佛被雕琢過的水晶,晶瑩剔透。面上雖帶著幾分憔悴,可嘴角勾起的那絲笑意,卻分明是在告訴別人,這是一個沉睡的天使。
陳可怡被楊曉武身體的扭動吵了醒來,她坐起來,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的淚珠,說:「你終于還是醒了!你不知道,起初叫你昏倒,還以為你承受不了大日如來咒的霸道法力死了麼?後來見你身體沒有反應,才知道你是昏迷過去了。然後我就提冷水潑你,都不記得往你身上倒了多少桶冷水,就是潑不醒你。」
楊曉武無奈的笑了笑,說:「怪不得我一醒來,就感覺身上濕嗒嗒的,很不舒服。咦,你怎麼會連我是不是昏迷都不知道?」
陳可怡哼了一聲,說:「你是不是這一昏,連腦袋都昏糊涂了?怎麼忘了你是一只僵尸,僵尸是可以不用故意的。」
楊曉武坐起來,拍了拍腦袋,說:「也難怪,我倒是忘了這一層。對了,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覺得身體特別難受,腦袋也迷迷糊糊的,都不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
「我們檢查張先生的時候,我感應到惡靈在後面偷襲,時間緊迫,我來不及通知你。它向我們射了三只宿業箭,我終于只擊落了兩只,第三只還是射中了你。我正打算看你有沒有事,那里料到惡靈趁我擊落宿業箭之時,突然向我襲擊,我來不及躲閃,終于還是暈倒過去。」說到這里,陳可怡面上一陣緋紅,臉上現出扭捏之色,聲音也變得小了,說,「不過我的意識還是清醒的,幸好我事先施了金剛薩埵法身咒,可以暫時護住心脈。不過金剛薩埵法身咒終于還是對你不管用,你從我……從我體內吸走惡靈之後,我便醒過來。我看見你在地上翻來滾去,非常難受,便對你施展了大日如來心咒。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終于救得到你!我的大日如來心咒才用到第二遍,便听見你大喊了一聲,就昏睡過去。我擔心你出事,就找來冷水,打算潑醒你,誰知道你竟然完全昏死過去,怎麼都潑不醒。我便只能在你旁邊守著,終于還是消耗太多真氣,實在太累,最後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對了,你看一下,身體還有沒有事。」
楊曉武見陳可怡沒事,也終于放下心來,嘗試著將自身僵尸的能量在體內運行了一遍,說:「現在沒有什麼事,剛剛不是說了嗎?就是覺得身上濕嗒嗒的,怪不舒服。不過,我剛才嘗試運用了一下法力,倒還真有點感覺,卻不是難受,而是神清氣爽。這種感覺我不知道怎麼說,就好比……就好比……這樣說吧!倘使說我從前只是行尸走肉,現在卻仿佛有了靈魂一般。」
陳可怡听楊曉武這麼說,大吃了一驚,直接表示不相信。她搖了搖頭,還是不放心,硬是要再念一遍大日如來心咒。
大日如來心咒的那種霸道感覺,楊曉武仍然清楚的記得,听到陳可怡這樣說,趕忙說不用。
陳可怡瞪了他一眼,說:「這回不一樣!之前的大日如來心咒,是日輪印,那是淨世咒,用來降妖伏魔的。這回的是智拳印,是淨身咒,可以用來靜心寧神的。不過,你是僵尸,可能會有一點難受,但肯定沒有先前那般痛苦。」
楊曉武知道說不過她,也打不過她,更主要的是不忍拂了她的意,只能讓她念咒。不過,果然便如陳可怡所說,這次沒有絲毫難受,身體反而覺得很舒服!潛意識告訴自己,恨不能多听幾遍。楊曉武把這種情況告訴了陳可怡,她說從來沒有見著這種事情,居然還有僵尸不怕大日如來心咒,盡管只是淨身咒。她說回山到上去要問問師父,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楊曉武和可怡二人離開的時候,老楊也已經醒了。陳可怡告訴老楊,這些事情不要告訴警察,沒有人會相信世界上有鬼。況且張老板的家里人也大抵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只當是意外暴斃就行了。老楊見過那司機夫妻二人的慘狀,時候想起仍然心有余悸,哪里敢多事。
在回里耶古鎮的路上,楊曉武忽然想到大哥說過的話:人為了保護最重要的人的時候,會變得非常堅強。楊曉武心中不禁疑惑起來:莫非可怡對我來說已經成為最重要的人了,可是我們卻只認識了幾天。楊曉武實在不敢再往下想下去,他第一次這麼恨自己為什麼是一只僵尸。
陳可怡見楊曉武發呆,便問他在想什麼。楊曉武嘆了一口氣,說:「我在想,人受到傷害就會去仇恨,傷害了別人就會遭到憎恨,受到罪惡感的譴責。只有體會到了這種痛楚之後,才能真正的善待他人。人總是只有在體會到痛楚之後才會成長。」
「是呀!真想不到你會這樣想。」陳可怡很驚奇的看了他一眼,說,「一直听你說不想做僵尸,我很早就想問你了,假使你不是一只僵尸,你會想去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楊曉武無奈的笑了笑,望向窗外,說:「我本來想過著隨便做個農民,隨便賺點錢,然後和不美又不丑的女人結婚。再生兩個小孩,第一個是女孩,第二個是男孩。等長女結婚,兒子也能夠獨當一面的時候,就從農民的工作退休。之後,每天過著下象棋或圍棋的悠閑隱居生活。然後比自己的老婆還要早老死。」
陳可怡听罷,頓了兩秒,忽然大笑了起來,說:「真……真讓我沒有想到,可是那你怎麼會終于選了僵尸這樣一份沒有前途的職業。」
陳可怡的話,讓楊曉武想到了從前,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很想告訴她自己的過去,楊曉武說:「記得那時候是中國歷史上的黑暗時代,後來被稱為南北朝時代。北朝魏國孝文帝剛剛死去不久,而南朝處于齊朝與梁朝交替之時。那時候朝代交替,政權更迭,兵災**,弄得民不聊生。到處都是死人,有餓死的,有被大兵殺害的,也有病死的……總之就是到處都是死人。我和大哥很害怕,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不知道哪一天自己終于死了,就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後來經歷了很多事,終于還是成為了僵尸。具體的事情,說來話長,等哪天有時間,在慢慢與你細說。」
「嗯。可以,等你有時間了,再說給我听。」陳可怡也看了看窗外,嘆了一口氣,說,「難怪你會對仇恨有這麼深的認識。不過,我們中國作為東方的主角,世界上的超級大國,她有她自己的立場,她只能以一個聲音說話。如此龐大的一個帝國,總是有很多人有那麼一種**,想站在她的巔峰,讓所有人听他說。這種**所帶來的後果,便是堆積成山的白骨。」
楊曉武搖了搖頭,說:「這是你的看法,我不知道你說的對不對。那時候,我只是一個市井小民,而現在,我只是一只渴望做一個平凡人的沒用的僵尸。」楊曉武說著,把之前陳可怡給他的鈴鐺拿了出來,遞過去給她,說:「這個鈴鐺對你來說應該很重要,我想我還是還給你吧。」
陳可怡愣了一下,把鈴鐺接了過去,又細細看了一遍,一邊看,一邊說:「既然送給了你,以後它就屬于你了。你想把它怎麼樣,就怎麼樣罷!送人也好,丟掉也好,都隨你!」說完,又遞還給楊曉武。
楊曉武接過鈴鐺,心亂如麻。他不知道陳可怡想表達什麼意思,又或者是他其實心底大抵知道,可是卻又不敢去想。楊曉武只能只能叉開話題,說:「世間萬物都有靈性,這個鈴鐺雖非凡鐵所鑄,卻仍是死物。你以鮮血浸泡,又施以法術,終于而將它賦予靈性。你看它如此瑰麗,不時有靈光閃爍,已然不是凡間俗品。如此珍品,有沒有想過給它取個名字?」
「沒有。帶在身上習慣了,甚至都不記得身上還有這麼一個東西。再說了,我跟著師父,每天都是忙著修煉,哪有時間去想這些。」
楊曉武自從來到湘西,常听人說陳可怡是湘西最負盛名的女天師,這次在與惡靈的戰斗之中,楊曉武也確實見識到了陳可怡非同尋常的實力,這時听她提起師父,心中不禁好奇,說:「你這麼年輕,就已經是湘西最厲害的天師了。要修煉到你這種實力,恐怕不只是需要天分這麼簡單,是一定要付出比天分更多出數倍,乃至數十倍的努力,才能做到的。修煉的時候,你師傅對你很嚴厲麼?」
陳可怡搖了搖頭,說:「也不能說嚴厲,應該說嚴格吧。從前小時候,師父對我要求就很嚴格,除了奇門遁甲之術,捉鬼誅邪之法,師父還要教各種文識武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學這些,就去問師父,師父只說我還小,等我長大了,就告訴我。我想,師父就像我的父親,總之只會為我好,于是我就拼命的去學。每天早起練習劍術,晚上打坐參神,時而久之,就成為了習慣,也就一直沒有去問師父。直到這次下山之前,師父才對我說,人間將會經歷一場浩劫,至于這邊浩劫是災難,還是變革,全在你一念之間,你要好自為之。我被師父說得糊里糊涂,佔卦卜算不出,思來想去不透,只好不再去想這些。你在人間生活了一千多年,看慣世事無常,你覺得師父指的是什麼?」
楊曉武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通,便懶得去想了,說:「你說的這個災難啊,變革什麼的,我實在想不到。雖說我是活了一千多年,但都是渾渾噩噩度日,哪里有那份心思,去操心人間浩劫。」楊曉武說著,把鈴鐺拿在手上晃了幾下,對陳可怡說,「我們也算是經歷同生共死,我雖不能說保護好你了,到底還是救了你一回。現在你把這鈴鐺送給了我,就讓我來給它取個名字吧!嗯,你看這鈴鐺如此精致美麗,又是仙女遺落凡塵之異物,我看就叫護花鈴吧。嗯,正是名如其鈴,鈴如其人。」
陳可怡也覺得護花鈴這名字好听,心中想到這名字隱藏的意義,頓時跟喝了蜂蜜一樣甜,紅著臉輕輕一笑,說:「你說起話來,實在好听。你不知道,我在山上,都沒有人和我說話談心。」
「怎麼會?在山上,你不是還有師父,還有劍奴。再說了,你在湘西,名聲如此之大,會沒有人與你說話談心?」
陳可怡嘆了一口氣,說:「話是這樣說,可是世人對我,只是既敬且畏,除非有求于我,不然都恨不能避而遠之,畢竟沒有人願意和一個天天和妖魔鬼怪打交道的人做朋友。至于師父,他雖然待我很好,便如父親待女兒一般,可是很多事情我又不能和他說,而且他又很忙,經常出門幾天不回家。後來劍奴來了,我終于走了玩伴,可在他眼中,我就像他的主人一樣,而且他又受過刺激,思想不能開化,很多事情,便是和他說了,他又不懂。」
楊曉武听陳可怡提到劍奴,頓時來了興趣,說:「是了。說起這事,我便一直想問,劍奴到底受過什麼刺激。我每次見他,總是殺氣騰騰,好像他與我有仇一般,還是他對所有人都是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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